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墓中,十五層的石階斜斜向下,仿佛是通向黃泉九幽的不歸路,又像是邁向富貴的康莊大道……
而攔在盜墓者們面前的,便是名為“方相氏”的鎮墓,這是用來驅逐傳說中專吃死人尸骸的惡“魍象”的,不料幾百年過去了,鬼怪沒等來,卻等來了幾名盜墓賊。
其余幾人見識,沒見過此,紛紛畏懼地后退。唯獨敞不怕,他走近過去,拍了拍“方相氏”那兩只雕變形龍面的頭,又了權椏橫生的四支鹿角,憾地說道:“可惜是石的,若是銅的,也可以搬走熔了。”
敞想不明白這墓主究竟是何份,不但周圍殉葬甚多,有人、有車馬,如同眾星捧月般圍繞著這大墓,還擁有這麼高規格的墓階,并有極其罕見的鎮墓守護衛著。看這石雕刻,栩栩如生,絕不是一般貴族能擁有的。
他索搖搖頭,不再思考這個問題,催促五人齊齊手,將在墓槨室口的鎮墓石一點一點挪開。然后再用鐵鍤連撬帶砸,折騰半響后,才將石制的槨室推開了一條隙……
冰冷的空氣灌槨室,一陳腐的氣息也在朝外散發,嗆得幾人連連后退。
“別擋道!”敞推開其他五人,自個靠上前去,趴在地上,用火把朝里面一照!
“哈哈哈,發財了!”
看著槨室里面,堆得滿滿當當的陪葬,敞大笑起來。
其他人也湊了過來,就著火往里一瞧,卻見槨室里,首先映眼簾的,是一排排擺放整齊的漆,再往里雖然看不清,卻可以依稀認出,那是套編鐘和鼎、簋(guǐ)的廓……
好的漆,其價堪比金、銀,那些青銅,更可以賣好價錢——當然,不是作為古董,而是作為銅料。
“總算沒有白白辛苦那麼多天。”
眾人大喜過,而后就讓一人在外面看著火把、兵,他們則繼續用力將槨室推開。推到可以容一人進的程度,又將一火把懸進去,反復幾次,待其不再熄滅時,敞便催促道:
“興,快些進去!”
興,是那個半大孩子的名,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披上了從墳冢里挖出來的裳,此刻正抱著雙臂站在一旁,凍得直打哆嗦。
聽聞敞又迫他下到墳墓里去,興出了一個哭喪的表。和其他人不同,他來干這一行,是被的,盜墓賊們需要一個材瘦小,能鉆到墓室里的年,于是就將父母雙亡的他從楚地騙來……
興很害怕鬼怪,近來更是常做噩夢,夢到被自己搬走陪葬品的墓主們,排著隊來要自己的命。但他也知道,哀求無果,若是不從,等待他的就是拳打腳踢。
站在面前的惡徒,遠比虛無縹緲的鬼怪要駭人,興只能著頭皮,戰戰兢兢地蹲到臺階口,拽著繩索,兩腳試探著,小心翼翼地下到槨室里……
“咔”,清脆的聲音響起,興頓就著頭頂的火低頭一瞧,頓時嚇得魂不附!
是人的白骨!一個穿著子深的骸骨,正靠在他腳下的位置!興方才正好將它的手踩斷了!
“啊!”
興大著跳開,卻不防一回頭,又看到了更大的骨骸:這次是四匹馬的嶙峋骨架,它們安靜地躺在一起,后還拉著一輛戎車。車已經朽壞,只剩下銅制的車輿,同樣有一人骨,穿著一套楚式的皮甲胄,歪著腦袋坐在車上……
這些人和車馬,都是墓主人的殉葬品。
“不要!接著火把!”
外面響起敞憤怒的聲音,而后一火把也被放了下來,興只好一邊小心避開殉葬者的骨骸,接過火把,在地上。
這時候,他差不多看清了槨室的全貌,槨室很大,是石制的,中間放置棺材,周圍被麻麻的陪葬圍繞。
興哆嗦著跪倒地上,朝那黑漆漆森森的黑棺拜了拜,說自己也是被無奈,若不這麼做,上面的那些人就會毒打他,殺死他,將他拋棄在荒野里……
然后,興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些髹(xiū)染得紅、黑相間,奐的漆,遞給上面的人。
搬了幾個漆盒、漆樽后,敞又讓他去搬鼎、簋。
就著地上的火把,興看見,槨室的北面,的確整整齊齊地擺著七個鼎、六個簋,從左到右,個頭依次變小。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楚國部等同諸侯的“封君”禮規格。那些最大的鼎足足有半人高,太重,他搬不,只能扛著一個最小的鼎,勉強遞了上去……
等他氣吁吁,再搬著一個最小的簋,試圖往上遞時,卻舉了半天,也沒人來接了。
“哎喲!”
地面之上,傳來了一陣慘!
是那個看守火把、兵的人發出的,然后就是沉重的倒地聲,以及敞等人的厲聲示警聲……
“小心,快敵!”
“敵?發生什麼事了?”
興在下面什麼都不知道,有些恐懼,他抱著冰冷的銅簋慢慢后退,卻不防失足將在地上的火把一腳踩滅……
槨室之,一瞬間,就黑了下來!
仿佛是有鬼怪調皮,撅起輕輕一吹,熄滅了唯一的明……
興只覺自己被黑暗徹底包圍,頓時骨悚然。
四周黑的,一低頭,卻見那個殉葬者的頭骨眼眶,好似閃爍著淡綠的芒,正在凝他,質問他為何要驚擾亡者!
“救命啊!”手中銅簋叮當落地,興趴在墓壁上大喊大起來,卻無人管他。
此時此刻,槨室之上的地面正打得熱鬧,卻見火把閃,各種聲音混在一起:
矛尖與劍刃相撞,尖銳的金屬哀鳴在墓里回;弩機的懸刀被扣,唆的一聲,弩矢飛向目標,卻撞在了木質盾牌上,發出一聲悶響;弓弦的音隨即響起,引來一聲人吃痛的慘,甚至有箭矢到了槨室的石頭上,濺出一火花。
地面上顯然正在發生劇烈的打斗,但興卻以為,來的不是人。
“是鬼來了,是鬼來懲罰吾等了……”
興想起了自己從小到大聽過的種種鬼故事,聽日者說,鬼的外形十分兇惡,睡覺時折兩半,走路時雙并攏,看上去像是一個獨腳怪在蹦跶,鄉里之民們稱之為“刺鬼”。
興還不止一次聽人聲稱自己目擊過刺鬼,如今,那些鬼來了,就在外面!
興害怕極了,他蹲下來,雙手抱著自己的頭,閉著眼,在一片幽暗的槨室中,這孩子嚎嚎大哭起來……
哭聲無法驅散恐懼,外面的打殺聲源源不斷地傳進耳朵里,冰冷刺骨的風也從槨室隙灌進來,發出了嗚嗚的詭異哀鳴……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打斗聲漸漸停了,反倒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
興連忙驚喜地睜開了眼,走到槨室出口,踮起腳向外觀……
沒有毫征兆,一張臉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臉頰飛鬢,額頭紅胎記,鼻尖上,眉宇間,還沾滿了鮮!
“鬼啊!”興嚇得整個人坐在地上。
不想,外面的人也被他嚇了一大跳,猛地朝后退去,大罵道:“黑夫,這墓里真有鬼!”
“別瞎說,哪有什麼鬼。”
腳步聲走近,火把照進槨室,讓興瘦小的軀原形畢。
“我說呢,原來里面還有一個……”
一只壯的手了進來,左手。
隨即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后生,上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