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灰蒙蒙的，零星傳來鳥雀清脆的聲。整齊的跑步聲穿大霧遠遠傳來，年輕軍人們在晨中齊聲喊著：“一、二、三、四……”

慕善站起來，拉開窗簾，看著寂靜的大院。

回到北京已經半個月，通過朋友幫忙，在陸軍軍事指揮學院租住了一套房子。這裡房源很難得，進出有哨兵崗亭。

想辦法住進來，還是懷著防備陳北堯的心思。雖然他對一直溫有禮，可畢竟已不是當年單純年。

不過目前看來，大概是不需要了，因為他再沒聯系過。

想想也是，他那樣驕傲的人，怎麼會在上強人所難？他從來沒讓為難過，不管當年的慘烈分手，還是現在的兩次拒絕。他只會默默遠離。

盡管每一次，也許比他還心痛。

給自己倒了杯咖啡，讓熱度偎自己的掌心，心平靜。

電話響起，是公司助理江娜。向慕善報告公司近況一切順利，並問什麼時候回來。

慕善答再過幾天。

那是的心，沒了陳北堯，更不能放棄事業。

晚上，大學時的舍友請慕善吃飯。坐在城北一家整潔安靜的酒店頂層，慕善心神有些恍惚。

北京的覺與霖市完全不同。

年輕人忙碌工作、供房子、養車子，天大廈、燈紅酒綠。城市治安很好，看不到混混，更不可能看到黑道。

這是慕善過去七年來悉的環境和生活，而近一年來在霖市的生活，像一場怪陸離的夢。

這令慕善越發決定自己的決定正確。

兩人聊了半個晚上，離開飯店時，半天也沒打到車。好友笑著說北京的地鐵現在也很方便，拉著往地鐵走。

因為臨近十一點，街上行人已經很。兩人上了天橋，慕善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後面不遠不近跟了個男人。男人個子不高，瘦的。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頭垂得很低。雙手在兜裡，上半好像努力著。

慕善拉拉好友，也有點張，低聲音道：“聽說最近這附近有人搶劫……”

話音剛落，後男人像是一道急速彪行的影子，突然從兩人旁沖過。慕善只覺得手中一——那男人在抓的包！鑰匙、錢包、份證明……還有項鏈都在包裡，條件反抓得更！

好友一聲尖，慕善就見那男人手中亮一閃——是刀！慕善一驚，松手。那人停都沒停一下，一把將好友的包也抓過去，轉跑了。

慕善和好友無奈的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又驚又怕又沮喪。

“嘭——”一聲重倒地的聲音。

慕善和好友瞪大眼。

接著是幾聲拳頭擊打的聲音。一個男人，戴了頂鴨舌帽，站在天橋下，一手拿一個包，腳下踩著剛才的搶劫犯。

慕善和好友忙走過去，接過包道謝。男人大半張臉在暗中，點點頭道：“我把他送去警察局。”然後揪著那搶劫犯走了。

好友驚喜道：“太幸運了！”

慕善拿著包，有些走神。

是幸運嗎？

上次被警察帶走，就知道陳北堯有派保鏢在邊。陳北堯中槍那段時間，周亞澤怕仇家報複，也派人保護。

現在想來，那樣混的環境下，周亞澤怎麼會想到的死活，當時一定是陳北堯早就醒了，授意。

可今天這個路見不平的男人，出現太突兀，言行舉止也不像常人。

難道……他還派人暗中保護著？

慕善心裡一酸，面對還在激中的好友，忍了忍，若無其事的笑了。

可慕善沒料到，平靜的生活，會在幾天後，以一種劇烈而震撼的方式結束。

這天下午，剛回到住，便接到母親電話。

母親的聲音又焦急又絕：“善善！出事了！出大事了！”

慕善心裡重重一沉。

母親痛苦的聲音像在申訴：“你爸被縣紀委帶走了，被人檢舉設小金庫，已經兩天沒回來了！”

慕善有點難以置信道：“這是真的？我不是說過，讓爸不要做違法的事嗎？”

母親嘶吼道：“違法？怎麼是違法？善善，哪個單位領導班子沒有小金庫，一共才幾十萬，你爸沒拿多，怎麼就被人檢舉了呢！他們都說，是有人要整你爸！不然明擺著的事，不會單查他。善善，你在霖市認識的人多，想辦法，一定要想辦法！”

慕善沉默。

母親說得也是，場風氣，大勢所趨，父親在副校長的位置，本不可能獨善其。

可父親行事一向中規中矩，誰會整他呢？

“媽，你別擔心，這不是什麼大事。大不了不做副校長，我去想辦法活。”沉聲道。

母親嚅喏兩聲，哭腔更重：“善善，等你爸沒事了，媽媽就去死！媽媽跟人炒期貨，虧了三千多萬……投資公司的人每天上門，還跟鄰居借了錢。他們說三天之不填平，就去派出所報案！我快要被死了，我……”

慕善大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期貨……三千萬！？

定了定神，握話筒道：“媽……你冷靜下來。這些事我會理，爸爸會沒事，你也會沒事。別擔心。都給我，沒事，你別慌。”

母親又哭了：“你理，你怎麼理？三千多萬啊……”

慕善手都在發抖，語氣卻鎮定：“媽，到底怎麼回事？你仔仔細細說給我聽。”

父親清高，母親老實，慕家在本地算不上富裕。慕善知道母親一向勤儉，但也因為勤儉得辛苦，看到周圍有人投機取巧發了大財，也令母親心有不甘。

母親偶爾跟風，頭腦不清幹點投資投機的事，慕善能理解，也默許。可虧損三千萬之巨？實在太蹊蹺。

費了很大的勁，慕善才哄得母親把來龍去脈說清楚。

原來單位的一個同事，聽兒子的話，炒期貨賺了兩百多萬，一時之間在鄰裡間極為風。母親和幾個鄰居在同事攛掇下，也買了期貨。一開始小試手，結果其他人都虧了，反倒是母親第一次就賺了二十萬。

在母親五十年的平淡生命中，從來沒嘗過這麼大的甜頭。上次跟慕善借錢，就是要追加投資。這兩個月賠賠賺賺，一直是賺多輸。鄰居們覺得母親運氣好，都跟著一起買。

結果這一次，明明是那家投資公司看好的期貨，跟打包票不會賠，卻輸得極為慘烈。除去賺來的幾百萬本，杠桿作用下，虧了三千多萬！

慕善聽得心灰意冷。這麼聽來，完全是母親大意投資，運氣不好。可母親怎麼敢玩得這麼大？

快速心算了一下，把自己手上所有資金、能用的人脈算上，頂多就能湊五百萬。

怎麼辦？

還有父親，至今還被扣在紀委。

徒勞的安了母親一會兒，掛了電話，先打給葉微儂。然而即使是葉微儂，也有些為難。

“慕善，我自己頂多湊一百萬給你。但伯父的事，老荀來霖市才一年，不好越級手縣裡的事。”

慕善有些沮喪，又打給董宣城。董宣城滿口答應借錢後，又遲疑道：“慕善，辰縣不歸霖市管，荀市長是空降部隊，基不穩，當然不能幫忙。可陳北堯不是在你們辰縣投資過嗎？也許能說上話。你要不要找找他？”

慕善心中陡然升起希。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哪裡有點不對，是什麼，一時說不上來。

錢還是不夠，遠遠不夠。

但冷靜下來後，這一點反而不太擔心，打算去跟對方投資公司去談。想，商場中人，求的都是利益。告到派出所，頂多讓母親坐牢，對方也拿不到一分錢。去跟對方談談，也許可以分期償還。

想好對策，心定了些。快速收拾行李，打車到了機場。買好下一班去霖市的機票後，給母親打電話。

“那家投資公司？‘嘉達’。好像是霖市的企業家開的。”母親想了想道。

“嘉達投資？”慕善覺得這名字有點耳。

“對了。”母親又道，“那家公司的老總好像姓周，是個小夥子。”

慕善一下子想起來：“姓周？周亞澤？”

陳氏投資新立的期貨投資公司，不正是嘉達？

“……對！對，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掛了電話，慕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境。

怎麼一夜之間，父母全部出事？突然走投無路，而唯一的活路，都指向陳北堯一個人？

究竟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人為？

如果真的是人為，要布這個局，花的時間實在太長了。誰會有這個耐心，來算計與世無爭的一家人？

心頭忽然湧起陣陣寒意，無法相信自己心底升起的那個猜測。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對父母下手？

他不是……溫而忍的，同意讓離開了嗎？不是答應，再也不找了嗎？

坐在候機室裡，先撥通周亞澤的電話，三遍，無人接聽。

又打陳北堯電話，還是沒人接。“嘟嘟”的空響，慕善額頭沁出細細一層汗。

原本想好對策、準備好與投資公司措辭的，突然間沒了底氣。坐在飛機上，看著機翼劃過厚厚雲層，只覺得即將再次抵達的霖市，變得危險而陌生，變得迷霧重重。

只能用這點安自己——如果真的是陳北堯，父母一定不會到什麼實質的傷害。

飛機降落在停機坪的時候，慕善聽到前排的旅客們低聲議論。從小窗出去，看到微的停機坪，一輛黑寶馬靜靜等待著。流線廓如同巨石打磨而，厚重而不失銳利。在微微的日中，反出冷卻華麗的澤。

能把車停在這裡，在霖市是什麼背景？

在人流最後下機。寶馬車下來個男人，沖笑笑。不認得他的相貌，服和材卻眼——正是前幾天在北京路見不平那個男人。

“嫂子。”他態度恭敬，“老板在別墅等你。”

慕善點點頭，彎腰坐進車裡。

市區的別墅，鬧中取靜、致典雅。慕善卻只覺到空曠——那個男人，連什麼時候回來，都盡在掌握，甚至毫不掩飾自己就是幕後縱者。

看到自己放在雙膝上的手，微微抖著。

他的確遵守承諾，沒有再來找了。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清俊孤傲的年。

他悄無聲息的布好了局，回頭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