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後。
已經是冬天了。天是灰的,樹禿禿的。街上四是裹得嚴嚴實實、行匆匆的人。
蘇眠穿著紅羽絨服,踩著長靴,黑髮披肩。站在這一幕冬景中,越發顯得娉婷亮眼。而後站著的,卻是三個更搶眼的男人:韓沉、冷麪和嘮叨。
韓沉和冷麪本來就是刑警中典型的夾克黨,大冷天也就是件加厚棉夾克。只不過他倆材好、又會穿,所以總是比普通刑警更時尚帥氣。嘮叨被他們耳濡目染,最近也不跟周小篆一起穿大棉襖了,開始穿男人味十足的休閒夾克了。所以這仨現在齊刷刷站一排,倒真是搶眼無比。
一陣寒風吹過,蘇眠哆嗦了一下,手裹領。
“冷?”低沉清冽的嗓音。
肩頭一沉,已被韓沉摟進懷裡。他的夾克原本很隨意地敞著,順手就將裹進服裡。蘇眠一擡頭,就瞧見他雋雅漂亮的眉目和修長的脖子。夾克裡才穿了件薄,卻比暖和多了。蘇眠索摟住他的腰,心想有個能強大的刑警男友就是好。關鍵他還很會寵人,長得還這麼有型有範。
“來了來了!”嘮叨長脖子,“小篆這孩子,出個院吧,非說讓我們在樓下等,還真磨蹭。”
衆人都笑了。前方住院部樓門口,周小篆穿著件亮眼的藍棉服,拎著個手提袋,正探頭探腦走出來。見他們,就嘿嘿笑了。
冷麪接過小篆手裡的行李,韓沉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多廢話。嘮叨則湊過去,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都好齊全了?沒拉下什麼零件?頭不暈眼不花?真的能重返戰場打變態了?”
小篆一拍脯:“能!小爺我打了一週什麼青黴素黃黴素慶大黴素,全都是力量!現在就算從a到z字母軍團全來了,小爺我也能把他們放倒!”
這下連冷麪也笑了。蘇眠歪著腦袋也打量他:“小篆,我怎麼覺得你住院一週,臉還圓了呢?這樣你都能長?嘖嘖……”
小篆昂首闊步跟他們一起往前走,答道:“當然了!爲了快點好起來,我可是每頓都吃兩大碗飯。”腦袋又往蘇眠那邊一湊:“話說這家醫院食堂的紅燒真特麼好吃啊!你下次一定要試試。”
“是嗎是嗎?那我必須去啊!”蘇眠最喜歡吃紅燒,一下子來了神。結果脖子一,就被韓沉拎回懷裡呆著。
“瞎說什麼?”淡淡的語氣。
蘇眠立馬住了,“呸呸呸”響亮地往地上吐了幾口口水,然後討好似地看著他。一旁小篆看到了,也來添口水。
嘮叨和冷麪一直在笑。韓沉眼中也閃過笑意,將蘇眠的腰一摟,說:“去吃飯。”
——
轎車行駛在蕭瑟的街景中,樹木和行人依次倒退。蘇眠角還揚著笑,著窗外,卻有些發怔。
又是平靜的一天。
那天的炸之後,儘管警方發出了a級通緝令,全市範圍的搜捕也在繼續。那三個人卻就此銷聲匿跡,再沒有犯案,也沒有向警方發出任何新的訊息。
這個城市表面看來重新歸於寧靜。但關於他們的討論,在網絡和現實的每一個角落,都在以更快的速度蔓延著。人們是這樣熱切地討論著神殺手組織的一切,像是害怕他們出現,又期盼著他們重來。
而他們長達一個星期的沉寂,似乎給人一種會永遠消失的錯覺。
但又像是暴風雨來臨前,那短暫而迷人心的平靜。
晚飯挑在湖邊的一家餐廳。湖月,雅間香氛。五個人照舊是一頓海吃海喝,十分盡興。包間裡還有卡拉ok設備。吃完後,嘮叨和小篆就拿著話筒,扯起嗓子,對著湖面那一個鬼哭狼嚎。
冷麪則點了菸,坐在邊上慢慢地,時不時聽得失笑。
出生死,何嘗不是一種醉生夢死。
韓沉和蘇眠走出包間,沿著湖面上曲曲折折的竹廊,慢慢踱步。這樣的季節,來湖上的人很了。竹廊裡也沒有燈。黑茫茫的水面,就像是不見盡頭。對岸偶有一兩盞燈,映出朦朧的岸線,卻顯得比黑暗更空曠遙遠。
兩人一直走到湖心,找了張長椅坐下。風有點大,卻有種徹骨的爽快。蘇眠攏了攏外套,靠進韓沉懷裡,長長地吸了口氣。
韓沉一隻胳膊搭在肩上,另一隻手握著的手。蘇眠只安分了一小會兒,就開始在黑暗中玩他的手指。韓沉沒什麼反應,只是時不時蹭到他的領、脖子,總能覺到他上微熱的氣息。也許是周圍太黑太靜,他的氣息更令人心悸。
了一會兒,就被硌了一下。反應過來,是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你爲什麼還天戴著啊?”問了句傻話,其實主要是因爲現在沒什麼可戴的,跟他對的項鍊被切碎塊了。可他還一個人整天戴著,似乎洗澡睡覺也不摘下來。
他偏頭看了一眼。
“嗯。你說我爲什麼天戴著?手?”
低沉散漫的嗓音,蘇眠噗嗤一笑,又隨口嘀咕了一句:“可是我沒有。”反正無事可做,索打開手機上的燈,對著他的手照。
周圍都是黑的,唯獨他的手在燈下,更顯得修長而骨骼分明。半舊的鉑金指環,看著居然蘇眠有些心疼。著他的手指,輕輕地,不捨得鬆開。
可男人和人,永遠是不同的。韓沉被那細膩的手指,得有些心浮氣躁。這人長得豔四,男之事上卻總有種稚的。過了一會兒,他在黑暗中低頭笑了,到底還是將手了回來:“有東西給你。”
很稀鬆平常的一句話,卻蘇眠心裡咯噔一下。
剛過他的戒指,還抱怨自己沒有。他現在卻忽然說有東西要給?
而且此時此刻,此此景。只有他倆,呆在這個遠離塵世的水中央。
蘇眠的心,突然就撲通撲通,加速了。
這麼冰涼的夜裡,卻有氤氳的熱氣,將的臉籠罩。
難道他……要求婚了?
好突然啊。
眼見韓沉鬆開,手進懷裡,像是要從夾克裡掏出什麼東西。蘇眠已經忍不住了,大大地咧開。手機的燈還開著呢,韓沉見燦爛的笑容,倒是也笑了笑,問:“你笑什麼?”
蘇眠:“嘿嘿。你拿呀,拿呀。”
韓沉看一眼,像是明白了什麼,作一頓,才從懷裡緩緩掏出……一個檔案袋。
蘇眠:“……”
韓沉將檔案袋丟到懷裡,卻將人摟得更,手指扣著的下,低頭看著。那嗓音也是低沉蠱的:“以爲我要拿什麼給你?”
蘇眠:“……滾蛋!”他那麼聰明的人,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我不會求婚。”他卻又說道。
蘇眠睜大眼,一把抓住他的領:“爲什麼?”
他任由抗議,雙臂攤開搭在椅背上,看著前方:“早求過了,你也答應了。你恢復份後,直接領證。”說到這裡,自己倒是笑了,側眸看著:“我缺心眼兒麼,再求一次?”
蘇眠扭頭看著一旁:“不求就不求,稀罕!”過了一會兒,忍不住也笑了。
——
韓沉拿給蘇眠的,是一份意想不到的資料。
原來當日許湳柏墜崖後,警方通知其在北京的家屬同事,同時也對他的住所進行了搜查。韓沉在北京警局也有哥們兒,意外地發現了這份資料,今天讓人帶來了嵐市。
其實不是許湳柏的資料。而是他的父親、許慕華教授的一本殘舊的日記。
許慕華。國著名犯罪心理學專家,也是蘇眠曾經就讀國家公安大學的教授。數日前,韓沉和蘇眠回北京時,還在公安大學看到了他的檔案。而據檔案記錄,他在4。20案件當年,就因病逝世了。
但是當時他們並不知道,許慕華也參加了當年的七人團案件調查——這大概也是北京方面保的容。
直至今天,看到了這本日記。
這晚回到宿舍後,蘇眠就獨坐在燈下,將這本日記,詳詳細細地讀了一遍。
“2008年10月9日,我收到公安部邀請,加最近一系列連環殺人案調查組……”
“犯罪分子極其兇殘。我與我最得力的弟子一起,作出了其中幾人的畫像。但他們不是普通連環殺手,他們還是極有組織和計劃的悍匪。即使有畫像,也找不到他們……”
看到這裡,蘇眠心頭一。一方面,之前和韓沉就懷疑,當年警方與七人團發戰,很可能跟許湳柏的叛變有關。現在看到其父原來在案件調查中於這麼重要的位置,更加證實了原本的猜測。另一方面,不知道許教授提到的“最得力的弟子”,會不會……是呢?而許教授描述的當年的困境,跟現在所遇到的,如此類似。
犯罪心理,並不是萬能的。他們已經有了a的詳細資料;對於l和r,甚至能描述出他們的喜好和特徵。但他們太訓練有素,太擅長匿。你知道l連喝口水都要用帶著香味的手帕又怎樣,他躲起來了,你找不到他。
再往下看,蘇眠卻更加相信,自己當年就是許教授的弟子。因爲他對幾名殺手做出的畫像,與之前所做的,如出一轍。連語言和措辭都很近似。想必當年就是教授耳濡目染。
這讓稍稍有些傷。
又一個陌生而悉的人。
又一個在案件後不久去世的人。儘管檔案記錄是病逝。
再往下翻,除了爲的畫像,補充了一些更詳盡的細節,就沒有其他收穫了。日記終止於2009年3月15日。也即420大案發生前一個月。當天,許教授只是記錄了一下天氣和自己的飲食。
但他最後寫的幾句話,卻吸引了蘇眠的注意。
“以前,國從未出現這樣團隊質的連環殺手。國外即使有,也絕不像他們這樣訓練有素、能力素質優秀。我之前一直想要做出每個人的準畫像,幫助專案組抓住兇手。一張、兩張、三張……我已經做了十多張畫像,卻沒抓到幾個人。我最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思路錯了?
如果他們是一個無懈可擊的團隊,我要畫的,到底是幾個人?到底是誰?怎樣才能將這個團隊一舉擊潰?”
——
這晚蘇眠睡得一直不太安穩。三人畫像沒有突破,已經困擾了太長時間。所以今天看到許教授的日記,的心本無法平靜。模模糊糊的腦子裡,許教授日記中的話,總是反反覆覆地出現。覺到有個念頭就要破繭而出,但又抓不住。
結果這天天沒亮,沉睡的韓沉就被這人搖醒了。一睜眼,就看到黑著兩個眼圈,炯炯有神地著自己。
“韓沉!我讀懂許教授的話了!我有新想法!我要畫的,到底是幾個人?到底是誰?不是三個人,是一個人!不是他們各自的畫像,而是畫出這個組織的畫像!”
韓沉微蹙眉頭:“組織的畫像?”
“對!”蘇眠的目變得幽沉,“還記得許湳柏的話嗎?’我的人生早已結束。直至遇到他,纔開始真正的燃燒’。這個團隊只現一個人的氣質,一個人的靈魂。做出了組織的畫像,就做出了那個人的畫像……”
頓了頓:“他們所圍繞的、第七個人——s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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