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
邢備死死看住那個年長的考生,見那人臉上大寫著愧,再要質疑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只是杜克和晁狄還不信這個邪,兩人拉扯了那人,“真是你?要是他們欺負你,你可要說話啊!你抬起頭來,再看看這份卷子!”
那考生也只讀過兩年社學,后來家貧無以為繼,便一直在村里放牛種田,去歲沒有田種,才又拾起書本看了幾頁,今歲報了縣試,本就想著撞撞運氣,誰想到在這宋氏酒樓的仿試大會第一關,就把他刷了下去!
這事和面萬萬沾不到邊,偏偏又被置于到了萬眾矚目之中。
那人憤難當,再看杜克拽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急了起來。
“不是我的,還是你的?!你這人胡糾纏什麼?!”此人氣得極了,使勁一推,一把將杜克推得一踉蹌,要不是晁狄拉了一把,杜克眼看就磕到桌角上去了。
杜克驚愕,那人卻管不了這許多,也不再參加下一試,撥開眾人,悶頭直接跑出了大堂。
這人一跑,周圍等著看仿試大會的人,都嚷了起來。
“縱使人家寫的不好,也不能這樣辱人!”
“還縣學的學生呢!仗著肚里有幾滴墨水,了不得了!”
杜克、晁狄和邢備立在人群中,被人指指點點地說道,段萬全哼哼著解氣,崔稚在角落里看著這場景,非常可憐那三個傻人,畢竟自以為是的人,看不到自己的問題。
崔稚招手把溫傳了過來,溫傳是下一試,現下正好有空,“方才那人這般被欺負出去,實在不好看,你說話好聽,幫忙勸勸吧!”
溫傳當人不讓,崔稚讓他拿了兩塊炒糖豆,找人去了。
堂的吵嚷段萬全故意不安,只等著眾人將邢備、杜克三個說得臉漲的通紅,才道:“咱們仿試大會,章程清晰明白,若是心有質疑,同咱們好生說便是,咱們定然解釋清楚,這般鬧事,不知用意是何!”
邢備還好說,到底方才說得話,又是考,被孔宿拉著坐下,便沒人再多說了,只是杜克和晁狄,被段萬全集中火力攻擊。也多虧兩個人心中堅信要破這場謀,忍辱負重下來,仍舊溜到人群里坐下,一雙眼睛盯著魏銘不放。
而被他們使勁渾解數要拉下水的魏銘,仍然穩坐釣魚臺上,仿佛周遭的一切與他毫不相干。崔稚從旁看著暗笑:魏大人這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呢!
在這個混的曲之后,仿試大會繼續進行,座上考紛紛出題,讓考生現場作答。題目當然不會太難,多為試常見小題。
苗先生領頭先出了一道《堯舜帥天下以仁》,他后第一位考生低頭思索了一下,開始答了起來,“且夫帥天下以仁,與帥天下為仁不同;且夫帥天下以仁,與以仁帥天下又不同[1]”
這個的答法,苗先生在優良之間猶豫了一番,最后還是給了個良。
若說此生答錯,倒也不至于,只是前頭兩四句只換了幾個字眼,在句式上兜了圈子,回答的過于簡單。
這是試小題作答常見的答題套路,但進境淺薄,不利于以后做出渾涵蘊籍的文章。
苗先生雖然只是秀才出,且他平日看著最是隨和,但也是啟蒙過李帆這等進士學生的先生,做學問頗為嚴謹,所以這一題到底給了良,并且提醒后來考生,“文字須博大昌明,不要但學一挑半剔以爽利為工。”
仿試大會到了如今,才正經有了做學問的樣子。
有苗先生豎了標桿,后面考出題也好,考生答題也罷,都嚴謹許多,連帶著周邊看來的群眾,也不再嬉笑吵鬧,細細去聽考生們的答題。
崔稚眼見著報名的人越來越多,便安排另一側的考,先將后面考生的筆墨考校起來,減了相互等待的時間,仿試大會正經運轉了起來。
等在洪斌一組最后的魏銘,并不著急,他安靜聽著前面的考與考生的問答,心中多有思索。
科舉考試到如今已有幾百年,《四書》《五經》中但凡能考的道理,無有不被考過,考生平日練習多有套路,這也導致學子進學,并不認真領會經文涵,而以套路取勝。
苗先生所言甚是,這等做題之法之于子試尚可,到了鄉試會試,卻要捉襟見肘。只是鄉試自還有鄉試的套路,考生猜題、押題,而考為了應對這種猜押而非真才實學的應考方式,又考出了似截搭題這等試題。
此類題目取相去甚遠的文章中某句搭在一起,題目讓人意料不到,大面積杜絕了押題。但此題又將經文經義割裂了開來,學子為了將不相干的經文找出干系做文章,更是套路叢生,以技法蒙蔽考。考閱卷繁多,無時間一字一句審閱,不乏出現蒙混過關之輩。
自舉業就開始研習套路技法,強調技法而忽略涵義,到了做,不人免不得要拿出科舉的架勢,為為政也左右逢源,套路取勝,最后將政績做的表面花團錦簇,實則一盤散沙,害苦了百姓
魏銘是科舉一步一步上來的人,又在場沉浮許多年,眼看著大興的江山垮塌殆盡,自然比任何人都多。
他這里思索,那被人忘在后的杜克、晁狄兩人,眼見著自己這里無人再指指點點,心思又活泛起來。
杜克瞧著魏銘前三人一一應答完畢,到了魏銘,那洪斌問了個甚是簡單的問題,魏銘三言兩句說出應答,洪斌聽得直點頭,直接就給出了優。
現下已經有不人都拿到了第一個優,但是在杜克、晁狄眼里,魏銘這個優拿的尤其讓人眼中進沙,杜克還道:“瞧著呀,他下一題還得拿優!”
果然不出杜克所料,魏銘又在劉春江手里拿到了第二個優,劉春江當時聽了他的答案,拊掌稱善,堂里也有不懂行之人,跟著鼓掌。
杜克眼里的沙子變了石子,他眼看著魏銘又到了黃錄后。黃錄出的題大都簡單,得優更是輕而易舉,實在坐不住了,趁著邢備和孔宿喝水的空檔,兩步繞開人群,湊了上去。
“你們怎麼還坐得住,那姓魏的小孩都拿了兩個優了!你們瞧,他還得從黃錄手里再得一個!”
這話說完,就聽見黃錄又批了一個優,正是批給了魏銘。
[1]此句出自清儒學家梁章鉅,是梁章鉅初次以生份參加書院考試時,回答該題的答案。后文苗先生提醒之語,化自梁章鉅父親,是對梁章鉅彼時解小題思路的告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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