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相逢

大雪初霽，鍾粹宮的太監宮正執帚清掃積雪，遠遠見到淩若過來低了低頭便算見禮，此刻的淩若僅僅隻是一個秀，在沒有正式冊封前算不得主子，所謂小主不過是客氣些的稱呼，真論地位不見得比這些太監宮高多。跟紅頂白，宮中之人皆如是……

一早已想到後宮之路不易走，卻不曾想會艱難至此……

沿著朱紅宮牆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遠，待到回過神來時，淩若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出了鍾粹宮範圍，置於一片偌大的梅林，紅梅於蒼虯的樹枝間姿意盛放，映雪生輝，猶如最上等的紅寶石。

路盡香，翩然雪海間。

若兒，將來我們尋一幽靜之地，栽上一大片梅樹，讓你足不出戶就可隨時見到梅雪之景。

言猶在耳……容遠哥哥，梅林我已尋到，但它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是屬於大清皇帝的。

閉目，將眼底的酸生生回，一切早在選擇這條路的時候就註定了。

容遠與，就如流水與遊魚，隻能是彼此生命裡的匆匆過客，無論是誰眷回都是一種不幸。

相濡已沫，不如相於江湖。如此，最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待要離開，忽聽得約有聲音，咦，此還有人？

帶著這個疑，淩若循聲而去，於梅林深一座池畔邊見到了兩道影，是一男一，男的背對著看不清容貌，隻能看到子的模樣，披了緋紅羽緞鬥篷，看著不過十五六歲，朱瓊鼻，眉眼彎彎，甚是麗，因隔得過遠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似乎是在爭執。

說了一陣子，子似乎生氣了，不想與他再說話轉離去，想是因走得太急，不小心被宮人未及清理的斷枝給絆倒在地，男子手去扶卻被一掌揮開，自己艱難地自地上爬起然後一瘸一拐的離開，從始至終都不曾再看過男子一眼。

男子默默看著離開，儘管看不到他的神，但淩若還是從他獨孤的背影裡到了深深的落寞與悲傷……

淩若尚在猜測他們份的時候，男子已經轉過了，彼此目撞了個正著，皆是一臉驚容。

他驚訝於這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淩若則吃驚於竟然見過這個人，可不就是那日在集市上遇到的人嗎？雖裝束不同，但那冷峻的神態卻是一般無二，淩若相信自己絕不會認錯。

他是何人，竟會出現在宮中？淩若自不會傻到以為他是小太監，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氣絕不是一個太監能擁有的，何況那件紫貂皮的披風就是尋常富貴人家也穿不起。

皇上？這個念頭剛閃過便被否決了，當今皇上已過天命之年，絕不可能還是一副年輕人模樣；除此之外就隻有為天潢貴胄的皇子能自由出後宮。

呃，記得那日在市集上另一人曾管他四弟，照此看來，對方的份已經呼之慾出。

思忖間人影已來到近前，淩若趕下心中的訝意，斂袖欠道：「淩若見過四阿哥。」

胤禛眼皮微微一跳，這個宮麵生的很，而且好不懂規矩，居然不自稱奴婢，難道不知這在宮裡是大忌嗎？單憑這一點就可以定一個死罪。

「你是哪宮的宮，為何在這裡聽主子說話？」明明從未在宮中見過，為何那張漂亮得有些過份的臉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淩若先是一怔旋即明白過來，敢自己這裝扮太過素凈，以至於四阿哥把自己當了宮，曾經的一麵之緣他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我不是……」剛要解釋便被胤禛打斷。

「不是什麼？」胤禛冷笑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奴才，在主子麵前膽敢自稱『我』，是想作死嗎？」

見他不問青紅皂白就是一通指責，淩若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兩次相遇，他都在問是不是想死，這算不算是一種另類的緣份。

「四阿哥從何看出我是宮？」著袖口的風似笑非笑地反問。

「難道你不是？」胤禛微微一愣，這才認真打量起淩若來，這一瞧之下果然看出些許不同，雖裝束淡雅簡單且發間幾乎瞧不見什麼飾，但依然非普通宮所能比擬，至於各宮主子邊得臉的宮他都曾見過，記憶之中並無此，看來是自己想當然了。

含一縷笑意在邊，再度欠行了一個挑不出錯來的禮，聲如黃鸝宛轉，「秀鈕祜祿淩若見過四阿哥，四阿哥吉祥。」

他擰了漂亮的眉未再多說什麼，話鋒一轉冷聲道：「既是秀，不在鍾粹宮好生待著到此來做什麼，剛才的事你聽到了多？」

「我若說不曾聽到，四阿哥信嗎？」自嘲地問，碧玉耳墜在一側頰邊，冰涼如朝雪。許是初次見麵有了不好的印象，所以麵對他，難有平常心。

胤禛冷哼一聲，目如刀在淩若臉上寸寸刮過，有尖銳而滲人的寒意，「不論你聽到沒聽到，最好都將今日之事爛在肚中，好好做你的秀，但凡聽到一丁點風聲，我都唯你是問。」

「四阿哥這是在威脅我嗎？」有傳言說四阿哥胤禛是當朝聖上十數位阿哥中最不近人的一個，冷麵冷心、刻薄無，素有冷麵阿哥之稱，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隨你怎麼想，記住管好你的，小心禍從口出。」扔下這句話胤禛轉離開，本不管淩若答應與否，因為他相信隻要這個秀有點腦子，就不會與他對著乾。

淩若暗自搖頭，也許與這位高高在上的四阿哥天生犯沖，不然怎麼每一次見麵都逃不不歡而散的結局呢。

說起來，倒真有幾分好奇剛才那子的份，竟可以令猶如萬年寒冰一樣的四阿哥出不為人知的一麵，那種深慟的悲傷與落寞至今想來還有所。

出了梅林，問了好些個宮人才找到回鍾粹宮的路，還沒踏宮門便看到前院站了一道曼妙影，正盈盈著笑。

「姐姐！」見到來人，淩若頓時大喜過，快步來到近前，執了的手迫不及待地問道：「姐姐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因路途遙遠耽擱了幾天，還好趕得及宮，這不一進宮便來找你了，問了伺候的人說你出去了，還想著要不要等你回來，不料你就到了。」秋瓷如是說道，眼眸裡是止不住的笑意，「你去了哪裡，怎麼手這樣冷？」

秋瓷的關懷令淩若到格外溫暖，秋瓷是江州知縣石巍山之，比淩若大了一歲，以前石巍山曾在淩柱手下任職，兩家關係極好，後來石巍山奉命外調任職，舉家搬遷，這才了走，不過一直有在互通書信。

「閑來無事便去外麵走了會兒。」淩若隨口答了一句，兩人一邊說話一邊來到不遠的八角亭中，待各自落座後，淩若方纔有空仔細打量，一湖藍織錦旗裝，領口袖口皆鑲了上好的風，雪白無一雜，發間了一枝金累簪，口銜下一顆小指大小的紅寶石，映得本就端莊秀麗的姿容更加出。

「幾年未見，姐姐越髮漂亮。」淩若由衷贊道，話音未落腰間已被嗬了一記，「好啊，小丫頭長大了居然敢取笑姐姐了啊，看我怎麼收拾你！」

淩若最是怕不過，秋瓷一使這招立即沒輒，笑得東倒西歪好一陣子才止住，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我……我哪有取……取笑姐姐，是真的……漂亮嘛！」

秋瓷攏了攏淩若笑鬧間散開的碎發嘆道：「要說貌，妹妹纔是真的貌如花，不需任何裝飾便有傾城之，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指的可不就是妹妹嗎。」

出人意料的是淩若並未因的誇讚而欣喜，反而顯得有些鬱鬱寡歡，問其是何緣故，淩若遲疑了一會兒方纔將慕月的事與說了，臨了道：「這個郭絡羅慕月甚是囂張，瞧其樣子不止是我，恐怕一般秀盡皆不放在眼中，其家世雖不錯，但也算不得頂尖，何以敢這般肆無忌憚。」

秋瓷默然起，目向不知名的遠方，許久才道：「我隻說一件事，你就知道這個郭絡羅慕月的囂張從何而來――永和宮的宜妃也姓郭絡羅氏。」

淩若肅然一驚，口問道：「難道們之間有關係？」

「不錯。」飄渺的聲音彷彿從天邊垂落，「郭絡羅慕月是宜妃妹，兩人整差了二十餘歲。」

宜妃，郭絡羅氏，康熙十三年宮，初賜號貴人，帝甚之，於康熙十六年冊封宜嬪，康熙十八年生皇五子，二十年晉封宜妃，二十二年生皇九子，二十四年生皇十一子，在長達十餘年間，寵冠後宮，無人可及，即使現在也不曾失寵，連榮貴妃都要讓三分。

秋瓷瞧著失神的淩若嘆然道：「妹妹容出，怪不得會針對你，你忍讓著些就是了，左右離選秀也不過數日功夫，切莫與與衝突，否則將來就算妹妹你宮隻怕日子也不會好過。」

「我知道。」淩若輕聲道，細纖長的睫在投下一片淺淺的影，「與之相比，我更擔心太子妃那邊……若真的有心阻擾，我隻怕真會落選。」

關於這一點，秋瓷也無可奈何，隻能寬道：「也許事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壞，我聽說榮貴妃為人事最是公正不過，否則皇上也不會讓打理後宮事宜，妹妹你不要過於擔心了，縱然真有事姐姐也會幫你。」

淩若知道是在寬自己，沉聲道：「我明白，幸好有姐姐與我在一起。」

畢竟隻有十五歲，縱使心智再，終究過於年，不曾真正經歷過艱險，而今乍然進了勾心鬥角、權利傾軋的後宮難免不能適應，秋瓷的出現大大安了彷徨不知所措的心。

「你我是姐妹，在這後宮中互相扶持是應該的。」回給一個溫和的笑容，正是這個笑容讓淩若記了許久許久，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