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站著六七個朱興德的小弟。
他們或抱膀,或蹲著,只等德哥看完祖父一聲令下。
朱興德后跟著幾位堂哥走進屋里。
土炕前,朱興德的臉上,再沒有往常的淡定模樣。
他著躺在炕上鬢發糟糟的朱老爺子,握住祖父的手,蠕半響才說:“爺,德哥回來啦,您能聽見不?”
怪事,老爺子還真就睜眼了,用渾濁的雙眼向最疼的小孫子,發出一聲模糊的:“啊。”
似在說:回來就好,爺沒事兒,你別惦記。
只是啊完這一聲,又重新陷昏迷。
朱興德當即紅了眼圈兒。
再轉回時,“大哥二哥三哥,抬爺去鎮上。”
大堂哥朱興昌還是那句話:“四弟,去那有啥用,我瞅白費銀錢。”
幾位堂嫂也終于敢了。
“艾瑪,德子你是不知道。”
大堂嫂大嗓門道:“你大哥讓村里會瞧病的吳半仙來看過。現給吳半仙從大地里拎回來的。說老爺子這種況去哪都沒用,還瞎折騰啥。”
二堂嫂:“不是我說你德子,早知老爺子這樣,你為啥要惹禍。”
心里不滿極了,現在又來當好人。
那兩口子就知鎮上,口口聲聲去治病。
顯得他們好像多不想給老爺子看病似的。
咋就不想想,到鎮上能沒有花銷,到時這銀錢算誰的。
就是從老爺子那里拿用也是大伙的。花一文一文,分家就會得。
三堂嫂比另幾位聰明點兒,心想:
抱怨有屁用,說到底不就是差錢。
要是這花銷不從公中出,能得來德子一句準話這銀錢他掏了。老爺子是他氣的他該拿。
到時,甭管德子去哪里借,哪怕是從公中借,那也認。
認了別說讓老爺子去鎮上,就是趕車去縣城也中。
反正只要是借的,分家時,德子那一份就要先扣除這份借用的銀錢。
所以三堂嫂問的是:“德子,這銀錢是不是得你們這一房出?”
朱興德沒躲,應聲道:“是,我拿。大哥二哥,到廣藥堂提我名號先使藥,告訴那坐堂的,我一會兒就到。”
說完,不管其他人詫異怎就答應的如此痛快,哪來的銀錢?
朱興德看眼媳婦,沒和小稻說話,直接對院子的兄弟們呵道:
“抄家伙。”
那六七位小子立馬尋趁手的鋤頭斧子。
其中一位小弟六子。
六子心話:從聽到信兒,咱哥幾個就憋著一口氣。
王賴子那地流氓,居然敢惡人先告狀,還趁德哥去莊子看守賭局的功夫,來了一個回手掏,直接掏到德哥家里鬧事。
不是敢上門訛五兩銀錢嗎?
哥幾個今兒非剁了王賴子一只手,不揍的王賴子哭爹喊娘不賠五十兩不算完。
正好拿那五十兩銀子給德哥祖父看病。
讓王賴子好好知曉知曉,雖然德哥不做大哥好多年,但是敢來德哥家里鬧事兒,那是了咱大伙的逆鱗。
啥窮橫窮橫的。
朱興德以及他帶的這幾位小弟就是。
沒錢沒背景,最初甚至連飽肚子的干糧都沒有就敢行走江湖,全靠大不了債償那口氣撐著,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朱興德大步走向灶房。
從里面再出來的時候,手里攥一把菜刀。
直到此時,看到菜刀,朱興德那一直沒吱聲的大伯母,以及幾位堂哥堂嫂才意識到,德子平日里在家懶的表現,或許算是對他們敬重的了。
小稻卻差些氣瘋。
明晃晃的菜刀,院里六子他們手中的鋤頭斧子,男人這是要去干什麼。
趕上前攔住:“德子,眼下帶爺去瞧病才是正經。”
“爺那里有哥哥們,你聽話,我去去就回。”
左小稻急哭,就這樣拎菜刀去,那還能回了嘛,“夫君,殺人要償命的!”
朱興德一把推開小稻,“償命?那我也要先將五十兩討來押在廣德堂,再剁了那狗崽子。”
“那我呢,你大不了償命,我和甜水呢?”
朱興德步子一頓,終于再次看向他從娶到家就極為稀罕的媳婦,“被抓又不會連累家人。”
這話里的意思就多了。
有哪怕砍頭也要出這一口惡氣的決心。
有別和他講道理為個無賴值不值得。
他不懂那些道理,他就知道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
敢欺負他祖父頭上,他朱興德就敢豁得出一剮。
甚至,還有對妻子那未言明的:萬一真出事,你可以改嫁,不怪你。
外面六子催促,“嫂子,你別攔我哥,這趟咱幾個必須去。不出這口氣往后還怎麼混,我哥他不要面子的嗎?”
真忍了,往后道上誰還能信著他們看賭局。
不找回面子,會被人說王賴子騎在他們脖子上拉屎的,德哥是頭烏。
小稻聽完六子那起哄架秧子的話,更是氣急敗壞。
都啥時候了,還面不面子的,真出事被爺抓走,家破人亡就有面子?
簡直是一群混蛋。
尤其是朱興德最最混賬。
瞧男人那眼神里未言明的改嫁之意。
家里又不是沒有銀錢,他是瘋了嗎?為討些藥錢玩命。
爺還躺在騾車上,他咋就不知曉哪頭輕哪頭重,非要眼下去尋仇。
左小稻想都未想,掄圓胳膊,揚起手甩了朱興德一個大掌。
啪嚓一聲。
那靜脆響的。
朱興德的大伯母,從公爹出事后一直沒怎麼吭聲,始終讓三位兒媳婦打頭陣,最好鬧到趁此分家。此時卻再坐不住,騰的一下站起。
在看來,瘋的不是侄子朱興德,是德子那婆娘,敢打男人?
小稻的三位堂嫂也懵的不行。
自小到大,們有一個算一個,只聽說過漢子打婆娘,從沒聽過人家敢打爺們的。
而更讓大伙震驚的是,高高大大的朱興德,竟然被這一掌甩的哐當倒地,那手里還攥著菜刀呢。
幾位堂嫂驚的:“啊啊啊”,一頓跳腳,向后躲避驚。
大伯母看一眼侄兒,看一眼左小稻,艱的咽口吐沫。
三堂哥又是搖晃又是朱興德的眼皮,咋也不醒,僵著脖子仰頭看向弟妹。眼里充滿無法置信,似在說:“這是你干的?”
二堂哥瞪圓眼睛死死盯著左小稻的手。
弟妹不會是大力水手吧。
大堂哥上前檢查一番堂弟,吭哧了好一會兒,總結陳詞:“四弟妹,給四、四弟打的暈死過去啦。”
此時,行兇者小稻也懵得厲害。
左手握住右手腕,右手還在抖。
腦里心里只剩一個念頭:如若倒下的不是男人,定會認為這是在訛人啊。
明明沒有多力氣,怎麼可能會打暈。
男人那麼大個子,咋一就倒?
白玉蘭就是在這時趕到的。
從滿屋子人里進來,一眼看過去差些哭出聲。
大婿咋也人事不省。
幾位婿這是咋的啦。
白玉蘭冰凍的心,抖的手,指著潑水都不醒的大姑爺,聲問大閨:“你男人也掉過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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