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任瑤期想,這世上很多事果然是沒有公平可言的。
有人生而富貴,有人天賦異稟,有人才華出衆,也有人一出現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如天邊明月,如絕世玉,如雪嶺之花。
漫步行來的是一位年,墨黑的發在下有些暗紫,襯得優的面部廓發出一種和的如玉石般的澤,他邁的步伐明明不慢,卻讓人覺到閒雲信步的優雅和高貴。
這種理所當然的優雅和漫不經心的高貴,讓他這麼一路走來,周遭的一切都只能淡化爲佈景。
一雙漆黑溫潤的眸子與任瑤期在半空中對上了。
任瑤期不知怎麼的,覺到心中某似是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任瑤期曾聽那些名士品評人說,一個人不,最重要的不是容貌,而是氣質。很多人坐在那裡不說不還可以稱得上,一作一開口就會像是一幅傳世之畫被毀了,破壞了那一份。
而這個年卻是連袍角微微晃的弧度也能讓人覺得恰到好。
白玉無暇,絕世無雙,就是形容這種人的。
這是任瑤期第一次給一個男子的容貌這麼高的評價。
只是等著年走的越發近了才發現他的脣有些淺,材雖然修長勻稱卻微偏瘦削,讓容人的他無端端的多了幾分和。
他上那一件白的袍周邊繡了黑的雲紋圖案,緻高雅,偏偏右邊的袍袖似是被人扯掉了一塊鑲邊,看著有些突兀。
香芹靠過來,面古怪地湊到任瑤期耳邊小聲道:“小姐,你說這位公子就是之前那幾個婦人在找的那個姑子的相好嗎?”
任瑤期聞言一愣,又認真看了那年一眼。
那年的目淡淡往香芹那裡一掃,視線雖然讓人看不出什麼緒,卻是讓香芹下意識地埋下了頭。
說實在的。任瑤期實在無法把這樣一個年與之前聽到的那個面首想象到一起。但是他偏偏恰好就出現在了這裡,還是一副“衫不整”的模樣。
任瑤期輕咳一聲,撇開視線,若無其事地輕聲對香芹道:“我們去亭子裡坐坐。”說著便往亭子那邊走。
不想,還沒有走幾步就看到之前跑到龍王堂後面去尋人的幾個婦人又衝了出來。應該是還沒有找到人,又折了回來。
任瑤期腳步一頓。想要轉頭去看那年,頭才稍稍一,卻終究還是忍住了。這種事還是避得越來越遠的好。
不想那年卻是朝走了過來,站到了的左手邊,與只隔了半臂的距離。稱得上是並肩而行。
任瑤期又是一愣,轉頭看向他。那年表閒適,步伐舒雅。好像他原本就是站在側,與一起散步似的。
還帶著些寒意的春風吹了來,帶來了一極清極淡的藥香,聞著讓人心緒安寧。
香芹眼睛睜得極大,像是見了鬼似的。猛朝任瑤期使眼。
任瑤期轉過頭,步調不變地走到亭子裡的木凳上坐下,那年則姿勢優雅地坐到了對面。
香芹苦著臉站到了任瑤期後,眼前卻是時而瞟向那年。時而去看往這邊越走越近的幾個婦人。
“怪事!那賤人的姘頭躲到哪裡去了?”
“四嬸,四叔會不會是看錯了?我們這一路尋來都沒有看到四叔說的形容狼狽的白男子啊?”
香芹眼角一,瞥了對面那年白的袍一眼。手去扯任瑤期的袖。
那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如月下流水,清風拂面。他起眼簾看了對面的主僕一眼。
香芹呆怔過後臉一紅。放下了手,深深地埋下了頭,再也沒有了作。
任瑤期神清淺,既不看外面,也不看那年,只是偏頭看向依著亭子長在塘邊的一棵玉蘭花樹,似開非開的白花朵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那幾個婦人已經走到了亭外,看到亭子裡有人便駐足看了過來。
白年的右手上不知什麼時候手裡多了一串檀木手串,他有一下沒一下閒適地撥弄著,手串上的珠子有規律的輕輕地互相撞擊著,竟是發出了金石之音。
任瑤期這才轉過頭來,有些好奇地看了那手串一眼,原來那手串似是檀木卻又不是檀木。
那年朝著任瑤期淺淺一笑,將手串遞向任瑤期,緩聲道:“這是‘金石木’,瞧著與檀木極爲相似,還有檀香味,其實不然。上面的佛珠刻了整篇的金剛經,字小如塵,需要藉助一種特殊的鏡子才能看得見。”
他的聲音低沉啞,似是帶著一種特殊的魔力。任瑤期不自覺地接過了他遞來的手串,手微沉,冰涼刺。
用拇指挲,那一粒一粒的珠子上果然有些微的凹凸不平,用眼睛看去,只能看到上面像是佈滿了無規律的花紋,看不出來上面是有字的。
那幾個婦人朝著這亭子裡看了幾眼便轉開了視線,一邊低聲談著一邊離去了。
年緩緩站起來,任瑤期正要手串遞回去,他卻已經轉走出了亭子離去。也不見他步子如何的快,卻是頃刻間就消失在了視線裡。那一清冽的藥香也隨之消失了。
香芹這才反應過來,小聲道:“呀,五小姐,他的佛珠手串沒拿走。”
任瑤期靜靜地看了手中的手串一眼,眼中若有所思。
香芹看著他離去的那一條岔道,十分惋惜地嘆了一口氣:“真是可惜了,這樣一個人竟然會是人家的面首。”
見任瑤期不說話,香芹又有些疑地道:“小姐,他剛剛是在利用我們擺那些人嗎?這珠子是他送給你的謝禮?”
任瑤期沒有回答,只將那珠子遞給香芹:“你先收著,就當是撿到的。以後若是有機會遇上再還回去。”
香芹忙應了,將那手串接過用自己的手帕包了,小心地收到了腰間的荷包裡。
任瑤期這才問道:“之前你要與我說什麼事?”
香芹聞言忙道:“五小姐,之前蕪菁說在去給太太添香油錢的時候好像看到了舅老爺邊的那個冬生的武生。”
“冬生?”任瑤期微微一愣,隨即猛地擡頭,“你說蕪菁看到了冬生?不是夏生?”
香芹不解又疑地道:“蕪菁說是冬生沒錯啊,應該不會看錯吧?冬生的和夏生的名字雖然只隔了一個字,長相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五小姐,三小姐說冬生和夏生兩人向來是舅老爺走到哪裡他們跟到哪裡,他在這裡出現,那舅老爺必定也在附近,便帶著蕪菁和兩個婆子尋去了。”
任瑤期卻是皺著眉頭坐在那裡,思緒飄遠。
這些年來外祖家臉奴僕養不起,卻是養了一幫唱戲的。
生、旦、淨、末、醜,樣樣齊全,可以開堂會了。每到外祖父和舅舅興致來了,那間小小的破舊的二進院子裡便會響起銅鑼竹聲,父子兩人或許還會登臺亮亮嗓子,關起門來熱鬧得不行。
人人都說廢獻王父子兩人皆是醉生夢死的昏庸之輩。也有人悄悄鄙視道,幸好當年先皇沒有來得及立下太子就病逝了,不然大周朝的江山令人堪虞。
只是任瑤期後來進了京,舅舅帶人潛京中,才知道外祖府上那些個唱武生,武丑,老生,小生的戲子一個個都是深藏不的武學高手。
他們有些是先皇當初賜給獻王的暗衛或者護衛,有些是獻王生母宛貴妃的心腹。在獻王一家被貶斥到燕北後,悄悄尾隨而來,掩人耳目化爲戲子跟在獻王父子邊。他們算的上的獻王府的死士。
春生,夏生,秋生和冬生四人是經常跟在舅舅李天佑邊的,春生,夏生和秋生這三個因爲當初跟著舅舅進京,所以任瑤期記得。尤其是夏生,在舅舅被勸走之後還暗中跟在邊半年,確定真的平安無事才離京回燕北。
只是對冬生卻是沒有什麼印象了。聽夏生說,冬生有一年跟著舅舅出門,突然就失蹤了,之後無論他們怎麼尋找也沒有尋到人,他再也沒有回去,生不見人死不見。
這會兒任瑤期突然聽到冬生這個名字,不由得有些愣怔。
這個時候的冬生還沒有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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