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完了一了百了，以後也就不欠我啥，該咋地還咋地。”

監區長都不信：“他跑出去，就打譜一定能救著你？他有三頭六臂？”

邵鈞瞪圓眼睛，特別認真說：“他還真救我一命，要不是他，我當時就被水卷走了！是他在岸上把我拽上去的，我當時頭撞柱子，徹底昏死過去，是他把我背到山上的，後來我在山裡躺了一宿，早上才緩過來。”

“你們還別說，羅老二這人真講義氣，是條漢子！他就沒想逃跑，就是想著我對他有恩，他要知恩圖報。”

監區長用探究的視線琢磨邵鈞：“所以，羅強沒想越獄？”

邵鈞制服前襟敞開著，右腳橫在左膝上，那派頭，坐得理直氣壯，說得口舌生花：“這人要是想跑，趁著天黑早跑了，還能留到早上？他背著我走，把腰都閃了，我心裡過意不去，我怎麼著也得站出來給他作證，不能讓他背黑鍋啊！”

邵鈞扯得，自己都開始信了，太對味兒了。

領導從辦公室走出去，邵鈞一路追在領導屁後邊：“監區長，那人能不能先給放了？他還傷著……”

監區長嚴肅道：“早就送醫院看傷去了，都快讓水給泡爛了！這號人要是真想跑，他也跑不掉，還不得跑廢一條？”

邵鈞驀地松一口氣，啪一個立正，標準的敬禮：“謝謝領導恤！”

邵鈞扭頭跟指導員開小會兒：“羅強跟你們，咋待的？”

指導員白了他一眼：“還能怎麼待？跟你講的況一模一樣！”

雙方雖然事先沒有編排有利證據、對好證詞，羅強也不傻，或者說，倆人心有靈犀。

那天邵鈞前腳剛走，搜山救援的武警戰士就上來了，數條槍口，齊刷刷對準坐在山坡上的羅強。

羅強那會兒正回味著三饅頭窈窕銷魂的背影，埋頭把手進，撥弄自己的大鳥。

一抬頭，武警的沖鋒槍口抵住他的腦門。

羅強低頭瞅瞅自己鼓囊飽滿的，抬眼對小班長說：“噯，悠著點兒，別走火打著我的鳥。”

小班長是個純潔的山裡娃，年紀尚輕，沒娶媳婦呢，皺眉掃了他一眼，臉紅紅地說：“你，不許耍流氓！”

羅強歪著頭冷笑：“我又沒沖你耍流氓，老子可真不是沖你。”

小班長怒道：“快穿上子，手抱頭站起來！”

羅強抖肩笑道：“沒看見老子就沒子嗎，不然把你的子下來借我穿？”

自從上回吃過一次虧，或許也是因為心裡惦記三饅頭的好，羅強這回堅決沒跟武警戰士炸刺兒，乖乖地舉起雙手，向面紅耳赤的小班長投降。他一路上穿著小頭，讓兩個武警架回來。

領導審問他逃跑的事，羅強說：“我在醫院裡聽說邵警遇上山洪暴發，落難了，讓水淹了。”

“當時雨下得特別大，老子半輩子都沒見過北京下這麼大的雨，這雨肯定能淹死人。老子當時就一個念頭，邵警幫過我，救過我，這個人有恩於我，是他改造了我，沒有他就沒我在三監區的好日子。”

“邵警要是出事兒了，我能幫就幫一把。如果因為這事兒你們追究我跑的責任，那我也認了，我救了人，沒白跑一趟。”

羅強這番供詞說得，當時就讓領導心容，不忍心再追究這個犯人。

而且，這其實也是羅強的心裡話，只是瞞了某些最關鍵的容……

事後當地政府統計善後事宜，附近幾個村子確實有幾人遇難，而監區無人因洪水傷亡，到上級領導一通電話表揚。監區長也不傻，羅老二既然沒逃跑，這人總之回來了，部怎麼理咱再另說，別往上邊兒瞎捅，別把檢察院調查組的人招來。

又過了一天，鎮中心小學一位老師帶了倆家長，送來一面錦旗，謝正直熱心的年輕警同志。小警沒有留下姓名，但是警車上有“清河監獄三監區”字樣。

就因為這麼一系列的事兒，兩位當事人“因禍得福”。

那段時間監獄長開部工作總結會議，還特意把邵三爺作為先進典型，給拎出來，嚴重嘉獎贊一番，你們瞧瞧，小邵同志對犯人這思想道德反思教育搞得，這生活照料人文關懷工作做得，這得是多麼出優秀的一位警同志，才能讓他手下的犯人一聽說他出事兒了，撒鴨子不要命似的跑出去也要救他，大洪水這是鬧著玩兒的嗎！

羅強的傷和腰傷，定為“工傷”，送到清河醫院療養，等養好了再回監區。

監區領導替犯人討要人權，給賴紅兵和羅強爭取到一筆事故賠款，數額不算大，這一整年零食加餐的錢總之有著落了。

邵鈞得了表彰，還不甘心，追著領導問：“那，羅強冒險救人這事，能不能給他算工分？”

邵鈞問：“能給羅強遞材料辦減刑嗎？”

領導到了私底下，把邵小鈞同志拎過來，耳提面命說：“我說你還沒完了？這事兒羅老二沒挨分沒關閉，就是照顧他，工地也賠錢了，你還想給他減刑？”

邵鈞特認真地說：“羅強這算是在突發事故中救人一命吧？他救了賴紅兵，其實也救了我，依照民政局方條例，夠格申請北京市見義勇為好市民嗎？”

“他都見義勇為好市民了，怎麼就不能酌減刑？”

領導被邵鈞胡攪蠻纏繞進去了。

差點兒越獄逃跑的犯人，怎麼一轉眼讓這人掰見義勇為好市民了呢？

領導搖搖頭，嚴肅地駁回：“不，羅強不夠減刑條件。”

“而且司法部有這方面規定，涉/黑的刑事犯，除非某些極特殊、極重大的立功況，一般不給予減刑的機會，羅老二基本上，肯定要在清河蹲滿這十五年。”

“……”

邵鈞眼中希的小火苗黯淡下去……

羅強在清河醫院養傷，仰在床上，一條裹個冬瓜，吊在床尾。

他日子過得可悠閑，每天除了吃喝，就是跟幾個病友看電視，打牌。

隔壁屋的老癩子也養好些了，坐在椅上，手搖著子慢悠悠搖進羅強的病房，不請自來。

老癩子懷裡揣了一瓶度數相當不低的白酒，袋裝的那種，托人塞進來的。這是附近縣城副食小店賣的散裝酒，專門倒賣給監獄犯人解饞的。平時賣二十五元一袋，逢年過節炒到八十元；大年三十在監獄裡你想從別人手上買，兩百塊有價無市。

賴紅兵把酒掏出來，也不來廢話，橫了羅強一眼：“陪老哥哥我喝一口。”

羅強從枕頭底下嘩啦啦出一大堆零食，鴨脖子，辣牛。

倆人吃的都是違品，上有傷的人哪能吃辣，哪讓喝酒？

背著管教，關著屋門，拿喝水杯子兌著酒，噝噝地嘬著辣鴨脖，倆爺們兒了杯，杯酒泯恩仇。

老鼠（老虎？）住在醫院裡，鐵定能把小花貓招來，貓賊惦記著這人呢。

邵鈞歇假日來回往清河醫院跑了好幾趟。他是一大隊的管教，手底下犯人傷住院，他探照顧是份之事，天經地義。

邵鈞不是空手來的，斜眼瞄著躺在床上偽裝虛弱的某人，從背後變出一兜子一兜子好吃的……

羅強掃了一眼袋裝的開心果和大榛子，樂了，哼道：“這個好吃，手傷了，老子沒法自己包殼兒。”

邵鈞冷眼道：“拿牙咬不？”

羅強：“歲數大了，牙崩了。”

邵鈞盤坐床沿上，給羅強包榛子仁，包完一個，羅強張開，邵鈞後仰著隔開兩米遠，瞄準了，定點投擲，羅強張著接，簡直跟倆小孩似的歡樂……

邵鈞給羅強嘮叨最近牢號裡發生的事兒。

也幸虧羅強住院沒回監區，這回清河縣和鄰近地界遭遇暴雨，洪水倒灌進院牆，廠房監區食堂都給淹了。住在監舍樓一層的犯人可倒黴，臨時背著行李，扛著被褥，被迫在二層監道裡打地鋪。

“那咱們一隊呢？”羅強趕問。

“你們班住二樓啊，屁事兒沒有！”邵鈞笑說。

牢號進水把一層的鋪位給泡了，洗臉盆飯盆都在屋裡漂著，有犯人搞笑，拿塑料澡盆當小船，蹲在盆裡拿個飯鏟子劃小船……

邵鈞從眼睫下邊尋思了一會兒，淡淡的威脅的口氣：“噯，等你養好了，打算去哪？還回采石場炸山挖石頭嗎？”

羅強斜瞇倆眼，用僅剩的那只1.0的眼睛瞄著人：“等老子養好了，你打算去哪？還調宣傳委嗎？”

邵鈞半笑不笑，罵道：“你媽的……你等著的！”

羅強角扯出險的表，眼角浮出笑紋，毫不示弱：“，老子就等著呢……”

房門打開，給病人換藥的小護士進來了，一看屋裡的人，臉上瞬間就跟開出一朵花兒似的，綻放甜膩膩的笑容。

羅強也發現了，只要三饅頭在醫院裡一出現，住院部那一群小娘們兒，突然就熱起來，滿樓道地竄！

邵三公子是啥人？那是監獄系統方圓十幾公裡之出了名兒年輕英俊又金貴的一棵帥草，正值青春，家境優越，且單未婚，目測連親近的友都沒有，旁花花草草的，早就有人盯上了。

機關裡單大齡姑娘特別多，尤其清河縣這狗不拉屎鳥不過境的鬼地方。小護士給羅強換著藥，倆眼一直瞟著小邵警，閑扯聊天。

“邵警，您怎麼又來了呢？特喜歡我們這兒的環境吧？”

“邵警，工作辛苦吧，累吧，以後調我們醫院當保安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