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在天地間，峰頂與天穹極近，寧缺盤膝閉目坐在佛頂上，彷彿只要手，便能把這片黑暗的天捅破。

他上方的黑暗天穹裡忽然出現了一個亮點，起始很黯淡，驟然變得異常明亮，接著化作數千道線，順著天穹的孤度向原野的四面八方散去.

線裡有很多畫面不停閃現，有虔誠叩首的信徒，有而端莊的天，有奇異的金花玉樹，那些都是他的佛國。

原野上的佛與菩薩們擡頭向天空，隨著這個作，有極淡渺的氣息從他們的上散溢，向那些線裡融去——氣息是覺識，隨線來到天穹，然後灑落在峰頂，進寧缺的。

佛與菩薩震驚異常，寧缺能夠奪走這些覺識，表示他能夠接收這個世界的信仰，這表明他正在佛，將要佛。

在他們看來，此人當然是僞佛，這種行爲自然是。

極端的憤怒在原野間暴發，衆佛神悲壯開始抵抗，有佛持金刀割面，有佛撕耳，鮮流，佛大盛，佛威大盛。

已經深金池塘的青獅，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帶著無盡佛威向前踏出一步，大地震裂開，生出一道極深的裂。

以裂爲線，原野西面的地面緩緩升起，然後向前，一寸一寸地覆蓋到東面的地面上，就像一艘大船要比幽暗的海底衝出來！

大船沒有船尾，後面與地面相連，於是整片西面的原野便是船，隨著船首向前，原野及站在原野上的人，也隨著被帶進船中。

數十年來，極樂世界裡的無數衆生自四面八方趕來此地，原野間的佛與菩薩數量本無法數清，黑的至有數百萬之衆。

數百萬佛與菩薩，現在都在大船之上！只聞經聲陣陣，法破碎變最純淨的佛息，船散發無盡佛，正是大地之舟！

這畫面何等神奇！

大船緩緩升起，自幽暗的原野海面而出，緩慢而不可阻擋地向著佛山前行，金池塘間的佛祖制早已變弱，此時被船首碾過，伴著無數細碎的脆響，就像烈日下的冰雪一般瞬間破滅，無數青蓮與柳樹，被碾泥地裡的碎木，然後被巨舟的影遮蓋，再也無法看到，至於那些蛙聲和蟬鳴，更是不知去了何。

大船緩慢向前，來到山腳下的那條大河裡，河岸崩塌，浪濤沖天而起，河水一半是冥河，裡面有無數怨魂骷髏，這些怨魂骷髏遇著船散發的佛，未作任何抵抗，恭順自願地被淨化縷縷氣息。

怨魂骷髏化的無數道純淨的氣息，再次附著到大船的船上，助大船的佛更盛，繼續向前破開雪水化的河面，快要到山崖！

無數佛與菩薩站立在船板上，雙手合什看著峰頂的寧缺，神莊肅，青獅站在船首看著山崖，神焦急，恨不得跳過去。

船與山相遇，不知能否把山撞毀，把佛撞塌，把正在佛的寧缺震死，但佛與菩薩們還有青獅登山後，怎會讓他繼續佛？

寧缺盤膝坐在佛頂，坐在黑瘦小侍的髮髻裡，他閉著眼睛，著會到的一切，正在佛的關鍵時刻，本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事，就算知道，他也沒辦法去理會，因爲現在他本不能分神。

他知道原野上的佛與菩薩，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佛、奪走佛祖的信仰，讓衆生意歸於己，他沒有提前做安排，是因爲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桑桑的被他放在一旁，大黑傘上方撐開。

忽然間，桑桑睜開了眼睛！

那對細長的柳葉眼裡，一片明。

數十年間，醒來過數次，但一直沒有睜過眼，因爲始終是在寧缺的心裡，沒有回到自己的神軀。

隨著寧缺修佛大，龘的貪嗔癡三毒即將盡去，終於可以回到自己的神軀，終於可以睜眼來看這個世界！

桑桑站起來，舉著大黑傘向山下那艘大船，微微瞇眼。

“這就是慈航普渡？”

揮了揮袖，青上的繁花再次綻放，一場恐怖的颶風從峰頂直衝山腳，然後向著著河面上的那艘巨舟呼嘯而去。

踞在船首的青獅一聲怒哮，哮聲卻本無法傳出，便被颶風灌回它的裡，它有些慌地閉上眼睛，鬃被吹的向後飄舞不停。

大船上沒有帆，站在船板上的無數名佛與菩薩穿著的僧被颶風吹的不停鼓盪，像新生出千萬帆。

大船前行之勢驟然減緩。

這船是大地之舟，割於大地，有無限重量，桑桑揮袖便有風起，風起而舟緩，以此觀之，已經回覆了無限威能。

然而即便是，也無法完全阻止那艘大船，大船確實變得慢了很多，但依然在繼續向前，向著山崖撞去。

“衆生意……果然有些意思。”

青微振，的影在峰頂消失。

下一刻，來到了大船上。

青獅一聲怒哮，鬃如劍，噬。

桑桑看了它一眼。

青獅氣勢驟斂，出畏怯神態，抖著轉過頭去。

桑桑走佛與菩薩間。

看那些佛與菩薩的臉。

無論是佛還是威能恐怖的大菩薩，都不敢與的眼對視，轉過臉去。

在衆生裡尋找佛陀。

衆生不敢看，佛陀在躲著。

大船便是大地，載著無數佛與菩薩，但是昊天，如果給足夠的時間，那麼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佛陀。

衆佛做出了自己的反應，他們低著頭，雙手合什向船首走去。

佛佛，菩薩菩薩，大船上變得擁無比，似要把桑桑出大船。

桑桑微微蹙眉出手指，點在前一尊佛的眉心，那尊佛的變得越來越明亮，最後變純白的散開死亡。

擁的船板上剛剛空出來一個位置，便有一尊佛向前踏出一步，填補了空缺，無論殺多佛，總有後繼者。

然後那些佛開始自殺。

以刀割面的那佛，橫刀於頸間用力一拉，把自己的佛首割了下來，一道至純的金佛沖天而起，然後散落於船板上。

以刀刺腹的那佛，把刀鋒向上挪了挪，用力一捅，把自己的心臟捅破一道至純的金佛各前涌出，濺的到都是。

無數佛前仆後繼死去，大船上的佛濃郁的難以想象，桑桑眉頭微皺，臉變得越來越蒼白，覺到有些難。

貪嗔癡三毒將清但終究未清，遇著衆生佛決然殉道手段，龘的殘毒，再次暴發——最後那縷殘毒，是貪。

回頭向峰頂。

寧缺盤膝坐在那，閉眼靜思，不知外事。

桑桑只是回頭便來到了峰頂來到他的前。

“其實，把你殺了，最後一縷貪就沒有了。”

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出食指輕點他的眉心。

寧缺的眉心忽然間變得異常明亮彷彿明一般。

明的眉心裡，約可以看到一粒青的種子，那是菩提子。

寧缺在這座山上修了數十年佛，但他修佛其實遠不止數十年。

在進棋盤之前或者說千年之前，寧缺曾經在懸空寺崖坪裡面壁一日時間當梨花飄落他的肩頭，他才醒了過來。

那次面壁，意味著他的修佛之旅正式開始，也正是那次面壁，他悟到了蓮生大師曾經的經歷，同時心裡種下了一粒菩提子。

進棋盤後，他在白塔寺裡聽晨鐘暮鼓，修了無數年佛，在這極東方的佛祖像上，又修了數十年佛，佛法漸深。

那粒菩提子早已不在他的心頭，已經上了他的眉頭。

桑桑手指輕，一道神念度，菩提子便醒了過來。

寧缺的眉心裂開一道小口，一極細的青從裡面探出，遇著峰頂的風，招搖而茁，遇著大船灑來的佛，以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生長。

菩提子發芽，破土，開枝，然後生出無數青葉，青青團團懸在峰頂的空中，遮住了黑暗的天穹，也遮住了極樂世界的所有佛。

這棵菩提樹，生長的異常迅疾，給人一種極囂張的覺。這棵菩提樹，生在寧缺的眉心，給人一種極詭異的覺。

菩提樹下，寧缺閉眼微笑，不知在夢裡看著何等樣麗的風景。

桑桑走到他旁，坐進菩提樹的蔭涼裡，佛再照不到，蒼白的臉漸漸回覆正常，閉上眼睛，再次睡。

沉睡便是進寧缺的。

寧缺醒了過來。

他看著離山崖越來越近的那艘巨船，看著船上的佛與菩薩，說道：“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他要講佛法與衆生聽，奈何衆生自不願聽。

衆生還要辯倒他，要揭他僞佛的面目，於是天地間，大船上，佛聲大作：“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

“本來？……本來我就不是來與你們講道理的，我不是大師兄，如果你們願意聽我講道理也罷了，若不願聽，佛家自有棒喝手段，我要與你們說的道理很簡單，你們必須聽，若不聽便要來棒打刀斫。”

寧缺看著衆佛說道：“我是唯一真佛，你們須信我。”

衆佛怒容大作。

寧缺平靜說道：“你們要理解，如果不能理解，那就去死。”

話音甫落，一佛化爲灰燼。

下一刻，那佛來到峰頂，盤膝端坐在如團般的樹葉上。

青青團團的樹葉，是菩提樹葉。

菩提樹，生在他的眉心。

那佛向寧缺合什禮拜，無比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