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陳錦 番外二 三爺(一)
陳彥允還記得自己初見江宛清的場景。
穿著一件很素淨的白底紅梅短褙子,鵝黃的綜,亭亭玉立地站在母親前,沉靜地答話。
當時陳夫人帶著他在江家做客,坐在花廳外遠遠看著堂屋裡,笑著點頭:“你看這孩子,年紀輕輕就有這份鎮定,想必長大後也是相當聰明懂事的。”
陳彥允那時候才十五歲,正要忙著會試了。想著大伯告訴他還要讀什麼書,並沒有認真地母親說話。
陳夫人揮了揮手:“行了,我看你十足考得上的,難得出來一次,母親就是帶你散心的,別惦記那些事了!人家考到三四十都未必考得上呢。”
陳彥允那時候讀書勤勉,就笑了笑說:“兒子總要努力的。”
江夫人和兒說完了話,帶著從堂屋裡走出來。
兩家是世,江夫人就沒有讓自己兒避開。
江宛清隔得遠遠的,一眼就看到了陳彥允,他站在陳夫人後,穿了一件藍的直裰。他年的時候還沒有後來好看,眉宇間卻相當和儒雅,皮又好,端端是如玉的樣子。
江宛清給陳夫人屈行禮,站到了江夫人後,十分的守禮。
江夫人跟兒介紹說:“這位便是陳三爺,名北直隸的解元郎!”
陳彥允只是笑笑:“夫人過誇了。彥允一介書生而已,既無功名也無造詣,談不上名的。”
江宛清始終是垂首斂眉地聽著。
江夫人和陳夫人說話,就讓江宛清先下去了。
陳彥允想去找江平海借本宋刻孤本,江夫人就吩咐了一個下人引著他。慢慢地朝前院去。
他路過一叢棕竹邊,卻聽到裡頭傳來孩兒說話的聲音。“碧螺,你看這木蘭花好不好?聞起來又沒有什麼香味,咱們摘回去做了乾花,放在屋子裡好看。”
又聽到丫頭的聲音:“三小姐,這樹看著也高,恐怕摘不到……”
那孩兒安說:“我在下頭看著你。不會有事的。”
陳彥允一思索就覺得有麻煩。以防萬一,他低聲吩咐後的鄭嬤嬤過去看看。
他站在棕竹外面,問領路的小廝:“你們三小姐是哪位小姐?”
小廝答說:“是咱們嫡小姐。”
據他所知。江夫人只有一個孩兒,就是剛纔他看到的那個。怎麼覺這小姐還不的樣子?
陳彥允剛想到這裡,就聽到什麼重掉落的聲音。他幾步走過去,看到鄭嬤嬤已經在安嚇哭的小丫頭了。江宛清就站在旁邊。手裡揪著一朵木蘭花,陪著的另外兩個丫頭也才十三四。看到人摔下來都嚇傻了。江宛清看到陳彥允過來,連頭都沒有擡,是有點不好意思。
陳彥允了鄭嬤嬤過來問話,鄭嬤嬤說:“……奴婢剛剛看了看。沒有什麼問題,就是嚇著了。”
他才點點頭,笑著對江宛清說:“剛纔江夫人還誇三小姐聰明得。原來立刻就要現原形了。三小姐且要小心些,這可不能被你母親看到了。”
江宛清喃喃地說了聲謝謝。匆匆帶著丫頭下去了。
對於陳彥允來說,這件事卻不過是個小事。很快他就要參加會試了。
嘉靖三十八年二月,陳彥允中了貢士。三月殿試,聖上欽點了榜眼,又授了翰林院編修。
中狀元的是早就名的袁仲儒。
陳彥允的名聲纔是真的響亮起來,他還沒有定親,爲他說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陳夫人卻一個都沒答應,回頭跟陳老爺說:“我早瞧上了江家三小姐,模樣也乖巧。您要是同意,咱們就找人去說親!我看江夫人也有這個意思。”
陳老爺是相信陳夫人眼的:“家立業,老三也應該先家,再去仕途上闖。等老三娶了,老四、老六就接著說親了。你去做就是了。”
陳夫人聽了後很高興,去保定請了陳家一個相當有名的姑婆去說親。
陳夫人又來問兒子的意見,陳彥允還能模糊想得起江宛清的模樣,也覺得沒什麼不好,反正都要娶親的。陳夫人見兒子也不反對,更是高興。其實兒子反對也沒用,連人都請過去說親了。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再說江家姑娘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從小看到大的,放心得很。
到了年底,江宛清就嫁了進來。
心裡是很期盼的,哪個姑娘不期盼著嫁人呢。更何況嫁的人還是陳彥允。
其實那天他和說話,就一直沒有忘記他。
嫁進來之後的日子,卻和想的有點不一樣。最初的新鮮過去了,日子就顯得乏味起來,更何況陳彥允這個人在意更多的是他的仕途,並不是。
直到後來的孩子出生了。
江宛清的第一個孩子就是男孩,這顯然穩固了在陳家的地位。不僅是高興,周圍都是爲高興的。那孩子一出生就到上上下下的寵。還記得自己生孩子那天,陳彥允還在翰林院裡,生了孩子之後家裡忙一團,陳夫人抱著孫子,就趕吩咐嬤嬤:“快讓人套馬,去告訴老三他當爹了!”
江宛清靠著迎枕,看到陳夫人懷裡的孩子,不由得想起陳彥允應該是什麼反應。
他晚上回來的時候,正靠著牀睡。家裡多了個小傢伙,靜都不一樣了。聽到有嬰兒啼哭就睜開眼,看到陳彥允正抱著孩子,抱得不好,孩子在哭,嬤嬤在旁邊指點他應該怎麼抱,他有點手足無措。
不笑了笑。
陳彥允回頭看到在笑,就解釋說:“這小東西太,我怕傷到他……”
江宛清才知道他還有不會的事。
他學著怎麼照看孩子,還學會了給孩子唱兒歌,雖然沒什麼調子,好在他的聲音低沉和,總是能把孩子哄睡。孩子半歲之前都和他很親近,看到他都要咯咯地笑。
孩子見風就長,四歲的時候就由他祖父領著讀書了。因爲這件事陳彥允還和陳老爺有過矛盾,他覺得陳玄青跟著大伯讀書比較好,陳老爺卻始終不退讓,孩子就抱到了他那裡。
做了翰林院侍讀學士之後,陳彥允就跟著時任吏部侍郎的張大人學習了。
夫妻之間漸漸更平淡了。有時候陳彥允在江宛清那裡吃飯,兩個人半天都沒有話說。好在也習慣了沉默,他點著燭臺看書。就著做針線,或者是跟陳夫人學管家看賬。
除了大兒子外,兩個人也再沒有過孩子。
有一天江宛清突然跟他說:“伺候您的通房丫頭薛容,也到了要放出府的年紀了。我和娘商量過了,打算給您擡個姨娘,您看怎麼樣?”
陳彥允想了想,合上書問:“這是孃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江宛清道:“是妾的意思。”
“嗯,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說,“隨你辦就是了。”
江宛清說話的時候著手裡的頂針,不覺已經得很。放開之後卻又有點悵然若失。笑著說:“眼看天也晚了,妾丫頭進來服侍您洗漱吧。”
進來的就是薛容,樣子比平時有點忐忑。陳彥允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平靜地起去了淨房。
陳彥允不知道江宛清在想什麼,但若是他子嗣單薄,按規矩是要納妾的。納妾這事江宛清不提,恐怕別人也要跟提,應該是想自己說免得陳夫人提出來,更被吧。江宛清子也是很要強的。
擡了薛容後半年,江宛清又爲他納了陸氏爲妾。這算是的制衡之,兩個姨娘有爭有搶,彼此有衝突,比單獨的一個還要好掌控。
等薛氏生了男孩,就接到了江宛清邊養著。薛氏搬去了羨魚閣,孩子也不怎麼和親近。
陳彥允也看得清江氏這些作。
反正都是後宅院的小打小鬧,再說江氏做得也很正常,並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他從來不手管。只是江氏過於寵陳玄新,他覺得不太好的時候,會多說兩句。
張居廉越來越重他,想提拔他做詹事府詹事。陳彥允看得出這是張居廉想要真的重用他,張居廉手底下的門生很多,但是真的得他重的也只有幾個,這個機會相當重要。要不是大伯早些年在張居廉落魄的時候曾救助過他,恐怕還沒有張居廉今日的師恩。
陳彥允順利進了詹事府,場上他平步青雲,但還沒來得及高興。陳家就變故徒生,陳老爺子得了惡疾,生褥瘡,三個月的時間就迅速地瘦了。
重病的時候他握著陳彥允的手,叮囑他:“……陳家,以後你要撐著。父親再也管不了你了,你還是隨你大伯……”他嚨發哽,“不聽父親是對的,你現在就很好,很好!”
陳彥允眼淚直流,帶頭半跪在地上,聽到後有眷嗚嗚地哭,第一次覺得自己無力。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的時候人力就是這麼弱小,任他再怎麼聰明,他也不能起死回生。
陳彥允本以爲他沒跟著父親長大,父親死的時候他並不會太傷心。
但其實濃於水,他怎麼會不傷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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