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梁皇朝來說,過去的那一年是驚變迭出的一年。以腥的監被殺案開始,以年尾的雙親王祭典結束。
赫赫揚揚的寧國侯府坍塌,已在位十年的太子被廢,雖然這是一次相對和平的廢儲,並沒有伴隨著清洗的劍與,但朝中的穩定和平衡畢竟已被打破,幾乎所有被打上太子黨烙印的員都相信,譽王沒有開始的清洗行,是被靖王的橫空出世給打斷了的,一旦讓他騰出手來,誰也逃不掉站錯隊的下場。
所以對於這些人而言,靖王蕭景琰是一救命的稻草。就算他已明確表示出了不結朋黨的態度,但好歹沒有舊仇,讓這位皇子登上寶座,怎麼都比譽王好。
祭典上一不茍嚴謹認真的靖王,給人的印象是堅韌而又穩定的。那些厭倦了多年的權力紛爭,對朝局現狀到失,真心想要爲國爲民辦些實事的朝臣們,也都已或多或地把希放在他的上。
這兩類朝臣加在一起,靖王背後的支持力量實際上早就已經不弱於譽王,更重要的是,這力量是暗的,譽王甚至不能像以前對付太子一樣,到皇帝面前去攻擊說誰誰誰是靖王黨。
出招無力的譽王因此只好把大部分的籌碼押在了夏江上。就如同太子派的朝臣們因舊仇不可能轉而支持他一樣,一手炮製了赤焰案的夏江也永遠不可能袖手旁觀地看著靖王走向至尊之位。
令譽王到慶幸的是,夏江並沒有讓他失。一直巋然不的這位懸鏡司首尊,乍一出手便似乎狠狠地扼住了靖王的死。
“可是夏江有把握靖王一定會有行嗎?”在譽王府裡,秦般若忍不住發出了疑問,“衛崢畢竟是逆犯啊,就算靖王愚頑頭腦發熱,梅長蘇也應該會想辦法阻止他吧?這實在是太利弊失衡的一件事了!”
“說實話,本王也想不通,”譽王聳了聳肩,“但夏江好像很有信心,他說對有些人而言,很多東西是在骨子裡的,怎麼也抹不掉。”
“可是梅長蘇……”
“本王也跟夏江提過梅長蘇,但他認爲即使梅長蘇有天大的本事,他也只不過是個謀士,靖王不是一個會輕易讓謀士來左右決定的人,而且赤焰案又是靖王心裡最深的刺,所以這次梅長蘇是阻止不了他的。”譽王惡意地笑了笑,“如果那位麒麟才子反對得過於激烈的話,說不定還會爲他們二人失和的一個由頭呢。你聽沒聽說,初一那天梅長蘇去靖王府拜年,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出來了,顯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啊。”
“希如此吧。”秦般若也勉強隨之一笑,並沒有提出更多的疑義。當年赤焰案發時,雖然年紀還小,不過也已經開始醒事了。夏江的心機和手段,當然清楚,可是在心深,仍然相信當年之所以能扳倒赤焰帥府與祁王,真正縱大局籌謀策劃的人是的師父,那位才調絕倫奇詭無雙的亡國公主。對於失去了璇璣公主這個超一流智囊後的夏江,秦般若的信心可不像譽王那麼足。
但是現在的秦般若已經不敢再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地發表自己的想法了。在江左盟的反擊下幾乎被滅掉所有力量的這位才,如今差不多隻能算是附庸在譽王府的一個最平常不過的謀士。除了比其他人多了一副令譽王著迷的貌以外,不再有任何的優勢,行自然也要分外小心。何況現在的譽王正於煩躁和慍怒的劣勢緒之中,也不似以前那麼寬待縱容了。
“昨天本王去懸鏡司看了看那個衛崢,好像骨頭很。夏江爲了防他自殺四肢都鎖著,裡也塞了圓囊,所以本王沒能跟他說話。”譽王瞇著眼睛,神有些奇怪,“他都是這種必死的境了,可瞪著本王看的樣子,竟沒有毫的恐懼服。這些逆犯,實在是太狂悖了,簡直讓人無法理解。”
秦般若也無法理解。但一個對這種有鐵骨氣概的男子通常都不可能會有惡,所以也只是略略附和了一聲“是啊”,便起爲譽王添茶去了。
“不過夏江知道我到了懸鏡司後有些生氣,”譽王接過新斟的熱茶,繼續道,“他不太喜歡讓自己的三個徒兒知道我與他之間的聯繫,這一點他是對的,本王做錯了。”
“殿下能如此勇於認錯,納言善改,實在是大有人君風範,”秦般若嫣然笑道,“懸鏡司歷代以不涉黨爭爲鐵則,各個懸鏡使行事又都非常獨立,夏江雖是首尊,也不能明目張膽爲所爲,殿下以後若有什麼需要傳遞給夏江的訊息,還是通過般若的四姐比較好。”
譽王看了一眼,神轉爲冷淡,道:“說起你那個四姐,到底怎麼回事啊?是不願意爲本王效力嗎?每次讓做事都推三阻四的,若不是因爲夏江與有舊,指明要讓當中間人,本王早就容忍不了的放肆了。”
被他一通責備,秦般若的如花笑靨有些發僵。當初求四姐去攻破路時,已言明是最後一件事。後來路果然沒有逃璇璣高徒的繞骨,陷了進去,秦般若假意以四姐的命安危騙路吐了妙音坊的,可惜慢了一步,沒有斬獲大的果。正失之際,卻意外發現四姐對路也了真,於是靈機一,以助事之後便放路跟四姐遠走高飛爲籌碼,使自己的師姐答應爲聯絡夏江。可這種易下的承諾終究不可靠,秦般若對於四姐的控制也遠遠達不到得心應手的程度,所以面對譽王的不滿,也無言可答。
“你四姐不是很著原來梅長蘇手下的那個鄉下小子嗎?下次再誤本王的事,就斬人一段手指給看,那小子在我們手裡,還能怎麼樣?”
秦般若明白自己四姐表面溫婉,但到極卻激烈非常的脾,沒有敢附和,只能聲勸道:“四姐有諸多不是,般若明白。可是夏江多疑,信不過其他的人,我四姐再不好,畢竟是舊人,縱使將來而去,也絕對不會背叛我們,請殿下大度寬恕一二吧。”
“你和夏江都信得過,本王有什麼好說的。”譽王是深諳馭人之道的,慢慢又放緩了語氣,“你閒了也勸勸,讓識點時務。”
“是。”秦般若低下頭,順地應著。譽王見頰邊烏雲落,秀睫低垂的樣子,不由心,湊近過去,又嗅得陣陣幽香,一手間,已圈住纖腰攬懷中。
秦般若並沒有掙扎。這倒不是說準備現在就依從譽王,而是因爲還沒掙扎前,屋外便傳來了一個溫煦的聲音。
“殿下,我可以進來嗎?”
譽王皺了皺眉,放開了懷中的秦般若,略略整整襟,道:“進來吧。”
雕花錦紗的木門被徐徐推開,譽王妃步履輕盈地走了進來,看到秦般若,立即出與往常一般和的笑容:“秦姑娘也在啊?”
“見過王妃。”秦般若忙上前施禮,剛剛屈膝,便被扶了起來。
“你我姐妹,何必如此見外呢。”譽王妃笑著客氣了一句,又轉向譽王,“我不知道殿下是在書房與秦姑娘商議事,沒有遣人請準就擅自來了,請殿下萬勿見怪。”
“你說什麼呢,”譽王責備道,“你是王妃,我的書房你隨時想來就來,哪裡用得著事先請準。再說我跟秦姑娘也沒談什麼要事。”
秦般若立即知趣地道:“是啊,也差不多談完了。般若先行告退,請王妃見諒。”
譽王妃滿面春風地笑著,禮貌周到地一直送了秦般若出去,這纔回轉,坐在譽王邊。
“宮裡形怎麼樣?”譽王問道。
“聽皇后娘娘說,靜妃還是聖寵不衰,年宴上得到的賜禮是諸妃中最高的。不過靖王自初一宮行了年禮後,這幾日竟一次也沒有再進宮去,不知何故。”
“難道……他還真的忙著在策劃什麼……”譽王自言自語道,“這麼急,連大年都忍不過嗎?”
“還有一樁大事。”譽王妃靠近丈夫耳邊,低聲道,“皇后娘娘得到報,說靜妃在自己的佛堂小室裡,私設了已故宸妃的牌位,時時祭奠。”
“什麼?!”譽王一下子跳了起來,先怔了怔,等完全反應過來後,立即開始興地著雙手,“這可是一個大把柄!靜妃真是自尋死路!現在可是靖王最重要的助力了,一倒,靖王就大傷筋骨,再也不足爲慮了!皇后娘娘怎麼理的?”
“皇后娘娘知道茲事大,未敢貿然,怕打草驚蛇,等這幾日找準的時機,務求一擊而中。”
“好!好!”譽王大是歡喜,在屋裡來回了幾趟,“皇后娘娘的手段是不必擔心的,我看靜妃這次,不死也要層皮。這人真是跟兒子一個樣,太傻了!”
譽王妃看著丈夫如此欣悅,一掃多日來的懣,也跟著出笑容,站了起來道:“我想近日之,一定會有好消息的,殿下也請稍安,這年節中,還要接見諸多賓客,叔王長輩也得走走,外面的雪早就停了,我去給殿下安排車駕吧?”
“你可真是我的賢助,”譽王一把將拉到懷裡摟住,親暱地著的側頰,調笑道,“等你將來做了皇后,我保證一定不會有任何一個妃子的恩寵過你的。”
譽王妃一直掛在脣邊的笑容突然消失,表在譽王看不到的地方轉爲憂傷,手回抱住了丈夫,喃喃道:“殿下今日說的話,以後一定要記住……”
“這是當然。”心大好的譽王哪裡顧得上去察人敏的心思,一放開譽王妃後,他便急匆匆地朝外走,準備各走賀年盡禮,同時表示自己仍然意氣風發,並沒有被靖王的雀起而打下氣勢。
從初三起開始下的雪果然已停了,譽王那輛特旨逾格敕造的四華蓋黃纓馬車行走在京城寬闊的大道上時,金脆的將駿馬周的華貴鞍照得亮晃晃的,十分引人注目。可惜的是街道兩邊向這支王駕儀仗行注目禮的人實在太了,到令譽王都到有些奇怪。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奇怪的源在哪裡。
一向只負責城門守衛,只有在急事態下才會介地方安防的巡防營現在滿街都是。他們不僅戒嚴了京城的所有通要道設卡盤查,還披堅執銳一隊隊地到巡視,各重要府第和衙機構外更是加重兵力,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驚疑不定的譽王剛準備派人去查問究竟發生了何事,他手下一名負責察控京城各類消息的執事已趕了過來,細細地向他稟報原委。
原來有數名流竄於外州府的巨盜趁著年節潛京城,昨夜一連闖數家高府第竊取珍寶,連存放在寶閣的夜國貢禮火凰珠也被盜走,皇帝一早聞信後然大怒,認爲是負責夜間宵的巡防營失職,立即將靖王去大罵了一頓,靖王也坦然認錯,表示要傾力嚴查,務求捕得犯人,追回失寶,所以纔有現在全巡防兵傾巢而出,滿城戒嚴的局面,據說樑帝對於靖王這種雷厲風行的做派還很滿意。
譽王的車駕雖然不在巡檢之列,但一路都在巡防營的監看之下行,令這位親王非常的不舒服。但他畢竟是個極爲狡黠敏銳之人,只走了幾宗室府第,他便察覺到了看似滿城開花的巡防營,實際上在某個區域里布置的重兵最多。
那便是懸鏡司衙門的所在之地。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譽王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火辣辣地從胃部升起來似的,有些興,也有些焦躁不安。
夏江的預料沒有偏差,靖王果然是準備要行的。以緝捕巨盜爲由蒙得聖準,從而合理合規地大肆調兵力,的確是聰明的一招,只可惜……
“你就是孫行者,也逃不過我的五指山。”譽王咬著牙無聲地說出這句話,整個表變得狠異常,不知他那麼用力是在詛咒靖王,還是在給自己發空的心裡鼓勁兒。
就在這時,前面的十字街口突然響起清脆的馬蹄聲,在這靜寂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張揚。
譽王掀開側窗厚厚的棉簾向外看去,只見一匹錦轡華鞍的純駿馬在街口兵注視下飛奔而來,又拐向南邊去了。馬上的騎士一漂亮的時尚新,繡襟玉帶,炫目招搖,整個人著一團瀟灑風流的貴氣,得意洋洋地樣子堪比剛採過鮮花的張狂蜂。
“是這小子……想不到整個京城,竟還是他最從容快活。”看著言豫津遠去的背影,心複雜的譽王放下窗簾,輕聲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