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男可以同窗嗎?
答案是可以的。
不過絕大部分都是家塾,宣和年間一位才有首詩‘與表兄同硯席,雅有文字之好’,講得就是這段朦朦朧朧的。
但不是家塾可能嗎?
宋人筆記都有記載,普通百姓兒家去學堂與男子一并讀書的事。
如醉翁談錄記載,一個富戶讓兒去學堂讀書,目的是為了方便招婿贅。
如果上述還可能是段子,那麼南宋時,一名張謙的員與鄰家子羅惜一并同窗,彼此暗生愫最后婚,這就是歷史了。
當章越看到這時,心中不免有所期待,但轉瞬看到跟在這后人高馬大的家仆后頓時熄了心事。
還有自帶保鏢讀書。
說完郭學究又對章越,郭林道:“這位是苗三娘!”
但見這子有些怯懦地向章越,郭林行禮道:“兩位郎君好!”
“三娘子好!”二人連忙行禮。
郭學究輕咳一聲道:“三娘年紀雖比你們小,但學問卻不比你們淺,主要是用力在算學上。”
章越心知,男共學在宋朝雖不算是罕見事,不過側重不同。子來學堂多是識字,最重要是學算賬,為以后主持家里外,打理家產之用。
里正將他三姑娘送至學堂看來,也是有這個打算。
“郭林你算學學過一些,一會你先教他,不懂的,再來問我。”說完郭學究揚長而去。
留下了一臉錯愕的郭林。
因為自己本不會啊。
茅屋里多了一張杉木椅,而隨著苗三娘一起來此的家仆就立在門外,手里不時把弄一下腰刀,不時朝屋里投來一道警惕的目。
章越見此當即眼觀鼻鼻觀心。
苗三娘從笈囊里取出一本書,這令章越,郭林都吃了一驚,居然是有課本的,乃令二人眼紅的‘有書階級’。
接著苗三娘又從囊中拿出一把刻得很整齊的竹兒,然后對著書將竹兒擺來擺去的。
章越,郭林看了一眼,繼續讀書。
大約半個時辰后,苗三娘啟聲向郭林問道:“郭大郎君……可以請教你嗎?”
郭林抬起頭,見到了對方容,有些失措地道:“額,什麼問題?”
章越心想郭林別看外表老實,其實也是個悶之人,這一刻說不定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今有牛角田一段,角長一十六步,口闊六步,問田幾何?”
閩地多山,故而開墾出來的田東一塊西一塊不規則,這牛角田說得就是形狀窄長的田。宋朝的經學是有些太離實際,而算學則太切于實際,只注重于解決老百姓日常生活問題。
“這……這……我來試試……”
片刻功夫章越已計算妥當,而郭林卻拿了一張紙作稿子沙沙地寫了許久,方道:“一百一十四步。”
“多謝大郎君為我解。”
郭林道道:“我們都是以師兄弟相稱,我來得最早,所以……”
苗三娘點點頭甜甜地道:“大師兄。”
郭林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苗三娘又道:“大師兄,今有堤下廣二丈,上廣八尺,高四尺,袤一十二丈七尺。問積幾何?”
郭林又算了一陣,然后不太有信心地問道:“積是五千六百二十一尺。”
苗三娘捧著書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道:“不對。”
郭林得要鉆進地里去道:“不然你問章師弟吧,他算經很行的。”
郭林想起當初章越要教自己算經的事。
苗三娘側過頭看向章越,但見他正心無旁騖背誦經義。
苗三娘猶豫了片刻,喊了聲:“二……”
正在讀書的章越,迅速出聲打斷道:“我姓章,家里行三,你稱我章師兄就好!”
原來他早聽在這。
苗三娘不由抿一笑隨即又想到,他不讓我稱他二師兄,莫非言下之意是說我與他一般都是排行第三嗎?
這人好生無禮,可看來生得還行。
“有什麼事嗎?”
苗三娘臉微微一紅當即道:“是,章師兄,這一題……”
“積七千一百一十二尺!”章越答完。
這回到苗三娘一頭霧水,往書上一看吃驚道:“章師兄,還沒……”
“方才聽你題目時,已算過了。”
“算過了?可是師兄,既沒用紙筆,也沒用算籌。”
章越一臉很無奈吐了兩個字:“心算!”
“這也行?可書里不是這麼說的。”
“拿給我!”
見章越手,苗三娘連忙捧書遞去。
簡單,簡單,太簡單了,這樣的題給我來十道!
章越下意識地推了下鼻尖,卻發覺忘了戴眼鏡,這令他不由覺得有些不完。
“用書里的話說,就是為坑有兩廣,先并而半之,為中平之廣。今此得中平之廣,故倍之還為兩廣并。故減上廣,余即下廣也。”
“但不用這麼麻煩,你記住梯形公式就是上底加下底乘高除二,一切梯形積之計算都可以往里面套。”
“還是不明白?好吧上廣加下廣除二,再乘高,最后乘袤,就是這般!你自己用算籌算一算!”
苗三娘聽了半響,但覺得章越說得每個字都聽得清楚,但為何就是不明白?
章越看一臉呆滯的表,不由問道:“你算經學幾年了?你可要記好了,你以后主持一家,算經是時時用得上的。諸如這些田畝比類乘除,商功,粟米,雇役,薪酬都用得上。不了解如此,將來如何為一家之主母?”
“我?我?我?”苗三娘耳子都紅了,此刻是又又氣,你言語里到底何意?我何時要為一家之母呢?我為一家主母的事又與你何干?
“多謝章師兄。”
苗三娘悶悶地退回了桌子開始擺算籌。
???
我是哪里說錯話了嗎?章越出了這個表。
郭林搖了搖頭,也出了個‘活該你沒有佳人傾心’的表。
其實章越方才是故意的,他是要在郭林,妹子面前留下學霸印象,再用言語溫打擊一番,如此苗三娘就不會有事沒事來請教自己功課打斷自己思緒了。
說來有些自私,但妹子哪有自己學習重要。
不就是單狗嗎?書中自有如玉!
師妹前來是一個曲,并沒有打斷章越的功課。
章越功課,而眼下郭學究看了章越抄錄孝經,論語的功課,覺得他書法里可以進步的空間很大,于是讓他每日練字一篇。
郭學究教給章越的是永字八法。
說得很玄乎,其實就是反復練習一個‘永’字。
永字雖只有五筆,但卻包含點橫豎等八,囊括了書法里的一切變化,故而有能寫好一個‘永’字能通一切的說法。而蘭亭序的第一個字就是永字。
永字八法,也為書法初學者門的一個很好的途徑。
今日章越的功課也就是寫一百個永字。
上一世章越也曾學過一段書法,臨摹過靈飛經,但水平也就那樣。
說來唐宋的詩詞歌賦文章,達到后世仰難以企及的高度。而書法也是如此,特別是在楷書一道上,可謂登峰造極。
陳寅恪曾言,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后漸衰微,終必復振。
這是后世評價,從功利的角度來說,能有一筆好字對于將來制舉加分很大。宋朝好幾個家都是書法好者,將來要在朝堂上混一筆好字是絕對不了的。
章越按照郭學究所教,要放空以往一切所學,從零開始一筆一劃學寫這個永字。
從研墨到落筆都自有一套章程法度。
上一世章越學書法是報課外輔導班那種,用得是墨,但如今必須從研墨學起。
但認真說來,真要學書法,研墨是要比墨水好的。
開筆先研墨,磨墨如磨心。
研墨的輕重快慢都影響最后的落筆字,故而有的讀書人下筆前,磨個三四十分鐘的墨也是等閑。有錢人家都是把這事丟給書干。宋朝這年頭讀書,誰家還沒個書。
墨磨好再提筆蘸墨,剔筆修形,這才落筆于紙上。
當然在寫在紙上前,章越還必須拿著樹枝去沙地里寫練個幾百個字,心底先有個大概,一切以經濟節約為宗旨。
練好后,章越方回到杉木桌前,紙張四角用鵝卵石好,以防走字。執筆時要講法度,也不可完全講法度,但往使虛使寬方向去就是。
一百個永字不多,但難在要慢,要用盡心思。如此寫上數日,指頭掌心都很是酸痛,但一篇字有沒有用心寫一目了然。章越雖然晝寢,但在寫字的功夫上不敢有毫懶。
最后寫完字必須洗筆,上一世章越是放在水龍頭下沖,就和洗拖把差不多……
講究的讀書人會買筆洗,章越唯有平底碗。
洗筆的水要剛好沒過筆尖,先泡片刻再洗,必須等筆腹的墨水也洗凈了方可。郭學究會檢查,若章越洗得不好,他會手親自再洗一遍。
章越在郭學究這讀書,吃食住宿,文房四寶都是包含在束修里。
郭學究在平日吃食住宿上摳門到極致,但在筆墨紙硯上卻是毫不吝嗇,用得都是上好之。只是反復地待章越惜紙字筆墨,讀書人讀書必須先從敬惜紙字,文房四寶開始,一來這些是真得貴,二來也是讀書要先從存敬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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