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普這一昏就昏過去幾天,待他醒來后, 鼻間都是濃重的藥味。
“青梅……”他嚨很干, 渾乏力,頭也很暈。
青梅遲遲不過來, 宋普口干的很, 努力了, 醞釀了一下, 又喊了幾聲丫鬟的名字。
然而噔噔噔地從外面跑進來的不是青梅, 而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 不過十二三的年紀,滿臉的青,“爺你醒啦!”
他驚喜地了一聲,見宋普一直, 趕從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過來,遞到宋普手邊。
宋普就著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水, 待嚨潤了,才問道:“青梅呢?”
小廝道:“青梅姐姐去夫人院里伺候了,奴婢是老爺新派來伺候爺的。”
又小心地道:“爺, 你還沒好, 得靜養。”
宋普能覺到上仍然疼痛,那開頭幾子到骨到, 因而脊背的骨頭都還在鈍痛, 只是過于乏力, 這強烈的疼痛反倒被緩解了不。
“青梅在我院子里干的好好的, 為什麼要調走?”宋普只覺得事事都不順心意起來,說話的語氣難免有些不好。
小廝猶豫了一下,才道:“聽說是皇帝老爺吩咐的。”
宋普:“……”
狗皇帝,我跟你什麼愁什麼怨!
他躺了回去,睜眼看著頂上的簾子不說話了。
小廝關切地問道:“爺要不要吃點什麼?奴婢去讓廚房做。”
宋普躺了有些時間了,領罰后甚至還發起了高燒,鬧得大房飛狗跳,這事他都沒什麼印象了,只知道自己很累,說不出來的虛,手指都沒什麼力氣,好像也不覺得有多,不過他思考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要了一碗青菜面。
小廝風一樣的跑出去后,宋普又閉上眼睡了一會兒。
小廝還沒回來,宋母過來看他了。
宋母坐到宋普邊,手了他的額頭,松了口氣,說:“總算退燒了。”
說著,又笑了起來,“阿普從小貴,打不得罵不得,但若是得什麼風寒,發起熱來,都好得很快,可見還算好的。”
宋普見到宋母,總算有了些神,問出了他一直以來都很疑的問題,“……我到底在陛下面前說什麼了?”
宋母覷著他的臉,說:“現在先不說這個,等先吃飽肚子,再好些再說。”
宋普心平氣和地道:“娘,你不用顧忌我,就算你說我在他面前罵他狗皇帝,我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了。”
宋母一怔,攥著帕子道:“……我兒,你還真的口不擇言,辱罵陛下那幾個字眼了。”
宋普:“……”
他艱難地眨了一下眼睛,“當、當真?”
宋母道:“自是真的,你以后可別喝酒了,喝酒誤事,當真誤事,若不是你哥替你了剩下的十八,你怕是得去半條命。”
宋普臉燒得一片紅,仍然不可置信,“我竟然當著陛下的面,罵了他?”
難怪了,難怪他爹會那麼生氣,是開了祠堂來罰他,這事往小了說是大不敬,往大了說,是欺君,他表面對狗皇帝各種仰慕敬服,私底下喊他狗皇帝,這放在誰上都不能不氣啊!尤其狗皇帝那唯吾獨尊的子,更不能容忍欺騙,當場弄死他都是可能的,這次竟是不計較?
他心里惶惶然,大腦一片空白,他一貫臉皮厚,也不覺得心里他狗皇帝有什麼不對,結果喝一次酒,倒是什麼都倒騰干凈了 。
宋母道:“陛下雖不計較,但也說過不想見你,你靜心修養,宮里那邊倒是不著急了。”
宋普臉慘白,有氣無力地問:“陛下這是何意?以后都不要我去邊伺候了?”
宋母也覺得疑,“你罰后陛下還差人過來送傷藥,那曹公公還頗關切你,知道你發熱后,還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過來為你醫治,這般重視你,許是還要你去伺候的。”
宋普聽到還有太醫過來,心里泛起一陣疑,狗皇帝并不是那般心寬闊之人,在他罵了他、欺騙他的況下,還送傷藥,請太醫過來?
怎麼想都有些古怪。
正好一丫鬟端著宋普要的面條來了,宋母便住了,安心看他吃面。
宋普本來不覺得,但經過方才的驚嚇,平白了多了幾分斷頭飯既視,只是簡單一碗青菜面,被他吃得連湯底不剩。
宋母看他胃口這般好,臉上出笑來,“還嗎?要不要再吃些?”
宋普放下碗,沉重道:“,非常,我還能吃。”
宋母聽了,欣喜道:“好好好,我讓廚房去做,你多吃些,好得也快些。”
就這般,宋普吃了好些東西,吃到肚皮圓滾滾了,才停下來。
他這會兒其實能下床,不過略一,慢慢愈合的皮就綻開,痛苦難忍,也因為天氣越來越熱,給他包扎的布條并不是很氣,所以還要頻繁的換藥,換新的布條。
宋凌云給他送來了祛疤的藥膏,讓小廝給他涂上。
宋普扯了扯角道:“我一個男人,上有點疤痕又沒什麼,沒必要這麼麻煩。”
宋凌云道:“你上留疤,我心里也不快活,為了讓我快活些,心里舒坦些,你乖些,好好上這祛疤藥,一點都別浪費了。”
宋普“唔”了一聲,算是應下了。
小廝上藥的作很輕巧,也沒宋普多疼,他多看了幾眼這個年紀還小的小廝,問他:“你什麼名兒?”
小廝歡快地回答:“奴婢燈籠。”
宋普又問:“多大啦?”
燈籠回答:“奴婢已經十三歲了。”
“識字嗎?”
燈籠眨了一下眼睛,說:“不識。”
宋凌云說:“你無聊至此,不若和我說說話。”
宋普問:“說什麼?”
宋凌云看了燈籠一眼,燈籠立即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們倆人后,宋凌云才道:“我過來之前,娘已經過來了一趟,你也知道原委,如今我再問問你,你還想去陛下邊伺候嗎?”
宋普沒說話了,他一想到這件事,著實有幾分難堪,他這也算在澹臺熠面前崩了人設,他以后要如何圓回來?
若是繼續吹彩虹屁,那聲“狗皇帝”至始至終都像如鯁在,恐怕澹臺熠都會覺得他虛偽至極了。
若是改變人設,那又是欺騙了澹臺熠,待日后澹臺熠想明白,恐怕他死期也不遠了。
當真進退維谷。
宋凌云見他一臉難,也知他心里顧忌,他冷靜道:“你們之間也有些分,陛下那脾,既不計較,送來傷藥,又讓太醫上府,便代表這事已經過去了,你若想繼續在他邊伺候,也未必不可,再說些好話,想必也能糊弄過去。”
宋普聽他說話當真心驚膽戰 ,“哥,你不要說了,小心隔墻有耳。”
宋凌云笑了一下,說:“阿普萬事小心,怎地喝醉了就底了?”
宋普沒說話了,宋凌云語氣和了些,“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也不是你的錯,只是你心太,我也不知你有什麼打算,要在他邊伺候,若你改變主意了,我還能幫你。”
宋普愣了一下,“怎麼幫?”
宋凌云說:“我送你去渝南外祖那兒,對外稱你重病,去渝南求醫,天高皇帝遠,若他急詔要你回來,我也可以說你重病不治,人海茫茫,他無從查證,自是我說什麼便是什麼。”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宋普想。
宋凌云見他表有了幾分搖,心里一松,道:“不著急,你慢慢想,左右還有時間,三日之后給我答復,我立即準備。”
宋普問:“那你和爹娘說了嗎?”
宋凌云道:“未曾,這事越人知道越好,娘子單純,怕人詐出來,不如不說。”
宋普垂眼道:“讓我想想。”
雖言語之間尚有猶豫,但他心里其實有七分意了。
只是他犯了錯,要讓宋凌云替他兜底,他還有些過意不去,“若陛下知道我重病是托辭,會不會發怒,再牽連宋家?”
宋凌云笑了,“你傻了,我們家好歹也是國公府,有爵位,有老太爺這三朝元老坐鎮,不至于為你一人為難國公府,放心吧。”
宋普聽了,松了口氣,“哥,你再讓我想想。”
宋凌云聽他這麼說,臉上也沒有不耐之,他知道宋普已經搖了,不出意外會答應他的。
澹臺熠在太廟也待不了太久,一早便回宮了。
這幾日他心神不寧,連常江明等人都未曾召見。
這天日中,澹臺熠喝了甜湯,心依然煩躁,在比武場打傷了幾個侍衛后就開始發脾氣。
曹喜低著頭進了比武場,向他稟告了宋府的況,“宋公子巳時便醒了,如今好了許多。”
澹臺熠金眸微亮,怒容頓時收斂了許多,“當真醒了?”
曹喜道:“宋公子弱,了罰傷口還未好,雖醒了,也還不能下床。”
澹臺熠將手里寶劍在了地面上,心豁然開朗,“曹喜,宣宋國公進宮。”
曹喜微愣,“是。”
宋國公進了宮,心中還有些打鼓,這幾日宮里靜他也聽聞了幾分,道澹臺熠在宮里發了不脾氣,可見心并不好,現在他進宮,莫非回過味來,越想越氣,要罰幺兒了?
他心事重重,那張臉上越發顯出了幾分憂愁來,但隨著曹喜到了養心殿外,他立即整理好了表,絕不澹臺熠看出一點所思所想。
曹喜細聲道:“宋國公請在此稍候,奴去請示陛下。”
說罷,便進了養心殿。
只是這次進去了,卻是一直沒能出來,宋國公逐漸等的心焦,頂上太又熱烈,沒一會兒便曬的滿臉通紅。
直到頭頂上的烈日從左邊挪到了右邊,曹喜才從養心殿里出來,他滿臉歉意,道:“請宋國公移步養心殿罷。”
宋國公想問為何耽擱這麼久,然而日也沒將他腦子曬沒了,微轉一下腦子,就明白是皇帝有心折騰他了。
他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了些,而后便進了養心殿。
養心殿乃歷代帝王理政務與接見大臣之地,頗為肅穆冷清之地,若沒有帝王特意賜座,來此的臣子皆要下跪。
宋國公份也算斐然,理應賜座,然而澹臺熠不賜座,宋國公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跪在地面上。
只是他略微抬頭朝上看了一眼,并沒有看見澹臺熠的影,如今這養心殿,只有他一個人在。
宋國公不苦笑起來。
待到日暮西山,曹喜才姍姍來遲,對宋國公道:“陛下貪杯,如今醉得不省人事,未能來養心殿,宋國公可先行離去,不必在意。”
宋國公跪了整整一下午,都察覺不到有兩條在了,聽曹喜這般說話,他也不能有怪罪之意,只能道:“既如此,臣便先行告退。”
他站都站不起來,還是曹喜有所準備,喊來了兩個侍衛將他抬了出去。
送宋國公出了宮,曹喜回去復命,澹臺熠冷哼道:“宋卿至今都下不了床,宋國公既是他父親,自當有難同。”
曹喜心知澹臺熠這是怪罪宋國公開祠堂罰了宋公子,但這般折磨宋國公也委實過分了些,不過這種話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是決計不敢說出口的。
再看澹臺熠,他心果然好了許多,角也泛起了淡淡的笑,自言自語道:“孤為宋卿出了口氣,待他來見孤,孤也能好好與他說道。”
曹喜心想,這算什麼出氣,結仇還差不多。
宋普一直臥床,也不曾出門,自是不知道宋國公被人攙扶著回來的。
宋國公先是宋家的臉面和頂梁柱,才是大房的人,如今這樣一副被皇帝打罰過的樣子,其他房都沸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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