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考卷之后，唐寧先看了看題目。

果然是詩一道，詞一道。

“爐鞴親從鍛煉來，十分確亦心灰。”，這是詩的題目，只有這麼簡單的一句。

科舉進行了這麼多年，套路差不多已經被人總結了。

當然，那是對于大部分考生，唐寧有些慶幸，幸虧晚上他和鐘意促膝長談了，要不然就算是他開著作弊，今天的考試也得掉坑里。

首先，從題目的兩句可以看出，這次考的詠詩，詠的是石灰。

其次，這是一首七言絕句。

七言絕句全詩四句，每句七言，在押韻、粘對等方面都有嚴格的格律要求，寫五言絕句，五言律詩，肯定是不行的。

如果考生不知道這是一首只有四句的七言絕句，寫了八句或者其他形式的七言律詩，基本上就與下一場考試無緣，可以收拾鋪蓋準備回家了。

當然，古往今來，存在的詩詞太多，詩的題目不可能隨便出，考試大綱這種東西也是存在的，只要考生將那幾本厚厚的詩集背下來，就不會在考場上犯這種低級錯誤。

詠，詠石灰的詩，唐寧還真的不記得多。

確切的說，他只記得一首。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骨碎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一首《石灰》非常著名，上小學的時候就學過的，唐寧記得很清楚，而且這首詩是于謙寫的，不是說相聲的那位于謙，是明朝力挽狂瀾的救國英雄于謙。

這首《石灰》，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

這個時代沒有明朝，自然也沒有于謙，可抄。

唐寧又仔細了檢查了一遍題目，確認沒有什麼疏，才將這首《石灰》寫了上去。

稍作休息，吃了幾塊糕點，他才看向下一題。

第二場就考兩道題，一道詩，一道詞。

詞的題目更簡單，只有三個字，《菩薩蠻》。

菩薩蠻，原本是唐教坊曲，后用為詞牌，雙調小令，以五七言組，四十四字，用韻兩句一換，凡四易韻，平仄遞轉……

相比于詩，詞的題目則要更加簡單暴，三個字便將所有的規矩限定好了，若是有考生對這個詞牌不悉，這次的科考，也就到此為止了。

當然，詞牌極多，考試的容，也只是在常用的幾十個里面選出一個，幾乎所有的考生，都會將那些詞牌規則牢牢記住。

說到《菩薩蠻》，唐寧第一個想到的是溫庭筠的“小山重疊金明滅”，這也是他很喜歡的一首詞。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后鏡，花面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這是溫庭筠的巔峰之作，語言練到了極致，在語言和音律上幾乎無可挑剔。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溫庭筠是晚唐詩人，在這個世界，唐朝存在了一百五十年，恰好就了溫庭筠……

一整天的時間，寫出來一首詩一首詞，看似只有幾十個字，但卻并不容易。

對其他考生不容易。

寫詩填詞不是填空簡答，需要靈，也需要長久的推敲，一首詩推敲幾個月也是常有的事，歷年歷代，幾乎沒有什麼傳世的詩詞，是通過科舉考試考出來的。

唐寧用不到一個小時就答完了兩道題，科舉不允許提前卷，要到下午鑼響之后才可以。

他等到試卷的墨跡晾干，將之收好，然后就靠在墻上休息。

還剩下不時間，夠他看幾集電視劇了，前幾天看的《大宋提刑》還剩下幾集，這次正好看完……

反正小如這次做了好多糕點，量大管飽……

……

鑼響之后，唐寧第一時間便卷出來。

他擔心的晚了人多，被人認出來圍觀。

鑼響之后，還有一個時辰才徹底清場，大部分的考生，還在做最后的推敲，此刻走出考場的人寥寥無幾。

兩人從唐寧旁走過，一人有些羨慕的問道：“陳兄，詠詩你最擅長，那首詠石灰的詩，你應該寫的不錯吧？”

另一人面疑：“什麼詠石灰的？”

……

不多時，唐寧便聽到后傳來了一聲慘呼，回過頭時，一道人影已經直的倒了下去，遠有差役飛快的跑過來……

他搖了搖頭，放在后世，這大概就屬于作文跑題，后果還要再嚴重一些，因為這一場，只考作文，相當于全部跑偏了……

鐘明禮站在貢院門口，見他走過來，問道：“如何？”

唐寧點了點頭，說道：“還行……”

就算是詩詞這一場，和考的喜好也有很大的關系，但能在另一個世界流傳千古的作品，也不至于連一場州試都不能通過。

鐘明禮點了點頭，轉離開，唐寧走出貢院，小如們早已在外面等待了。

鐘意沒有考第一場的時候那麼小心翼翼了，上前問道：“這次考得什麼？”

“一首詠石灰的詩，一首菩薩蠻。”回去的路上，唐寧將那一詩一詞再次念了出來。

唐夭夭看著唐寧，目古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花面相映。新帖繡羅襦……，你怎麼總喜歡寫子的詩？”

這首詞非常的直白，唐寧知道唐夭夭這個文盲也能聽懂。

他瞥了瞥，反問道：“誰說男人就不能寫這種詩詞了，婉約派懂不懂？”

“不懂。”唐夭夭老實的回答道。

沒文化不可怕，沒文化還這麼理直氣壯才可怕。

唐寧深吸口氣，看著，反問道：“骨碎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也是子的詩嗎？”

唐夭夭看著他，不確信的說道：“你剛才說……清白？”

唐寧深吸口氣，什麼過河拆橋，什麼恩將仇報，什麼忘恩負義，唐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鐘意看了看兩人，無奈道：“快些回去吧，還要準備最后一場呢……”

……

靈州貢院，夜已深，貢院的某大堂，還是燈火通明。

十余位考，還在連夜審閱考生的試卷。

和上一場閱卷相比，他們臉上的表要輕松許多，這一次沒有那麼龐大的題量，試卷份數也了許多，可以一邊喝茶，一邊欣賞學子的詩作詞作。

一名考抿了口茶水，將一份試卷放在一邊，笑道：“如此簡單的題目，竟是還有人審錯了題，真是可惜了，他的那首詞，寫的倒是還不錯……”

旁一名考笑了一聲，說道：“我這里剛才也有一份，詩寫的還好，可評為中上，詞卻錯了韻腳，也是可惜了……”

梁棟已經看了數份試卷，倒是沒有發現什麼明顯的錯誤，但也沒有讓他驚艷的作品。

直到重新拿起一份的時候，他的眼前才猛地一亮。

“骨碎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他忍不住站起，贊嘆道：“好詩啊，讀書之人，自當無畏無懼，有如此的凜然正氣！”

“此人若在朝堂，定是一位寧折不彎的直臣，好男兒志當如此！”

“本倒要看看，你還能不能寫出如此大氣的詞作！”他如此稱贊一句，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翻開一頁，出聲念道：“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花面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雙雙金鷓鴣？”

念至最后一句的時候，他的音調有所提高，臉上的表由激昂變的有些茫然。

他又翻開上一頁，臉上的茫然更深。

即使碎骨也毫不懼怕，甘愿把一清白留在人世間……

上一頁還是如此無畏無懼，正氣凜然的好男兒，怎麼翻過一頁，就開始穿著繡著金鷓鴣的綾羅襦，慵懶的躺在床上，畫一畫蛾眉，整一整裳，梳洗打扮起來了呢……

梁棟表茫然，喃喃道：“怎可如此，怎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