桌子上擺著一碗白粥、幾個饅頭和兩碟小菜，那是給嚴嬤嬤準備的早膳。

顯而易見，早膳沒人過。

楚千塵只是讓下人們鎖著嚴嬤嬤，每天兩餐不缺，該有的都有，也就是沒人會跟說話而已，即便是從膳食的婆子，也就是每天放下膳食就走人。

第一天，嚴嬤嬤力充沛，見著人就罵，對待來送膳食的婆子兇神惡煞的，里滿口都是太后娘娘。

第二天，嚴嬤嬤還是罵罵咧咧，但話中已經有了幾分兼施、恩威并重的味道。

第三天，嚴嬤嬤下了態度，試圖用自己上的首飾收買婆子。

到了第四天，也就是六月十六日，嚴嬤嬤更蔫了……

這些楚千塵雖然沒親眼見到，但是自有婆子會去稟告琥珀，琥珀再去轉告楚千塵。

楚千塵拎著子，過門檻，進了屋。

琥珀如影隨形地跟在后。

嚴嬤嬤失魂落魄地呆坐在那里，愣了好幾息，才反應遲鈍地朝楚千塵看來，神僵。

那雙眼眸渾濁無神，黯淡無，看著門口的亮，眼睛才漸漸地亮了起來，死灰復燃。

坐于影之中，眸閃爍不定，有幾分惶惶，幾分不安。

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婦似的，與剛來侯府時的驕橫無禮迥然不同。

楚千塵不不慢地朝嚴嬤嬤走了過去，在桌旁隨意地坐下了，又往桌上的膳食掃了一眼。

粥和饅頭當然早就涼了，這皮蛋瘦粥煮得鮮香糯，饅頭白凈松，早上楚千塵也吃過，這麼好的早膳就這麼浪費了，真是可惜了。

楚千塵眼底掠過一道清冷的眸，神淡淡地看向了嚴嬤嬤。

嚴嬤嬤呆滯了片刻，仿佛這才意識到眼前坐的人是誰，瞳孔微。

深吸兩口氣，激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囂道：“楚千塵，我可是太后娘娘派來的，你居然把我關起來！”

“你還有沒有點規矩？！”

“你們永定侯府的眼里還有沒有太后娘娘，還有沒有皇家？！”

的聲音高，卻掩不住其中的嘶啞，厲荏。

嚴嬤嬤真的不了，再也不想在這里再呆下去了。

這短短的四天對來說，可謂度日如年。

白天一片漆黑沉寂，晚上也是一樣的漆黑沉寂，若非還有人來給早膳與午膳，簡直要分不清白天與黑夜了。

時間在孤獨時，變得分外的漫長與煎熬。

楚千塵漫不經心地收回了清冷的目，微微嘆了口氣，失地說道：“看來嬤嬤還是忘了我說的話，那就再待幾天冷靜一下。”

嚴嬤嬤的耳邊不由響起了楚千塵的那句話：在這里，我是主，嬤嬤你是仆。

楚千塵站起來，作勢走，嚴嬤嬤怕了，心下一陣惶恐，口喊道：

“楚二姑娘，您別走！”

再也不想一個人被關在這里了。

覺得再這麼一個人呆下去，簡直要瘋了。

曾經，也在宮里見過一些被打冷宮的嬪妃短短幾年陷瘋狂，覺得們是不了從云端跌塵埃的落差，覺得們是活該，可現在才知道，不僅是如此。

孤獨到了極點，也會讓人瘋狂！

嚴嬤嬤額頭冷汗涔涔，惶惶不安。

琥珀似笑非笑給了嚴嬤嬤一個輕蔑的眼神，似乎在說，早該如此的！

楚千塵又重新坐回了桌子旁，神悠然愜意。

嚴嬤嬤作僵地朝楚千塵走去。

屋子里沒人說話，靜悄悄的，萬籟俱寂，只有屋外約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傳來。

嚴嬤嬤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楚千塵前，正兒八經地福了福，“楚二姑娘。”

的神間恭恭敬敬，誠惶誠恐，就是面對皇后與太后，也不過如此了。

嚴嬤嬤認清了局勢，把姿態放低，認錯道：“之前都是奴婢的錯，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奴婢計較。”

不僅口稱“您”，還改了自稱為“奴婢”，能屈能地對著楚千塵說起好話來。

“嬤嬤若是要投誠的話，就先回答我的問題。”楚千塵手里拿著一個團扇，微微扇著。

扇面上，繡著一只四蹄雪白的黑貓，正在愉快地撲蝶。

這團扇是院子里一個擅長紅的小丫鬟繡的，楚千塵對它十分喜，這兩天經常拿在手里把玩，制藥時，還順手拿它扇爐火。

楚千塵想問什麼？！嚴嬤嬤眼皮一，垂下眼，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對自己說，等出去，重獲自由，自可以好好收拾楚千塵！

咬牙應了：“姑娘盡管問。”頸后冷汗直冒，眼神中猶有一驚魂未定。

楚千塵漫不經心地拋出第一個問題：“你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幾時宮，最初是在哪里當差？”

嚴嬤嬤暗暗地松了口氣，答道：“奴婢姓嚴，本名二春，今年四十有七，是十歲時的宮，最初在針工局當差。”

宮進宮的年齡一般由四五歲到十幾歲不等，宮年齡越小，長大后越有可能被派往大宮大殿，像這種十歲以后才宮的宮，已經晚了，往往被派往浣局、膳房、退膳間、針工局等地方。

嚴嬤嬤能一步步地從一個針工局的小宮混到現在，其中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也。

楚千塵繼續問道：“那你又是什麼時候去了太后娘娘邊服侍的？”

嚴嬤嬤眸一閃，答道：“一年前。”

楚千塵心里算了算日子：也就是說，先帝一駕崩，今上就迫不及待地往殷太后邊安人手了。

楚千塵又驀地語鋒一轉，“那在去壽寧宮之前，你又在哪里當差？”

嚴嬤嬤心里覺得楚千塵的提問有些漫無目的，但還是規規矩矩地答道：“奴婢那之前在掖庭做，負責調教剛進宮的小宮。”

“因為太后娘娘邊的厲嬤嬤病逝，才調了奴婢過去伺候。”

在宮里，和宮們就算患了病，也往往得不到醫治，因此病逝之人不在數。

“這還倒是巧了。”楚千塵慢悠悠地扇著團扇，隨口嘆道。

什麼意思？嚴嬤嬤的心本就懸著，聽這麼一說，咯噔一下，就聽楚千塵又問了第四個問題：“是誰讓你在太后娘娘的參茶里的手腳？”

嚴嬤嬤雙眸瞬間瞠到極致，心下一沉：楚千塵怎麼會知道是在參茶里做了手腳？！

仿佛被當頭倒了一桶冰水似的，渾發寒，額頭開始滲出冷汗，連腳下也有些發虛。

楚千塵停下了手中的團扇，對著琥珀說道：“嚴嬤嬤出了那麼多汗，想必是這里太熱了吧，還不給嚴嬤嬤倒杯涼茶。”

琥珀乖乖應命，手腳利索地從屋外取了一個茶壺過來，給嚴嬤嬤倒了一杯涼茶，然后把茶杯遞了過去。

嚴嬤嬤的臉青青紫紫地變化著，哪里敢喝。萬一這涼茶也被做了手腳呢？！

看嚴嬤嬤的表變化太過彩，楚千塵角一勾，又道：“太后娘娘的參茶里放了青蕊花與針葉草，這兩味藥本無毒，可放在一起，卻會讓人終日昏昏沉沉，思緒遲鈍，時日久了，人就癡呆健忘。”

嚴嬤嬤的額角和背后的冷汗更集了，但死撐著不肯認：“奴婢不知道姑娘在說什麼。”

“不知道嗎？”楚千塵以手里的團扇指向嚴嬤嬤的鼻子，角一勾，笑得燦若桃花，“你每天都在接太后娘娘的參茶，你以為只要不喝就沒事了，卻不知參茶的藥會隨著熱氣揮發出來，從你的鼻端鉆，然后這藥會日積月累地堆積在你，鯨吞蠶食你的……”

“你難道沒發現嗎？這一年，你越來越健忘了，也越來越容易疲倦，焦慮，半夜也不時會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