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輸我個啥？”

邵鈞從後視鏡裡斜眼瞪人，撇不認：“我什麼時候輸了？”

羅強用手臂鉗住人，緩緩勒：“小崽子，昨晚上才打得賭，今兒就敢他媽跟老子翻臉不認賬？說好了的，武警不查冷藏廂，我給你；武警要是真查了，你給我！你輸了沒？！”

邵鈞拐上高速路，裡嘟囔著，罵道：“我你個蛋！！！”

“要不是你三爺爺的眼珠子和手指頭管用，一路暢行無阻，你丫有本事自己混出四道門嗎？我還給你……哼，等著我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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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二哥扁太狼

對於羅強來說,他這趟做活兒最大障礙,就是無法事先得知程宇被囚仇家藏的地點。以往做活兒,他都有充分時間和機會設計線路,甚至提前勘察現場，下套設局。

羅強想了想,跟開車的人說：“盯著小三兒的靜就。”

邵鈞邊開車邊皺眉：“被劫的又不是你弟弟，你這時候還盯你弟弟有個屁用？”

羅強：“我不盯他盯誰？老子反正不知道姓譚的在哪。”

邵鈞：“那我們咋樣才能找到程警？”

羅強糙的手掌從後面攥住邵鈞的脖頸,沒有使力，輕輕地玩弄細致的頸窩，像是在思考,緩緩道：“譚老頭子想暗算三兒，所以我就盯三兒，姓譚的只要一頭，我就滅了他。三兒現在也一定滿世界在找，找他們把那小條子弄哪了，我只要盯他一個，看他去哪，就是順藤瓜，一摘摘一窩。”

邵鈞臉上不由自主浮出慕的小緒，從後視鏡裡深深了羅強一眼。

跟著羅強辦事兒，聽這人指揮，心裡特有譜，踏實。

他是警察，他現在做的就是斷頭的買賣，可是他從來沒這麼過一個人，為了羅強，他什麼都能豁得出去。

從清河飛速進城這一路上，羅強可也沒閑著。

邵鈞在前頭開著車，不時從後鏡裡掃上一眼，眼瞧著車後座上那位爺剝掉一漉漉的服，幾乎剝個/，然後喬裝打扮，改頭換面。

羅強幾乎變另外一個人兒，不仔細看，連旁最親的人都能唬一跳。他這兩天故意沒刮臉，蓄了胡須。他的發厚重濃，胡茬刺刺拉拉地布滿四周和下，還特意用白料渲染出須發淩花白的效果，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他換上一電工裝修工的工作服，再扣上安全帽。這服一穿上，車廂裡立刻充斥一子濃重的煙塵味兒、汗味兒、石灰味兒、油漆味兒，熏死個人，嗆得邵鈞忍不住掩住鼻子，想離這人一丈之外。這也是羅老二特意要的，說，你甭給老子上商店買一套新服，老子就要舊服，工地工人穿過三個月從來沒洗過的服！

邵鈞給羅強準備的裝備填滿了一只大號編織袋，羅強低頭翻檢一遍，挑眉問：“沒槍？”

邵鈞開車目不斜視，故作平靜，反問道：“你要槍幹嘛？……需要那玩意兒嗎？”

車廂裡驀地陷一陣沉默，倆人心裡確是各自波濤暗湧，各有各的盤算。

羅強眼著窗外，漫不經心，面無表：“饅頭，停到派出所附近就，你甭過去了。”

邵鈞聲音輕飄飄的，語氣卻著執拗：“我為啥就不能過去？”

羅強：“讓人看見你……老子自己去，不會拖累你。”

車子猛然往路邊一拐，竄上人行道，車因為急剎車而發出尖銳的抗議。

邵鈞兩手握著方向盤，眼睛瞪著後視鏡，半天說不出話。

羅強敞著大坐在後座上，也不說話。

邵鈞終於忍不住，問：“老二，還能有別的路數嗎？……不殺人嗎？”

羅強：“譚老五必須滅。兩家結仇到這個地步，這人不死，將來永遠是個禍害，老子也沒辦法天守著小三兒，護著他和他邊的人。”

邵鈞提高了聲音，忍無可忍：“你手上沾，攥好幾條人命，就為了你們家三兒能過上太平日子？！”

羅強冷冷地說：“老子手上不是沒沾過。”

邵鈞：“你就打算一輩子這樣兒嗎？”

羅強：“你這輩子第一天認識老子嗎？”

車子停在後海派出所胡同口，蔽在幾棵老槐樹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流掉的都是深深的煎熬。

兩個人一前一後，都看著窗外，都不說話，手指不停抖落的煙灰暴著淩飄散的緒。

做這麼大一個案子，邵鈞不是沒掙紮過，不是沒想過。對於陷這個局的所有人，這就是一個無法逃開的劫。程宇一正氣，嫉惡如仇，殘廢的一條手臂和所遭遇的一次次劫難，就是這人為付出的終生的代價。就沖這一點，邵鈞佩服程宇，甚至難得對一個人生出某種惺惺相惜的緒，都是爺們兒，都是為了自個兒心裡那個人。

羅戰這麼程宇，為了救程宇他可以送掉全部財產，寧可不要自己的命，為了這些年最讓他在乎的小程警，為了大雜院裡他一路孝敬過來的大媽大爺、大叔大嬸，他這一回必然要肝腦塗地，義不容辭。

而羅強呢？羅強就是上輩子欠了這個弟弟的債，這輩子來還債，一次一次地為羅小三兒捐掉老命，吃苦罪。哪天羅強即便是真為羅戰死了，羅戰或許都不一定知道，他哥哥究竟怎麼死的，究竟為誰死的，這輩子都為誰活著？

邵鈞呢？邵鈞就是為羅強。

三爺爺平日裡多傲氣、高貴的一個人兒，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他在乎過誰，怕過誰？啥時候跟牢裡的犯人蛇鼠一窩瞎混過？隊裡曾經有不止一個犯人想花錢賄賂他，買減刑的有，買工分的有，買保外就醫的也有，邵鈞沾過那些？稀罕錢？就為了羅強，他快要不認識他自己，這輩子就跟羅老二毀在一，倆人一起燒灰兒，化煙……

羅戰那邊剛在電話裡跟譚五爺談了一，程宇在電話裡艱難地吐。

躲在暗的人，眼瞧著羅戰開著那輛吉普車回來。羅戰停下車，趴在方向盤上，嗷嗷地放聲嚎哭了好一陣，哭得肝腸寸斷。

羅戰從車裡出來時，讓人快要認不出來，臉瘦了一圈兒，胡子沒刮，眼睛腫兩只開口的大石榴。

羅強隔著玻璃冷眼看著，低聲罵道：“沒出息的小王八蛋……”

邵鈞遠遠地著羅小三兒，問羅強：“哪天我要是出了事兒，被人劫了，你不難？你不哭？”

羅強哼道：“誰敢你一汗我宰了誰，哭管個屁用？”

邵鈞賭氣道：“羅戰是哭他家那口子呢，程警出事他能不心疼？他隨便哭別人嗎？……我就覺著羅戰爺們兒的。”

待到羅戰再一次從派出所小院裡大步飛奔出來，兩只大紅石榴放著，兩手激得發抖，手裡還抱著裝贖金的碼箱。

羅強一眼瞧見，立刻吩咐邵鈞：“公安確定地方了，瞧那遮遮蠍蠍的樣兒，跟上那臭小子。”

那天，公安局專案組的刑偵專家，依靠羅戰提供的程宇的口訊，用儀分析剝離出程宇留給他們的一系列暗示。手機訊息裡留下某條大街極有特和標志的噪音，某一棟樓歌舞廳的擾民聲，施工隊的裝修聲，炸醬面館跑堂的吆喝聲，程宇甚至一邊吐著，一邊用咳嗽聲吐出一連串斯碼暗號，確到某個樓層……

車子緩緩出樹蔭的遮蔽，悄悄跟住羅戰的車。

羅強從行李包取出一把鋒利的改錐，一把厚重的機械鉗。

他瞥見自己腳上穿的敞口布鞋，皺眉道：“老子忘了讓你帶雙鞋。”

這人平時只穿布鞋，就沒替換的鞋子，而且穿鞋喜歡趿拉著，鞋子永遠都買大一號。

邵鈞在駕駛位上彎下腰，解下一只大厚皮靴，頭也不回地扔到後面，再解下一只，都扔給羅強：“我鞋結實，頭的，你穿我的。”

羅戰把車停在鳥巢東路一棟二十多層高的公寓樓下，提著錢箱急匆匆奔進樓。街上行人織如梭，沒人注意到發生在的罪惡，以及即將上演的生死一線的驚心魄。

羅強臉驀地沉下去，穩穩地拎起工箱，正要閃追上，被前座的人一把揪住領口！

邵鈞薅著他的領口，十指幾乎鉗著他的脖子，眼底發紅，像是突然就後悔了，不願意放人。

羅強眉眼間看不出一緒，攥住邵鈞的手，一下、一下地掰開手指。

邵鈞啞聲問：“你去這一趟，還能回來嗎？”

羅強說：“老子知道你在這兒等，當然回來，老子又不會跑了。”

邵鈞聲音發抖：“你知道你今天要是有個好歹，折在裡邊兒，對我意味著什麼？我怎麼辦？”

羅強平靜地說：“老子知道，你把我個犯人私自弄出來，如果不能全須全尾原樣帶回去，我這人要是沒了，你的警徽警銜警服就都甭想要了。”

邵鈞一愣，心裡千般萬般的委屈驟然發，紅著眼睛罵道：“我他媽都到這份兒上了，還在乎警徽警銜嗎？”

“羅強，我是為你，我他媽都是為了你！我在乎的還不就是你！”

羅強頓了一下，攥著邵鈞的手，說：“信我嗎？……信老子就放開手。”

邵鈞怔忡地著羅強的眼，像著了魔，手指慢慢松開，卻還留著羅強口迸發的溫度，心都被這姓羅的混球攪饊子了。

羅老二辦事利索，心狠手辣，哪一回失手過？誰能傷得了這號人？

邵鈞心知肚明，其實沒什麼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