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自家車反而自在,不惹眼,想咋地咋地,外面人反正誰也不認識他。
開軍車那人滿酒氣,罵罵咧咧,楚珣一把摟著邵鈞,把人帶進去:“甭耽誤工夫。”
邵鈞回頭,薄薄的眼皮子一翻,甩出一道輕蔑的眼神。
後的人占不著車位,扯嗓子指著罵,楚公子這時候突然回頭,瞇眼道:“有完沒完?放著好日子忒麼不想過了,鈞兒,他們政委誰?”
邵鈞掃一眼車牌號,想了半秒鐘:“這你們總參大院的車,我又不認識,你問我?丟人都忒麼丟到我眼眉前了,你們政委不是老孫嗎?”
楚公子一腦袋:“沒錯,就是老孫,孫二老虎,回頭我就讓我爸問他去,怎麼帶出來的,這一個個的玩意兒。”
邵三爺其實算這幾個人裡脾氣最好的一個,不在乎,多一事不如一事,一幫人瞎折騰啥?楚二可沒那麼好惹,這人別看長得細眉俊目,舉止打扮著尊貴優雅的派頭,骨子裡壞著呢,又損,當時就掏出手機,直接打到孫二老虎家去了,在電話裡立馬換一副賴了吧唧的口吻:“孫叔叔,我小珣兒啊……惦記您了唄,跟您說件重要的事兒,咱大院丟車了吧,我現在就看見一輛!我把車牌號告訴您您趕找人查查這誰啊……”
那天打完電話,楚二爺和邵三爺撇□後目瞪口呆傻了眼的家夥,勾肩搭背,揚長而去。
邵鈞雙手兜,低著頭走路,蠻腰輕擺,邊出笑意,楚珣親熱地勾著他的脖子,湊著頭閑扯,窮逗……
邵三爺一面,座上一群人都站起來。
沈博文晃晃歪歪地迎著過去,一把摟上去想把邵鈞抱懷裡,結果差點兒一頭栽人懷裡。邵鈞托著這人的腦袋:“噯,噯,這一臉口水大鼻涕的,別忒麼我,抹我一啊?……”
沈大大手揮著讓開酒,服務生也看出這排場,輕聲細語地跟邵鈞說話。
琥珀的酒在玻璃杯中漾,馥鬱的酒香和果香讓人眩暈,陶醉,邵鈞晃著杯中的,一飲而盡……
沈博文跟邵鈞杯:“鈞兒,為你逃出包辦婚姻的牢籠,重獲自由單,哥兒幾個慶祝一個。”
楚珣笑著罵道:“還慶祝個屁,為咱倆把邵叔叔一家子都忒麼得罪了慶祝嗎?我以後再也不敢去他們家了!”
沈博文紅著眼睛說:“那又怎麼樣?你誰朋友,你是跟小鈞兒鐵,還是跟他們家鐵?!”
楚珣樂,拍拍沈博文的大紅臉:“我跟小鈞兒鐵。”
沈博文那表特別正義:“可不是咋的!鈞兒現在高興不高興,自在不自在?咱們邵小鈞高興就,我一看他嘟嚕著個臉,滿臉皺紋的,我就犯愁,膩歪死!他現在痛快了,高興了,不嘟嚕臉了,我也樂!”
楚珣學著檢察院陶副院長說話的口氣,一拍桌子,指著邵鈞:“邵國鋼你兒子什麼東西,這幹得都他媽算什麼事兒?!老子知道你這回風頭出大了,案子讓你破了,姓劉的整下去了,騰出個地兒,讓你給續上了!當年的老同學,兵團老戰友,你他媽的早就不放在眼裡了!……”
楚爺蔫兒有才,模仿得惟妙惟肖,一桌人大笑。
楚珣一只手腕搭在邵鈞肩上,說:“鈞兒,你現在在圈兒裡可出名了,一說起來,誰不知道你?以後哪家姑娘敢嫁你這種人,說跑就跑了?你爸爸的老戰友對你簡直太失了,你就一漂亮又坑人的貨——真他媽漂亮,真他媽坑人!”
邵鈞斜眼瞪人:“我坑你了?”
一群人口水噴,數落著,埋汰著。
邵鈞也跟著樂,笑得滿不在乎,舒服地坐在沙發裡,眼底晃著杯中倒映出的水……
這一晚沈大買單,邵鈞幫沈博文算了算帳,是特意為他開的兩瓶酒,據說是78年的法國哪個酒莊的酒,就喝掉了幾十萬。
邵鈞現在不敢多喝,怕肝髒負擔重,每瓶酒就嘗個杯底,品一品滋味兒。冰涼爽口的下胃,心裡卻是熱烘烘的。倆發小鐵哥們兒這麼仗義,向著他,護著他,邵鈞心裡也高興,也著呢。
邵鈞這些日子經常跑出來,跟楚珣沈博文廝混,上夜店玩兒,喝酒,甚至有時候把個妞聊聊,純粹消遣,排解心。
他喜歡跟楚沈出來玩兒,瞎混。那倆人且不論出了這道門是什麼人,至跟他在一塊兒的時候,仨人是屁穿開聞著尿味兒就互相認識臉的人,倆發小至不會欺負他,不會耍他,不至於像牢裡姓羅的大混蛋那樣,蔫不唧得,哪天轉眼就把他給賣了,他還傻吧唧跑前跑後,替人數錢呢。
無論何時何,邵鈞其實都不是那種自暴自棄、自我放逐的格。他心裡有數,即使站在懸崖上,也知道啥時候該往回收一收,勒一勒,別傻了吧唧從懸崖上就往下跳。好歹是個爺們兒,出去個頂個兒的,起來都像個人樣,誰也沒比誰差了。爺們兒出來混的,怎麼死的都,就是不能哪天讓人說起來,他邵三爺是為了,為了個男人,把自己糟蹋得不樣了。
邵鈞在夜店昏暗的洗手間裡照著鏡子,仔細瞅自己的眼角,那麼俊的一雙眼睛,都瞇出魚尾紋了,回家得趕個小黃瓜面,好好保養保養。
洗手間裡又晃進來一男的,微醺的表,站在邵鈞後,過鏡子,盯了邵鈞很久。
邵鈞一回頭,差點兒跟那人臉對上臉。
穿著打扮斯文一男的,一看就是這種高檔夜店裡的常客,對邵鈞笑了笑,故意湊得很近,一子嗆鼻的香水味兒。
邵鈞皺了皺鼻子:“勞駕。”
對方不讓。
邵鈞錯肩去開門,那男的有意無意,手撚了一把邵鈞上的:“百寶利今冬新款?國還沒上市……”
這一下正好輕輕到邵鈞肚子上,邵鈞一點兒沒客氣,“啪”得擋開了:“別忒麼。”
邵鈞冷冷地,看也不看對方,扭頭出去了……
夜店裡這種在洗手間裡貓著找“伴”的男人,邵鈞見識多了,他沒那心思。他現在即使臨時把個妹,泡個妞,都不會找男人。以前的那幾個朋友,他也再沒沾過。
可能真應了那句俗話,曾經滄海難為水,邵鈞現在看誰都不了他那雙桃花眼。他心裡難免會去比較,有比較就忍不了,別人上那味道就不對,別的男人就不夠爺們兒;那滋味就好像是,就羅老二上長得那把子是老二,別人就都忒麼是個把子,擺設。
這半年多發生了多事兒。法院下達判決書,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連羅強自己上庭時都沒把握,是奔著死去的,最終卻沒判死刑,姓劉的和羅強一人領了個無期。
落馬之前份顯赫的那些人,都關在秦城監獄,而羅強仍然關押在清河。死刑的槍口下轉了一圈兒,沒死,這人忒麼又轉回來了,又轉回到邵三爺眼皮子底下。羅強就要在清河重犯監獄裡蹲一輩子,跟邵鈞一起蹲,把牢底坐穿。
邵鈞跟著他姥爺去北戴河療養了三四個月才回來,最近仍然照常上班,也照常下班。多一天他都不加班,但是也不曠工,堅決不肯調職走人,就這麼耗著。
他仍然住在他的小辦公室裡,床頭櫃上擺著幾個帶茶底子和咖啡底子的杯子。
他現在也不用自個兒刷杯子,刷洗臉盆洗腳盆什麼的,有專人給他刷。
羅老二每天早上五點多,上食堂上班,刷鍋刷碗,給三監區犯人坐早飯,然後去辦公樓提暖水壺下來,幫邵鈞打兩壺熱水。羅強每天拎暖壺進屋的時候,邵鈞通常才剛醒,從被窩裡探出蓬蓬的腦袋和一雙迷蒙的眼。
倆人默默地互相瞟一眼,誰也不主開口,不說話,還冷戰著呢。
上回因為邵鈞回家休婚假這件事,羅強立時就了,已經兩年沒在監獄裡鬧事的人,把食堂大玻璃砸個稀爛,關了一星期閉。
三饅頭要是真結婚了,再也不回來,羅強可能得在閉室關一輩子,或者直接從監區牆爬出去,爬到炮樓頂上,讓武警一槍把他點了。
邵鈞終究沒結婚,又回來了。
邵鈞知道羅強為啥砸玻璃,羅強也清楚邵鈞為什麼還會回來。倆人心知肚明,心裡都好像牽著一長長的細細的線,拴住心口,線的另一頭讓對方拽在手心裡,對方只要一,自己這邊就能疼好久……
羅強這種人,是絕對不說一句廢話的主兒。他想幹啥就直接幹了,也不多話,借著勞的機會,隔兩天就來邵鈞辦公室掃個屋子,把髒兮兮的杯子一鍋端走,刷幹淨了,再擺回來。趕上天氣好,他有時還把邵鈞乎乎掖著汗的被褥抱到樓下,在大太底下曬一天,把被子曬出暖烘烘的太的味道,讓邵鈞能睡得舒服些。
有一回,羅強在水房裡刷邵鈞的杯子、飯盒,邵鈞剛打完球,晃悠著走進去,擰開龍頭,把腦袋到龍頭下,囫圇痛快地沖頭發,洗臉。
腦頂上的水突然沒了,邵鈞咪起眼,扭臉看著人。
羅強把水龍頭關了,說:“水太涼,凍著,拿熱的洗。”
邵鈞白眼一翻:“你甭管我。”
羅強:“我不管你,誰管你。”
邵鈞去開水龍頭,羅強一掌覆在他手上,摁著,不讓他擰開。
水房裡就他們倆人,邵鈞眉頭擰起來了,倆人較勁似的,手指關節掰得發白,劍拔弩張。
羅強冷冷地說:“再冒了,不舒服。”
邵鈞:“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