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煜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許是常年從事研究工作的緣故,他上自有一嚴謹專注的特質,而這樣的特質放在他昏睡的當下反倒看得更為分明。
柏文玉素來欣賞好友對理學那永不覆滅的熱忱,好友曾說過理學讓他到了更為寬廣的天空,那些在許多人看來如同天書一般的實驗數據,對他而言卻有著無限的魅力。
柏文玉是見識過好友對理學的熱有多熾烈的,他亦一直由衷為好友找到了其願意為之鬥一生的事業而開心……隻是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永遠以朋友的份陪伴並見證黎煜走過他這一生的輝煌與低穀。
可為什麽……要變呢?
柏文玉視線下落,向了床上的男人。
……
黎煜剛醒來時視野還有些模糊,花了點時間整理後,他的視覺接收係統終於正常了。
他看到柏文玉這會正站在床邊,神說不好冷不冷淡地拿著溫度計在看。
黎煜手,扯了扯柏文玉的外套下擺,如願看到好友的視線投向了他。
“怎麽了?”見黎煜遲遲沒開口,柏文玉到底問了一聲。
黎煜聞言這才啞著聲輕笑起來:“想讓你看看我啊。”
這是他於昏睡狀態時絕不會表現出來的稚模樣。
柏文玉:……
“看到了,鬆手吧,我去給你倒點水。”病人的智商隻有三歲,柏文玉在心底默念了三遍這句話後,開口時總算算得上心平氣和。
黎煜不太想鬆手,但在好友平靜的注視下,他到底緩緩回了自己的手:“那你早點回來。”
廚房裏有此前煮好了放在保溫壺裏的水,倒個水確實不需要多時間,不過柏文玉順便到電梯口取了個在附近餐廳訂的外送,因此耽擱了片刻。
黎煜在看到他回來了時眼神是亮了些的,柏文玉見狀,那難言的煩悶勁又上來了。
好在黎煜這會會察言觀,當下老老實實沒作妖了,讓喝水喝水,問他有沒有哪裏還不舒服他也乖乖作答了。柏文玉的臉因此好了一些:“我點了外送,一會你可以喝個湯。”
黎煜從善如流乖乖應好。
等到吃飯時,黎煜發現柏文玉給他自己點的菜還盛,見他看過去,柏文玉麵不改問:“病號餐好吃嗎?”
黎煜:……
其實當然是不難吃的,畢竟也是這一帶有口碑的餐廳出品的,隻不過相較之下,柏文玉那份餐顯得更加香味俱全而已。
一頓飯吃到尾聲,柏文玉再次出了聲:“明天我要回單位附近住了。”
他說:“黎煜,沒什麽事的話,你明天也離開吧。”
黎煜聞言,近乎無措地瞬間向了他。
好半晌,黎煜才開了口:“那我能去找你嗎?”
他說:“我們可以在你單位附近約飯,找離你單位近的景點玩耍,我不會打擾到你工作的……”
柏文玉對上好友的眼神,片刻後收回了視線,他開始整理桌上的餐盒,語氣平靜:“黎煜,我們都先冷靜一下吧……”
“一下是多久?”黎煜頓時追問道,“半天夠不夠?”
“那一天?兩天?三天?”黎煜說,“三天太多了,不能再多了……”
柏文玉:……
用完餐後黎煜像昨晚一般,又開始走哪跟哪。
半小時後,柏文玉頭疼道:“你不去休息嗎,病號?”
黎煜聞言一臉的義正言辭:“我現在真的一點都不想睡,文玉,你別勸我了,我這會肯定睡不下。”
“是嗎?”柏文玉氣笑了,“我準備去午休了,你來我床上睡嗎,黎爺?”
黎煜立時變臉:“那你都邀請我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絕。”
柏文玉:……
最後柏文玉沒好氣地把他趕回了客臥,自己把主臥門一關,世界清靜了。
隔天上午,黎煜的狀態已經恢複了個七八分,柏文玉問起他的病時,他還不知是否夾帶私貨地加了一句:“我年輕嘛,素質很好的。”
他還想送柏文玉回單位那邊的租房,被柏文玉拒絕了,甚至柏文玉還開他的車把他送回了研究所。
“最多三天,從昨天開始算,已經過去了一天了,你隻能再生我兩天的氣。”柏文玉臨離開前,黎煜神十分認真地跟他一頓確認。
柏文玉沒和黎煜嗆聲糾結這三天兩天的,說了句“我要走了”後,他轉離開了。
他沒有回頭,但他知道,好友必然會等他的影徹底消失後才回去。
即將經過拐彎時他有一瞬間近乎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速,反應過來後那陣無言的煩悶又席上了心頭,柏文玉當即快步經過了拐角,徹底離好友的視野範疇。
很不幸運地,回程時又上了堵車,柏文玉回到單位附近的租房時已經是當天下午臨近五點時。
他此前送去維修的車4S店已經給他送了回來,柏文玉回租房前先去試了下車,確認沒什麽問題後他才上了樓。
隔天是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柏文玉泡了壺養生茶,翻出本書看了小半天。
當天晚餐後他到樓下散了會步,不經意間掃到了一個眼的車牌號。
他沒有走過去。
車裏的人也沒下來。
按照黎煜的說法的話,他隻能再生對方半天氣了。
柏文玉轉上了樓。
節後第一天,部門裏還是堆了些工作的,一上午的工作結束後,柏文玉中午時在單位食堂門口上了關闖。
之前他給關闖轉的油費和人工費對方沒收,答應了的這頓飯柏文玉必然是得請的。
單位的食堂很不錯,帶有福利質,收費很低,菜品也盛且可口,柏文玉職之初就聽一個前輩說了他自打來這邊上班後胖了12斤,這還是他胖了16斤後減了4斤得出的數據,總之這是個容易把人養胖的食堂,員工們早午餐都可以在食堂解決。
柏文玉替關闖刷了飯卡。
兩人找了個靠牆的位置落座了。
隻要關闖有心,他永遠不會讓一個話題掉到地上,哪怕這個話題再冷。
多年後再見,柏文玉依然得承認,和關闖聊天並不是件讓人難的事,甚至可以談得上輕鬆。
不過一頓飯吃到中途,話題不知因何扯到了黎煜上,關闖說:“那天我不知道,一時快可能說了些冒犯他的話。”
關闖口中的冒犯的話指的是他當時提到了黎煜的前友。
黎煜和前任分手已經是9年前的事了,柏文玉無意和關闖談及好友的過去,他兩句話揭過了這一茬。
關闖笑笑,也沒再探究這事,而是轉而問起了柏文玉國慶假期有沒有出去玩。
柏文玉沒細談,隻說了下和一些朋友和同學聚了聚。
“我們大學母校的百年校慶下個月舉辦,有沒有想過回學校看看?”不知是否臨時起意,關闖突然提到了這一茬,他補充道,“是在周六舉辦,學校有給你發邀請函吧?”
柏文玉確實早在今年四月份時就收到了母校的校慶邀請,學校會邀請他倒不算奇怪,畢竟他曾經在圈也算混出了名頭,不過他接到邀請時便婉拒了。
柏文玉如實提了這點。
關闖聞言似乎有些憾,旋即他又問:“那有沒有想過悄悄回去看看,不以知名校友的份回去?”
柏文玉微搖頭。
“有些可惜,本來還想邀請你一起回去看看母校這些年來的變化的,看來你是不會改主意了。”關闖輕歎口氣。
柏文玉岔開了話題。
午餐後兩人分道揚鑣了,柏文玉打算先去單位附近散散步消消食。
不曾想關闖在柏文玉離開之後冷不丁快步追了上去。
柏文玉看向擋在自己麵前的人,等待他的下文。
關闖回他笑了起來,十分燦爛的模樣,是個和當年初見時十分相似的笑容。
隻是細聽卻能聽出他話語間那點幾不可聞的抖:“文玉,畢業後再也無法近距離見到你的那9年間,我偶爾會想,這世上有沒有可能存在一種魔法,讓你在某一天突然心地決定吃口回頭草?以往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我很快就能否定地告訴自己說,以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們甚至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產生什麽集,可現在,太巧了……巧合得讓人不自想迷信,揣測這或許是上天善意地送給我的機緣。”
柏文玉聞言微怔。
但也隻有片刻功夫。
他一瞬間像是看進了關闖無比忐忑不安的心,可他沒有心。
絕大多數時候,他都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至此刻,柏文玉是很清楚自己能給出什麽回答的,並且他也不準備優寡斷,他說:“關闖,都過去了。”
柏文玉雖然有些意外關闖此刻說出口的話語,但就如他所說,都過去了。
早在當年分開之時,他就已經說過了,他不會回頭的。
當年兩人因為關闖對他發小習慣地過度保護,而他發小又茶裏茶氣不時喜歡找柏文玉的岔這點產生了分歧,過後柏文玉不是沒試過付出一定的努力來達一個雙方都能接的局麵,但後來沒能功,他因此提出了分手。
他提分手之時關闖便一再挽回,關闖那時說了他發小隻是習慣依賴他,並非對他有什麽超越友、兄弟的想法,這點柏文玉信。關闖說他發小是在柏文玉出現後覺得自己的地位被搖了所以有些過激,真要說有什麽壞心倒不至於,這一說辭柏文玉大致也接。關闖還說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柏文玉,他從沒想過要和柏文玉分開,柏文玉也信他當時的話是出於真心。
但柏文玉還是選擇了分手收場這個結果。
就如他跟黎煜說過的,他是個很容易撤退的人,他在和關闖的上就撤退了。哪怕彼時他明知道關闖除了在被他當弟弟保護大的發小上不大拎得清外,其它方麵都做得相當不錯,他還是選擇了撤退。並且過後,他並沒對這段失去的到怎麽憾……
但他還是得到了一個讓他頗為刻骨銘心的教訓——他因為選擇了和關闖開始,最終失去了一個原本關係不錯的朋友。雖然不開始,他也無法確定他過後是否能一直和關闖當關係不錯的朋友……總歸無法得知這個假設的答案了。
而如今柏文玉之所以不願意對其他人提及他和關闖的過去,也並非是因為他們的過去裏有什麽不好啟齒的容,而是他始終覺得這是他和關闖的事,與其他任何人都無關,在這段中,不管他和關闖有過什麽好或,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
關闖的臉在柏文玉的判詞落下的瞬間微白,他其實還有很多話可以說,比如當年他們為之產生矛盾的中心——他的發小早兩年已經結婚了,比如這些年他去過許多場柏文玉的電影路演,隻是他隻能用觀眾的份遠遠著臺上的他,再比如,他可以等,等到柏文玉回心轉意的那一天……
可他最終什麽都沒再說。
這是他留不住的人——關闖看著萬般平靜的柏文玉,一剎那間無比深刻地再次認識到了這一點。
或許早在很久之前,冥冥之中命運就已經給了他提示了——
他們相一周年的時候,他說服了柏文玉和他去紋一個刺青,那天柏文玉去了,他則因為發小跑步時不慎摔了一跤半路被call了回去。
後來他倍歉疚,一再道歉,並問了柏文玉能不能改天再去一次,柏文玉那時是怎麽回答的呢?他回答說:“一周年紀念日已經過去了,不然等下一個周年紀念日?”
他當時頗為憾,但很快又應了好,並開始滿心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可他們沒有走到兩周年。
那之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們的關係就徹底結束了。
“小柏,小……關,你倆擱這曬太呢?”一名電影局的領導從兩人邊經過時,稍停下了腳步。
“蔡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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