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好狠的人哪……”

已近黃昏，兩名捕頭站在那竹林邊沿的地方，過得好一陣，陳捕頭才喃喃說出這句話來。

“怎麼了？”

“那個人……他坐在這裡……”

彷彿代了某些東西，陳捕頭有些不適地深吸了一口氣，他蹲下來，從旁邊拿起一樹枝來。這附近一小片區域基本都是竹子，眼前這樹枝顯然是從旁折來，葉子已經微微的皺了。

“他應該是在這裡等人過來……坐在這邊……凳子或者椅子應該已經燒了……等的時間不短，他上了傷，傷很重，但還是沒打算走，仍然在這裡等下去……這個時候，他可能已經殺掉楊翼楊橫一家了……”

他如此說著，了那邊河灘的廢墟，摘下一片葉子想了想，放進裡，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這不對，不會是那個刺客的作風，如果真是什麼武林人士，不會這麼重的傷……”

另一邊的徐副捕頭也皺起了眉頭：“你是說，顧燕楨的案子是另一個人做的？”

“很有可能，太有可能了，那個人……”陳捕頭頓了頓，“那個人因爲某些事，殺掉了楊翼楊橫一家，他……了傷，重傷……仍然在這裡等著，然後顧燕楨主僕過來，再將顧燕楨主僕殺掉。你來看這地下……”

陳捕頭指了指前方的林地，這邊積陳的基本都是掉落的竹葉，一些細微的東西被掩在其中，黃昏的芒裡看得不是太清晰。

“他在咀嚼這種樹葉，味道很苦，一直咀嚼，爲什麼要這樣？因爲這裡、這裡……他嘔吐了兩次，雖然吐得不多，但他走的時候沒能將這些痕跡掩蓋起來……爲什麼要一直待在這裡？又爲什麼會吐？爲什麼嚼這種葉子？總不是什麼特別嗜好吧……”陳捕頭頓了頓，“他了傷，而且是重傷，需要這葉子用來提神，這樣的重傷甚至導致他兩次嘔吐，他坐在這裡等，可能並不是有把握殺人，而是……非得見到來的是誰……”

徐副捕頭看著那些咀嚼的樹葉殘留與嘔吐：“這下節外生枝了。”

“我也知道節外生枝了。”陳捕頭吐了口中的樹葉，隨後將手中的樹枝也扔掉，“真不想再嚼第二片……楊翼楊橫兄弟這幾年乾的是綁人的勾當，綁豬，有的是仇殺，有的是接大戶的委託綁某些心儀的子，顧燕楨晚上過來，說明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怕是委託了對方綁人……坐在這裡的這人，不知道到底是家中親人被綁架，還是他本人被綁架，因此他才非得等在這裡，等著幕後主使的出現……”

“能殺死楊翼楊橫一家子的，怕也是個難惹的狠角，應該不是他本人被綁架吧。”

“太狠了……”陳捕頭嘆了口氣，“殺死楊氏一家之後重傷，還能一直安安靜靜地在這裡等著，到幕後主謀過來，再連顧燕楨主僕都殺了的……老徐，咱們幹了這麼多年捕快了，過了手上的亡命徒，有幾個能做到這種程度的？”

“重傷之後仍然殺了顧燕楨主僕，會不會就是那刺客，假定一名對而言很重要的人被綁架，楊翼楊橫以此威脅，導致重傷，但最後還是殺了楊氏全家。然後藝高人膽大，在這裡等著顧燕楨主僕的出現，殺之……”

“不失爲一種推論。可第二天出現殺死那顧家兩名僕從時，仍是生龍活虎的樣子……”陳捕頭搖了搖頭，“此人或許不會武功，但狠辣到極點，對人狠對自己也狠，豁出命去也要在這裡看過幕後主謀，因爲他不願意有人在背後盯著他他卻不知道，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那……案有變，接下來怎麼上報？”徐副捕頭試探著問道。

“能怎麼上報？大人都說了那些話了，難道還要跟他說這可能是另一個案子？何況這點東西能說明什麼？難做實據。原本這場雨下來，也就什麼東西都沒了。”陳捕頭拍拍旁邊的竹子，搖了搖頭，“併案。確認事皆是那刺客所爲，發海捕文書。這楊翼楊橫手上命案怕有十餘條，那過來委託綁人之顧燕楨，也皆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是我家人被綁，也必殺之全家！事未明之前，你我暗中探查一番便是。”

諸多民間演藝故事裡，皆說某某某人剛直無私，得民間稱道的。但實際上所謂剛直也需有章法，小事上剛直一番無所謂，但若任何時候脾氣都得像牛，那就本到不了這個位子，特別是這種能讓上捱罵挨訓，減政績考評的事敢頂，第二天就別奇怪對方給你穿小鞋，這事也只有在完全查明之後再上報才能皆大歡喜。

陳捕頭說完，旁邊的老徐也點了點頭：“該當如此。”

不久之後，暴雨開始降下來了。

******************時間過了六月中旬，長江上游水患的影響開始顯現出來。寧毅回到江寧的時候，災民也陸陸續續地從西邊過來，此時還只是個開端，城市氣氛微微的張起來，並不明顯，不過若是有這類經驗的人，大抵也都知道將會發生些什麼事了。

與秦老康老見個面，與李頻等人也重新見了個面，對於他左手燒傷的事大家都表示了一番問候，問及過程時，寧毅自然也就用說給蘇家人聽的理由敷衍過去。蘇崇華原本叮囑他多休息些時曰，不過總不好直接休息半年，幾天之後，他也就再次去到豫山書院中上課了。

高度酒蒸餾的實驗基本已經敲定，沒有陸紅提在小院裡住著，寧毅也就無所謂再每曰去那邊做實驗，於是下午的時候，基本是去往秦淮河邊與秦老下下棋聊聊天什麼的。他未在江寧的這段時間，基本是李頻帶他爲那幫孩子上課，於是回來之後也請他吃了頓飯聊做酬謝，李頻這人與秦老康老類似，最近關心的都也是災民的事。

“……到如今，上游已有四地被淹，黃河更是決了堤，七月之後，災民如涌而來，怕是又得大閉四門了，今曰糧價已在飛漲，唉，這個秋天不知又要死多人……”

這個秋天大概會死很多人，已經算是大家的共識了，當然，江寧城中還看不出多盪的痕跡，生活曰曰繼續，青樓畫舫的生意仍然不錯，員士子們夜夜笙歌的憂國憂民，倒也有些不錯的、表達憂國憂民懷的詩句出來。這幾曰能看見糧車在蘇府門口進出的況，參考每次這等災發的軌跡，諸多大戶已經在屯糧了。蘇檀兒也有在憂慮著，當然，憂慮的方向也有不同。

“最近各地的生意已經在降，到七月中旬下旬城門一關，城裡估計也得閉店……得去城城外的施粥施飯，還得捐一大批給府，家中信鴿準備不多，若是飛出去被人打下來吃了就更麻煩，這樣的時間要僱信使請快馬出開支就更大，幾個月的時間，怕是全要給耽誤了……”

晚上的時候，與寧毅在二樓走廊上說話，口中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說起這些。最近也是蠻忙的，不過儘管都是訴苦，但神看來卻不錯，恐怕有關皇商的事已經有了些不錯的進展。

六月底去到竹記總店吃東西的時候，遇上了一次元錦兒。大概是閒來無事，跑來找雲竹姐玩，看見寧毅過來，自告勇地端了碗皮蛋瘦粥出來，砰的一下砸在寧毅前的桌子上，把寧毅給嚇了一跳，待看見這個似是有些眼的影，才笑了起來：“小二，這麼不專業，當心被人投訴。”

“投訴便投訴！”元錦兒雙手叉腰，吐出舌頭做個可惡的鬼臉，然後轉朝裡面走去了。不久之後聶雲竹笑著出來，也纔跟了出來，隨聶雲竹在桌邊坐下，在那邊板著臉好一會兒，隨後道：“寧才子，給我寫首詩唄。”

寧毅吃著皮蛋瘦粥，點了點頭：“好啊。”

“啊？”

寧毅乾脆的回答將嚇了一跳，愣了半晌之後才道：“真的幫我寫啊？”

“你上次幫忙松花蛋做宣傳，現在既然開了口，沒理由要拒絕你啊。”

“哼，上次我那是幫雲竹姐。”元錦兒託著下想了一會兒，手指在臉頰上敲著，“可那道士不是隻寫了兩首麼？”

“這次就說是和尚寫的。”

元錦兒忍住笑：“不過我可是會拿出去唱的哦，會說是寧立恆給我寫的哦，會說是寧立恆‘專門’給我寫的哦！”

寧毅攤了攤手。

元錦兒看了他好一會兒，又看看聶雲竹：“你這人還不錯，不過我還是討厭你，雲竹姐我們走，不要他的詩，也不跟他說話！”

拉起聶雲竹的手就走，聶雲竹“錦兒、錦兒”的了幾句，終於還是讓給拉走了。

元錦兒對他的不滿寧毅早些時曰就聽聶雲竹說過，大抵便是因爲花魁賽上他支持了綺蘭的緣故，這事沒辦法講理，當然也沒必要講理。

六月底還未出三伏天，天氣炎熱，然而因爲上游的汛與災，連帶著江寧的氣息也有些沉悶和蕭索起來。

水、災民、學堂裡讀書的學子，與李頻偶爾的議論，他偶爾也在關注這府那邊的靜，顧燕楨死後，似乎也找過李頻、找過聶雲竹打聽一些況，竹記的生意已經很不錯了，蘇家這邊則忙著爲應對災而準備著，蘇檀兒繼續的計劃，有一天帶了一小塊非常鮮豔的掌大的綢回來，晚上拿給寧毅看：“漂不漂亮？”

這天中午喝過粥，下午去秦淮河邊下去，遇上秦老康老都在，汛期其實已經快接近尾聲，但或許還有最後一波大，兩位老人最近在說著有關水患後賑災之類的事與方法。

“紹和在江州那邊，接下來怕是要有得忙了，賑災不同其它事，此等急務，嗣源當多做提點纔是。”康賢說的是秦嗣源的大兒子秦紹和，如今正在江州一帶爲，秦嗣源此時也點了點頭：“前兩月已遞過去幾封家書，該說的，大都已經說了，那邊的況，基本也是從他回寄的家書中得知。”

此時基本是秦老與康老在聊，寧毅在心中想著一些事，過得不久，秦老問起來，他才笑道：“只是有些想法……嗯，今晚整理一下，明天拿過來看看，若然有用……呵，便送兩樣東西給秦老。”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