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夏漓和晏斯時離開北城之前, 去了一趟晏爺爺那兒吃中飯。
讓夏漓意外,晏爺爺的住面積比預想中要小得多,裝修風格也質樸典雅, 毫不奢靡。
唯獨書房書柜里,數不清的獎章和榮譽證書, 人肅敬之心油然而生。
晏爺爺笑呵呵說道, 要看上哪塊獎章或者徽章了, 可以拿去玩。
夏漓笑問:“獎章也能隨便玩嗎?”
晏爺爺笑說:“那有什麼不能的, 小晏小時候就常拿著玩兒。那時候他還說, 長大以后要拿比我更多的獎章。”
“可是他沒有走跟您一樣的路。”
“走哪條路都行, 現在不也是為社會做貢獻。”晏爺爺笑著讓他們移步餐廳。
來之前,晏斯時特意叮囑過不必太隆重, 但晏爺爺還是人準備了一大桌子菜。
“一些是小晏從小吃的,一些是楚城的特菜——做得可能不地道, 也不知你們吃不吃得慣。”
夏漓忙說:“吃得慣的。”
“喝酒嗎?”晏爺爺看向晏斯時,笑問。
晏斯時平聲說:“吃完飯得去機場, 今天先不喝酒了。”
晏爺爺就將從餐邊柜里拿出來的一瓶酒放回去,笑說:“那就以茶代酒。”
吃飯時, 晏爺爺自然問及他們在濱城的生活,習不習慣, 工作順不順利云云。
夏漓發現,不管他們說什麼, 大到行業前景, 小到日常飲食, 晏爺爺都聽得津津有味。
晏爺爺說:“習慣就好。南方天氣熱, 跟北方四季分明到底還是不一樣。”
夏漓笑說:“所以一下雪我們就跑回來了。”
晏爺爺笑說:“那我可就盼著多下幾場雪了。”
楚城人吃藕, 桌上有鍋蓮藕排骨湯, 燉得味道很不錯。晏爺爺見夏漓多喝了一碗,特意來燒飯的阿姨再添一些。
夏漓喝著湯,問了晏爺爺一個一直以來的疑問:“為什麼你們長輩都晏斯時小晏?一般不是拿名字起昵稱嗎?”
晏爺爺笑說:“那得問小晏自己。他小時候我們喊過各種昵稱,他都不怎麼搭理,就喊小晏有反應,所以就這麼一直下來了。”
“霍阿姨好像的是阿時。”
“那也是他大了以后,他媽媽才這麼的。”
夏漓笑說:“原來是這樣。”
而一旦說起晏斯時小時候,晏爺爺就好似打開了話匣子,那些瑣碎小事,譬如哪年哪月,晏斯時跟其他小孩兒玩沙盤推演游戲,輕輕松松直取對方高地,他都能如數家珍:“小晏聰明得很,很有戰略意識,如果不是他自己不興趣,那時候我真有把他送去部隊培養的想法。”
夏漓看向晏斯時,盡腦補了一下制服穿在他上的樣子。
晏斯時瞥向,似笑非笑的目,好像在說,知道你在想什麼。
吃過飯,晏爺爺又留他們多坐了一會兒,直到不得不出發趕往機場,晏爺爺終于不舍相送。
到門口時,才知晏爺爺早就提前安排好了送他們去機場的車。
司機過來拉開了車門,夏漓和晏斯時站在車旁,同晏爺爺道別。
晏爺爺笑問:“你們過年是打算回楚城過?”
夏漓說:“暫時是這樣計劃的。”
“也好,小晏外公和外婆都在,過年也熱鬧些。”
夏漓看了看晏斯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老人那種未言明的,對與小輩親近的,讓夏漓有兩分心酸。
今天晏爺爺全程沒提晏斯時父親的近況,大抵是怕攪擾了他的心,和這頓飯的氛圍。
沉默一霎之后,晏斯時說道:“元宵如果有時間,我們過來吃飯。”
并不是太過熱的語氣,也不是多麼確切的保證,但晏爺爺已然喜出外,笑說:“那到時候就
等著你們了。”
將兩人送上車,門闔上之前,晏爺爺別有深意地說:“你們就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別的不必心,有爺爺替你們撐腰。”
車開去好遠,夏漓回頭去,晏爺爺幾分傴僂的影仍然站在門口,以目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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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夏漓2019年的生日,是和晏斯時一起在新加坡度過的。同行的還有林清曉與聶楚航。
聶楚航碩博連讀畢業,將要職某國企,從事核能相關的研究,未來能自由出國的機會不多,這一趟算是林清曉和他一同出行的畢業旅行。
四人先在市里打卡了魚尾獅公園和國立館等景點,之后在夏漓生日當天,乘船前往圣淘沙。
天氣極好,熱帶地區的天空與海洋,有種像是剛剛被剝出來的,新鮮的藍。
先玩了環球影城,再去s. e. a海洋館。
進門穿過一條蔚藍明的水下隧道,隔著玻璃即能看見,水里有一艘巨大的沉船的骸。
夏漓抬頭仰的時候,晏斯時手,握住了的手指。
轉頭看去,那碧藍的粼粼的落在他臉上。
在他們頭頂,鯨鯊翩翩游過,自在而孤獨。
此刻,在2016年得知新加坡海底世界歇業時的那份巨大憾,終于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容所取代。
就像那艘沉船,一個冒險故事的鯨落。
只不過他們的故事無須展陳,也不用旁人觀賞。
傍晚時分,離開圣淘沙。
碼頭泊了一艘小型游,他們登船的時候,正是日落,云層被染極其漂亮的玫瑰。
林清曉拉著夏漓,徑直往船頭走去,“幫我拍幾張照!”
夕又又短暫,沒一會兒,天便徹底暗下去,海上暮云中,只殘留一縷熔金的。
夏漓跟林清曉回到了后方的甲板上,一時怔住——
天支了一張長桌,鋪著白桌布,桌上布置著潔白的蛋糕與花束,白玫瑰、芍藥與桔梗的組合。
桌上放著一杯一杯的玻璃蠟燭,晏斯時正拿著點蠟,將其一支一支點燃。
海上來風,他白襯衫的下擺微微鼓起,那蠟燭的焰也微微閃爍,映照在他臉上。
夏漓不道:“怎麼……”
確信方才上船時,是沒有這些布置的。
林清曉笑說:“給你過生日呀。”
所以剛剛拉著去拍照,也是“調虎離山”之計。
船已經開了,除了他們四人,再無其他人,非常清凈。
夏漓被林清曉拉著落了座,晏斯時點完蠟燭以后,也在旁坐下。
天已經徹底黑了,船緩行于海上,近燭搖曳,遠燈火瀲滟,漂亮得能人永生難忘。
晚餐是西餐,香檳酒映著燭,一種比落日更的琥珀。
夏漓不能喝酒的人,也忍不住淺淺喝了幾口,不久便有種微醺,像變了海風中的一只鷗鳥,思緒有種乘云而上的縹緲。
吃著東西,林清曉問夏漓和晏斯時,“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夏漓說:“還沒領證呢。”
林清曉笑說:“那不是好的,隨時還能反悔。我跟聶楚航就是被證綁住了,吵個架都吵不盡興。”
聶楚航一臉的“還好領了證”。
而夏漓心說你可別再提“反悔”這個詞了,“還是要領的,不是一直沒時間嗎。”
晏斯時說:“是你沒時間。”
夏漓說:“我可以協調的。其實我都行。主要看你。”
晏斯時這時候手捋了捋被風吹的頭發,不甚相信的語氣,“是嗎?”
吃完飯,切了蛋糕,大家仍舊閑聊,也沒什麼固定話題。
直到夜已深,晏斯時才吩咐駕駛室靠岸。
回到酒店,夏漓先
沒去洗澡,玩了一整天,興過頭,人一躺下便不愿彈。
和林清曉在四人臨時建起的小群里分各自拍下的照片,準備挑出幾張發朋友圈。
夏漓將林清曉發的照片挨個點開,隨即一頓。
晏斯時正坐在床邊,解襯衫的紐扣準備去洗澡。
坐起來,自背后往他背上一趴,將手機屏幕遞到他面前。
晏斯時往屏幕上看去。
是他們在水底隧道牽手的那一瞬,人亮度被低,在琉璃般的蔚藍海水的襯托下,只有廓的黑剪影。
定格的瞬間,他們正抬頭看著頭頂的鯨鯊。
仿佛他們也變了兩條魚,游過漫長而孤獨的歲月,最終,相遇在了靜邃的海底。
夏漓說:“結婚的時候,我要把這張印請柬。”
下抵在他肩膀上,那聲音聽起來仍有兩分微醺的輕緲,卻似貓尾,在人心口輕輕一拂。
晏斯時頓了一頓,說:“改簽吧。”
“……嗯?”
“后天直接飛北城。”
“……做什麼?”
“領證。”
/
[08]
這個初秋,夏漓所在的公司辦全球新品發布會,要去紐約出差。
在晏斯時的提議下,夏漓多請了兩天年假,準備跟他一起去趟波士頓。
夏漓在紐約忙著組織發布會相關事宜之時,晏斯時也飛了一趟加州,與王琛見了一面,并且參加了幾場在硅谷舉辦的學論壇。
都忙完以后,于紐約匯合,一同前往波士頓。
相對于紐約的快節奏,波士頓則顯得悠閑許多。
他們住的酒店,離晏斯時當年租住的公寓不遠,拉開窗簾即可看見查爾斯河。
秋日午后天氣清爽,正適合游覽校園。
mit的主樓群由十座貫通的大樓構,其中10號樓便是其最為標志的建筑,the great dome,麥克勞倫大圓頂,仿羅馬萬神殿設計,鋼筋混凝土的構造,卻有大理石般的圣潔與莊嚴。
游客眾多,夏漓由晏斯時牽著手,邁上臺階走進去,卻有種不同于游客的復雜心。
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有太多的慨,因為和晏斯時在一起以后,諸多憾已然一一圓滿釋懷。
但此刻站在大廳里,抬頭仰圓形拱頂最上方,那玻璃出的湛藍天時,不由想到,這是一場因為差錯,遲了太多年的拜訪。
“你第一次進來,也看過這里嗎?”夏漓問。
晏斯時點頭。
后面,晏斯時牽著穿過走廊,一一告訴,那是他曾經自習過的教室,高高的玻璃窗,框一樹綠意,經常會讓他想到高中教室外的那棵樹,他心消沉時便會在窗邊聽音樂和睡覺。
32號樓是他上課的教學樓,得過普利茨克獎的設計師設計的,但他不喜歡,過分復雜堆砌,只有先鋒的概念卻缺乏,或許正因為這樣,除了上課他不怎麼待在這兒,寧愿去商學院的教學樓買咖啡。
the alchemist雕塑,由來被視為mit的一種象征,因為它由數學符號,阿拉伯數字和希臘字母組,一種nerd的氣質。他當時之所以選擇計算機科學,就是因為,這門科學很簡潔,與這座雕塑一樣純粹,輸怎樣的指令,就會輸出怎樣的結果。不得不說,讀書的那幾年,這樣的簡潔和純粹能夠為他提供很多平靜……
如此這樣逛完一圈以后,已是黃昏時刻。
他們走回到了主建筑群的長廊。
這長廊連通了好幾座建筑,足有252米,在每一年的十一月中旬和一月下旬,能看見落日暉貫穿整條長廊的恢宏場景。
晏斯時說,他第一次看到那景純屬偶然。
他來之前并沒有對學校做過多的學之外的了解,所以也不知道長廊竟然也能
為一景點。
那已是來這邊的第二年,一月的某個下午,他上完課過來找地方自習,發現走廊兩側都站滿了人。
他們都舉著手機,躍躍期待,他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只覺得人太多很是吵鬧。
就在他推開門,即將踏自習教室的一瞬間,忽聞人群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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