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吃團年飯,父親讓下人在湖旁亭榭裡擺了桌子,掛了燈籠,湖裡也放了些蓮花燈。到了晚上,父親、宋姨娘與幾個妹妹一起坐著,郭姨娘與杜姨娘份不夠,站著伺候們。
父親道:“讓廚房做了三鮮、白菜、薺菜幾種餃子,有些包了金豆子,吃著要當心些。”父親清俊的臉神飛揚,前幾日與母親鬧得不痛快,已經看不出來了。
錦朝卻暗自搖頭,顧汐才八歲,要是吃餃子不小心吞下去怎麼辦,父親也真是不多想。
顧瀾卻笑道:“這倒是好彩頭,誰要吃出了金豆子,明年必定過得順順利利的。”
結果吃下來人人都得了金豆子,錦朝還得了兩顆,先裝在荷包裡。
吃過了餃子和菜席,廚房就上了甜品,凍梨、棗泥糕、柿餅、白糖梨等糕點都放在高盞和瓷盤上端上來。錦朝卻站起了:“父親先吃著,兒恐怕要先退下了。”
一站起來,顧瀾就立刻看向,面上還是帶著笑容,眼神卻讓人看不。
宋姨娘坐在錦朝旁邊,輕輕握了一下的手。笑著說:“朝姐兒是有什麼事要做嗎,能否緩緩,這提前離席也不太好……”除夕的年夜飯,提前離席是不太吉利的。
錦朝笑道:“只是想著屋子裡母親還孤單的一個人,想去陪而已。”
父親聽這麼說,忍不住點點頭:“吹不得風,一個人在斜霄園怪悶的,你去陪也好。”
顧錦榮看著,似乎想說什麼,卻把頭別到一邊看湖裡的蓮花燈,夜裡涼風吹來,那飄在湖面上的蓮花燈影影綽綽,顯得十分麗。錦朝就帶著青從席上下來了,也回頭看了一眼蓮花燈。
蓮花燈啊……
剛到陳家那年,陳三爺在陳家辦了次元宵燈會。陳玄青爲俞晚雪準備了一湖的蓮花燈,從遠遠的溪流裡如芒璀璨的銀河般緩緩流湖泊之中,襯得燈會所有燈都黯然失。當時只覺得陳玄青格收斂,不表,不知道原來他真心的疼惜一個人,竟然能把那個人疼到骨子裡去。
看得別人猶如眼中含砂般不舒服,不舒服的那個人自然是。原來,想只看著這個人,和看著他時忍的巨大痛苦完全是兩回事。後來等人都散了,讓丫頭牽著手,小心地探下去撈了一盞燈起來,一直放在自己的書房裡。握著這來的燈,心跳有些快,好像這燈真是他送給自己的一樣。
……幸好都過去了。看到母親的斜霄園就在眼前,錦朝揚起笑容。
母親還沒有睡,徐媽媽服侍臉手,滿室都是燭火弱弱的暖,因爲沒有人說話,顯得格外冷清。
錦朝想起剛纔亭榭裡的歡聲笑語。
聽到來了,母親擡起頭時顯得十分高興,招過去坐在邊,又忍不住責備:“……年夜飯也敢這麼早離席!”錦朝把頭倚在母親懷裡撒:“沒有母親,怎麼能年夜飯呢。”
又掏出自己的荷包,笑著打開給母親看:“吃餃子時吃到兩顆金豆子,給母親掛在帳簾上,祈求風調雨順。”
紀氏笑著看自己兒,覺得還像個孩子。找了徐媽媽來要紅線,打攢心梅花絡子把東西掛在母親的帳簾上,紀氏也來了子:“今天陪我的錦朝守歲好不好?”
錦朝笑著道:“自然好,不過乾等著怎麼好玩!”讓徐媽媽又拿了許多的五線來,要和母親打絡子玩,還纏著說:“母親打的絡子最緻好看了,要多給我打一些!”
紀氏無奈笑笑,手挑了幾線就開始打。的絡子確實打得很好,手指間線繞來繞去,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塊、方勝,個個都形了,栩栩如生的。
母親總是會一些不擅長的事,錦朝想著,好像每個母親都是這樣的。
這個時候丫頭們也被去湊了下人的年夜飯,屋子裡只有徐媽媽一人,和們說著話,連有人走到門口都沒有發現。
“母親……”是顧錦榮的聲音,他走過了屏風,手裡拿著一個荷包。
他看到母倆,還有徐媽媽都看著他,皺了皺眉又頷首道:“長姐安好。”他看顧錦朝從席上下來了,心裡也想著母親,因爲不想見到錦朝,掐著時間過來的,本以爲該走了,沒想到還賴在這裡。
紀氏看他手裡拿著藏青繡歲寒三友的荷包,笑問道:“榮哥兒來幹什麼?也是給母親送金豆子的?”
顧錦榮頗爲奇怪:“母親怎麼知道!”
紀氏指了指室的帳簾:“那個是你姐姐送的,你們倒真是姐弟兩想一會兒去了!”
顧錦榮咳了一聲,著荷包的手收了,他怎麼知道顧錦朝也是打這個主意的!
錦朝卻笑著道:“我們正在打絡子玩,你也要來嗎?”
顧錦榮抿了抿道:“不了,二姐邀了我一起守歲!”
錦朝聽出他話裡的冰冷,心想他到底才十二歲,裝都裝不出和和睦的樣子來。便哦了一聲隨口說:“那你去吧。”
顧錦榮正要離開,卻看到錦朝和母親說話,挑著母親打的絡子笑問是怎麼打出來的,側臉被燭照得格外溫和,模模糊糊看著竟然和母親有五分像!
顧錦榮懷疑自己看錯了,錦朝可是一點都不像母親的,更像年輕時的外祖母,得豔如海棠。但是他的腳步卻停住了,母親正病著,自己拋開去和二姐守歲,豈不是不孝了。
他走上前去,道:“既然長姐邀請了,我自然要多陪母親的!”了書去給顧瀾回話說不去了。
徐媽媽看著他彆扭的表卻笑起來,給這母子三人拿了更多的線來,玩過一會兒絡子,錦朝一時興起,讓去廚房的土窖拿白蘿蔔過來。
紀氏很疑:“拿那東西做什麼!”
錦朝但笑不語。蘿蔔拿過來,又要了絞線用的小刀,靈活地雕起蘿蔔來。
這下子不僅紀氏和徐媽媽,連顧錦榮也看得目不轉睛的。錦朝手指靈活,不一會兒就雕出個嫦娥奔月,懷裡還抱著玉兔,嫦娥栩栩如生,敞袖羽,披帛飄逸。
紀氏也不知道錦朝有這麼一手活,嘖嘖稱奇:“我的錦朝手可真巧!”
錦朝把玩著小刀,邊道:“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辰。嫦娥應毀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心中突然閃過一寂寞。嫦娥應悔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是不是也是說的?
是害了俞晚雪的孩子,所以被困在小院孤獨病死!
前世俞晚雪失勢後,還常來小院裡看。小產後就生不出孩子了,陳玄青又娶了妾室,一個人覺得孤獨,就來找錦朝陪說話,帶許多的東西過來。此人確實心思赤純,待十分的好,自己原來被怨妒蒙了眼睛,竟然這麼害!
紀氏卻道:“可惜了,這東西放在中秋倒是不錯,現下除夕,朝姐兒不如雕一個麒麟,祥瑞。”
錦朝回過神來連忙擺手道:“……那我可是不會了,兒只會雕嫦娥而已!”
顧錦榮卻把目放在長姐上,他剛纔是否看錯了,怎麼會覺得顧錦朝的神……寂寥?
說是守歲,母親還是因爲弱,睏乏先睡了。錦朝和顧錦榮相對無言,這時候丫頭們都回來了,便讓墨玉拿一盤圍棋過來,錦朝笑道:“姐姐還是能陪你下棋解困的!”
顧錦榮卻不信棋下得好,幾局下來果然潰不軍,錦朝也痛快承認:“我是個半吊子,陪你下這幾局就算了。”又說,“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還要祭祖的,姐姐在這裡守歲就好。”
承認得這麼爽快,顧錦榮反倒覺得隨意灑,默了一會兒竟然說:“……會下就不錯了。”他本是好意,要知道顧瀾可不會這些。但是說完這句自己又覺得不是什麼好話,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出斜霄園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突然覺得也許這個姐姐真的不是外人口中那樣,也不是顧瀾口中那樣,給自己一種很奇怪的覺,說不太清楚。
外面卻有一個小丫頭等著他,他認出是二姐邊的木槿。笑著行禮說:“……我們二小姐還等著您呢。”
顧錦榮皺了皺眉,有些心疼又有些責備:“二姐還等著……也真是的,都這麼晚了!”卻又快速朝翠渲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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