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魏瓔珞上心的事不多，明玉的婚事算是其中之一。

這姑娘跟了很多年了，兩人名為主僕，實為姐妹，魏瓔珞自己日子過得不如意，便希明玉別步自己的後塵，重重考察之後，終於為選定了一個件。

「主子，明玉姑娘……」小全子在門前言又止。

魏瓔珞楞了一下，推門而，隻見屋中一片狼藉，聘禮散了滿地，明玉背對著坐著，冷冷道：「出去！」

「明玉！」魏瓔珞皺眉，「你怎麼了？」

聘禮是侍衛統領海蘭察送來的，此人如今深弘曆重，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品行端正，家中長輩都隻娶一個妻子，無人納妾，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海蘭察極有可能也隻娶一人。

能夠一世一雙人，那麼就算他家境貧寒一些也無甚，反正魏瓔珞已經準備好了一份厚的嫁妝，足以補這兩人的家用。

明玉回過頭來，見是，冷淡道：「我不嫁人。」

倘若一開始就反對，魏瓔珞自不會，但如今庚帖都換過了，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魏瓔珞皺眉：「明玉，你與海蘭察投意合，如今聘禮都送來了，為何突然說不嫁了？」

明玉：「我不管，總之我不能嫁給他，我不能！」

魏瓔珞：「你不嫁，總得給我個合合理的緣由吧。」

明玉眼圈漸漸泛紅，總不能告訴魏瓔珞實吧？

純貴妃早年間為了磋磨，在裡紮了許多針，有些被拔出來了，有些卻埋在肺腑裡，經年累月終了一催命符，葉天士說了……無藥可救。

這樣一子，怎好去禍害別人？明玉推開魏瓔珞，朝門外衝去：「我就是不嫁人，絕不嫁！」

「明玉！」魏瓔珞忙追了上去。

兩人鬧出的靜這樣大，可瞞不過旁伺候的人。

無論明玉嫁或不嫁，總不能讓屋裡的聘禮就這麼丟在地上，小全子領了幾個宮進來收拾，收拾完，差不多已是用午飯的時候，其中兩個尋了個涼用膳，還一個避開兩人，悄悄去了寶月樓。

寶月樓，太後褪下手上一串碧玉珠，套在沉璧的手腕上，珠子綠如春水，更襯得沉璧一截手臂白生生如蓮藕。

太後著沉璧的頭髮，慈眉善目地笑道：「越是和你相，越讓我覺得親切，這隻是一份禮，收下吧。」

沉璧伏在膝上，如孩承歡膝下，溫脈脈看：「太後，沉璧不遠萬裡來到京城，您並不是第一個給予我關心的人，卻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像阿媽一樣溫暖的人。」

再沒比這更心的話了，太後瞬間容，握著的手道：「如果你願意，今後就把我當你的阿媽。」

「嬪妾不敢。」沉璧咬咬，有些期期艾艾地看著，「若太後真心疼沉璧，能不能容沉璧提一個請求。」

「你想要什麼？」若能聽喊一聲阿媽，便是天上的月亮，太後都會為摘下來的。

沉璧：「太後，令妃一直心教導嬪妾規矩禮儀，嬪妾對充滿了激！看為了抄經，幾乎是傷痕纍纍，心中實在不忍，懇請太後仁慈，免了這樁苦差吧。」

太後麵微變：「向你訴苦了？」

沉璧看起來有些慌，連連擺手道：「不不，令妃什麼都沒有說過，您千萬不要誤會！」

太後心下一沉，隻是為了讓安心，故而笑道：「你說得對，刺傷，違了佛家本意，那就免了吧。」

「嬪妾替令妃謝太後恩典！」沉璧極歡喜道。

兩人一塊用了午膳，太後年紀大了，用完膳後，便回壽康宮午睡去了，送罷太後，珠過來通報：「主子，延禧宮的訊息。」

「哦？」沉璧笑道，「有什麼好訊息？」

珠將明玉拒婚的事說與聽，然後撇撇，有些想不通道：「主子，也沒見令妃對您多好，您何苦一次次幫？還特地求太後免苦差……」

「你懂什麼？」沉璧著耳垂上的紅寶石墜子，似笑非笑，「還不夠，遠遠不夠……我還要繼續報答。」

忽然將耳朵上的墜子摘下來，找了個錦盒裝著，讓珠送去延禧宮。因總是往延禧宮裡送東西，故而魏瓔珞並不覺得意外，禮尚往來，也讓明玉送了盒補品過來。

「明玉。」沉璧隨手將補品放在一邊，拉著明玉道，「聽說你快要親了？」

明玉楞了一下，以為是魏瓔珞告訴的，隻得悶悶的嗯了一聲。

「你的撐得住嗎？」沉璧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其實那天夜裡，我聽見你跟葉天士的對話了……」

「你，你知道了嗎？」明玉有些慌。

「可憐的明玉。」沉璧抬手了的臉，「你一直沒告訴瓔珞，對嗎？悶在心裡很難吧？」

明玉死死咬著自己的，瓣被咬得發紅，似乎有珠滲出來。

「無藥可救，你一定會死的。」沉璧溫道，「但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的過程，一天，一個月，一年……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發作，但到了那一天，你的丈夫會怨你，你的婆婆會恨你，還會一併恨上瓔珞，他們會說：哎呀，令妃娘娘，你怎麼把一個快死的人嫁進我們索倫家呀！」

「住口！」明玉大喊一聲，然後祈求似的，「別說了，別說了……」

「你也可以選擇不嫁，那難過的人就隻有一個——瓔珞。」沉璧嘆了口氣，「那麼喜歡你，那麼信任你，把你當自己的妹妹看，親自為你挑選婆家，親手為你嫁，最後……親眼看著你暴斃而亡。」

「不，不！」明玉抬手捂住自己的臉，淚水從指間溢位來，「我不想這樣，我不想這樣……」

「可你隻能這樣。」沉璧將自己的下擱在的肩上，鮮紅的著的耳朵，如蠱似，「明玉，記住我的話，隻要你還活著，就得上花轎……」

數日後，延禧宮。

一隻素手撥開珠簾，珠串撞在一起，聲音之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明玉自簾後鑽出，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

如同看著自家即將出嫁的閨，魏瓔珞上上下下將打量，笑容直達眼底：「轉個圈。」

明玉不不願的轉了一個圈，擺隨之旋轉，在空中鋪開一片紅艷。

「好，好，好！」如天下所有的傻父母，魏瓔珞此刻隻知說一個好字。

明玉忽然拉住的手，明的臉上儘是惶恐：「瓔珞……我捨不得，真捨不得，我不想嫁，求求你，不要讓我出嫁！」

的恐懼源自生死，卻被魏瓔珞誤會為恐嫁。

「明玉，你就像我的妹妹。」魏瓔珞拉住的手，聲安道，「從前我姐姐對我說，若我出嫁，一定親手替我做嫁，可惜，這麼麗的裳，我這一生都無緣穿上了，但——我希你能穿。」

明玉愣住。

「如果皇後還在，看到你出嫁，也一定會高興。」魏瓔珞的臉頰，有些悵然，又有些欣，「我們的願都落空了，所以明玉，你要幸福，請你一定要幸福！」

明玉閉上眼睛，眼淚不斷往下淌。

這時小全子來報，說是容嬪來宮裡學規矩了。

「還沒大好，學什麼規矩？」魏瓔珞搖搖頭，「明玉，我過去陪陪，你留下吧。」

明玉一嫁，實在不好見外人。目送魏瓔珞離開，明玉將視線慢慢轉到菱花鏡上，鏡麵倒映著嫁，一片通紅，如同未乾的。

叩叩叩，幾聲敲門聲：「明玉姑娘，是我，珠。」

明玉回過神來，給對方開了門：「珠，你怎麼來了？」

珠手裡捧著一隻匣子，看起來又是來送禮，但送禮的件卻不是魏瓔珞，笑將匣子擱在菱花鏡旁：「我家主子說了，上回瞧姑孃的用都舊了，特意打了一套純金的，權為姑娘添妝。」

留下匣子就走了，明玉沉默片刻，手掀開匣子。

匣子裡彷彿放了顆小太，金驟然間出來，明玉瞇了瞇眼，過了一會纔看清楚裡頭的東西，竟是純金打造的金鑷子，金耳勺，金鏡，以及一柄……金剪子。

視線定在金剪子上頭，恍惚之間，明玉耳畔又響起了那個如蠱似的聲音：「明玉啊，木已舟，你記住我的話，隻要你活著，就得上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