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完後，侍太監對鴻臚寺卿道“陛下要趕著去登基大典，勞煩大人安排一下，讓三鼎甲去馬遊街。”

話完，又側對著趙熙，神恭敬不，“陛下，咱們該去準備登基大典了。”

趙熙緩緩起，走下地臺，經過宋元寶邊的時候，他腳步頓了頓，側過頭來。

宋元寶覺到趙熙在看自己，慢慢抬頭，就對上他湛黑的雙眸。

“新婚大喜。”趙熙道。

不知是不是錯覺，宋元寶覺得他當上皇帝之後，氣息更為深沉了，讓人有些捉不。

就比如現在，他分明在對自己道喜，可那雙眼睛裡，卻讓人分辨不出是喜是怒。

這讓宋元寶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句話——君威難測。

聽說帝王大多喜怒無常。

宋元寶不常接熹帝，不清楚熹帝是個什麼脾，他接得最多的是趙熙，不過那個時候趙熙還是皇子，給宋元寶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嚴苛。

對旁人嚴苛，對自己更嚴苛。

然而現在，他對趙熙的印象又多了一重深沉莫測。

以前他還能大概從趙熙的眼神裡讀懂點兒什麼，現在卻是不能夠了，那個偶爾會出年意氣的雲端太子，被一層厚厚的繭子包裹起來，再也不到，近不得。

趙熙說完那四個字，轉便要走。

“殿下——”宋元寶口而出，意識到自己喊錯，很快又改了口，“陛、陛下。”

趙熙沒轉頭，步子卻稍微停住。

宋元寶看著他清俊拔的背影，不顧滿殿新科進士們驚愕的目，直接問出口，“我們往後，還是不是朋友？”

趙熙薄削的角似乎牽了牽，並未作聲，徑直出了太和殿。

宋元寶立在原地目送著趙熙坐上輦離開，好久沒回過神。

許登科走過來，搖頭輕嘆，“你這又是何苦？”

宋元寶垂了垂眼簾。

當初趙熙被封太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讓他從玉堂宮搬出去。

他為此大病了一場。

如今趙熙當上皇帝，看似什麼都沒做，宋元寶卻知道，自己被從某個地方搬出來了。

那麼多年的，說不難是假的。

不過，他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把自己的心事寫在臉上讓人看，很快就展笑，對著許登科挑眉，“我就隨便問問罷了，本來還想跟他多借幾個賓客去我婚禮上熱鬧熱鬧的，結果人家不理我，那算了。”

許登科看著年努力掩飾的樣子，笑了笑，“我幫你請了很多同窗，今日的婚宴，一定會十分熱鬧。”

“是嗎？”宋元寶眼神微亮，“那太好了。”

新科進士們陸續走出太和殿。

許登科刻意留在後麵，拍了拍宋元寶的肩，溫聲道“今日是你雙喜臨門的好日子，開心些。”

“好。”宋元寶沖他一笑，之後便隨著鴻臚寺員去往偏殿換狀元袍服，領頭上綁了紅花的馬兒，去馬遊街。

……

新帝登基大典亦是封後大典。

董家這邊早就接到聖旨了，董晗沐浴更完，在丫鬟的陪伴下去正院見爹孃兄嫂。

董文博已經致仕，如今賦閑在家，知道閨要走，早早就到正院廳堂裡等著。

董晗進去的時候，娘曹氏正摟著四歲大的孫子坐在羅漢床上，董文博坐在另一頭。

下首的圈椅上，是董晗的兄長董哲和嫂嫂杜氏。

“爹，娘，大哥，大嫂。”董晗進去後，先喊了人，等丫鬟拿了團過來，才緩緩跪下，給爹孃磕頭。

曹氏捨不得閨，眼淚汪汪的，“晗兒，往後不在爹孃邊，你要多加小心。”

董哲也開口，“爹已經致仕，如今咱們家的手不到朝堂上，也不到後宮了，隔著宮墻，往後的路，小妹得自己一個人走，千萬要保重啊！”

董晗應道，“娘和兄長的教誨，晗兒銘記於心。”

杜氏暗暗撇，臉上還是笑，“我聽說啊，宮裡的人心眼兒多，晗妹妹是皇後，在你後頭還不知有多人宮呢，心可千萬要放寬些，別跟人拈酸吃醋，沒的招了皇上不喜歡。”

杜氏一向嫉妒小姑子貌又有才華，如今得知小姑子飛上枝頭當了皇後，心裡更是酸得直冒泡，想著往後董晗了宮，份不同，自己再沒機會用這般口吻跟說話，自然得抓機會以彰顯自己的長嫂之威。

董晗隻是聽著，並未答話。

杜氏見不搭理自己，又是一個白眼。

這時，一直沉默的董文博出聲道“後宮是個是非之地，不管以後會如何，記住爹跟你說過的那些話。”

董晗點點頭。

爹混跡場幾十年，歷經多世態炎涼，從小教給一句話善良永遠隻配給那些對自己好的人。

所以知道了，有時候必須心狠，才能讓自己活下去，否則命都沒了，善良給誰看？

一家人正在道別，之前就在外候著的宮嬤突然進來催促，“姑娘，時辰不早，咱們該宮了。”

還未正式舉行封後大典，宮嬤對的稱呼就沒變。

董晗剛要起，想到往後自己的份再沒可能給爹孃下跪，於是又跪回來，給二老磕了一個頭，這纔在丫鬟的攙扶下站起，“爹，娘，哥哥嫂嫂，晗兒這便走了。”

眼瞅著宮嬤宮們簇擁著閨走出院門，曹氏低下頭抹淚。

董哲問“娘不去送送？”

“我就不去了。”曹氏聲音有些哽，“免得傷心。”

杜氏看得眼睛疼，找了藉口帶著兒子回房。

……

齊皇後搬出去之後，坤寧宮裡的東西就被收拾去了慈寧宮，如今的中宮坤寧宮是空著的，隻不過作為下一任皇後居住的宮殿，趙熙命人改了名，從坤寧宮改為翊坤宮。

董晗坐的輦便是直接抬到翊坤宮，不過因著還未正式冊封，不能進主殿，宮嬤早早就讓人在偏殿候著，裡頭排排站了二十來個宮，每個人手中捧著一個托盤，每個托盤裡都裝著東西，有冠，有釵，有金簪，大到皇後吉服，小到凈手手的巾帕，無一不緻。

早在定下婚期時，宮裡就派了教養嬤嬤去給董晗調教過規矩禮儀，因此哪怕是初次麵對如此陣仗，清麗的容上也未見毫慌，更不見喜不自勝和得意忘形，模樣十分冷靜。

宮嬤心中滿意，對的態度也客氣了幾分，“雖然姑娘在孃家時已經沐浴，但照著宮中規矩，還需要再沐浴一次。”

董晗微微頷首，便隨著嬤嬤去往浴池。

皇家浴池極盡奢華，池子裡早就備好香湯撒上花瓣。

宮嬤半彎著腰為試水溫，裡解釋道“過了今兒，姑娘便是翊坤宮的主人了，老奴是翊坤宮的掌事嬤嬤，您要有什麼事兒，都可以吩咐老奴，要有不懂的……”

說著，掃了董晗纖細的子一眼。

董晗立即明白了什麼，小臉不控製地有些發熱，不好說自己出門前家裡的嬤嬤已經教過，隻順著宮嬤的話點頭道“那就有勞嬤嬤了。”

宮嬤笑看著，“姑娘不必拘束，人早晚得過這一關。”

說著，上前來幫寬，裡囑咐道“咱們這位新帝素日裡最是嚴苛，一般的小把戲，瞞不過他那雙眼睛，所以晚上的花燭夜，姑娘不必刻意去討好，也不能張到失態，平常心對待便是，若是今夜能討了他歡心，將來再誕下皇子，往後姑娘在這翊坤宮的位置就算是坐穩了。”

董晗聽著，隻淡淡笑了笑。

宮嬤很欣賞任何時候都變不驚的樣子，將下來的裳攬在臂彎，目送著董晗細膩修長的雙浴池，建議道“太纖瘦了些，往後得調整一下飲食，纔好生養。”

……

宮裡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登基大典和封後大典，宮外的宋葉兩家也不遑多讓。

葉翎早就在鏡臺前坐著了，娘請了個全福婆婆來給梳頭。

著鏡子裡殊麗的兒，俞氏一臉慨，“養了這麼多年，到底還是要拱手送出去了。”

葉翎聽著就對著鏡子裡的娘笑，“娘，您說什麼呢，我這是嫁人，往後得空了會常回來的，又不是一次買賣，瞧把您給張的。”

“跟了你爹一輩子，就得這麼一個寶貝閨，如今要被宋元寶那小子糟蹋了，我能不張嗎？”俞氏睨著。

葉翎哭笑不得，“什麼糟蹋不糟蹋的，娘不是喜歡元寶爺的嗎？怎麼這會兒埋汰起人來了？”

俞氏嘆了口氣，拖個圓凳坐到葉翎邊，手將閨摟懷裡，“我總算是明白你三哥的心了，他老是嫌棄這個嫌棄那個，還說宋元寶這不好那不好，其實啊，他是捨不得你嫁出去。”

葉翎一直都知道的，三哥針對宋元寶，並不是因為宋元寶真的不好，而是三哥捨不得。

早些年爹孃忙於打仗，沒空管孩子，便是跟三哥一塊長大的，兄妹之間的意自然比跟爹孃的更深厚些。

其實葉翎也捨不得三哥，可終究是個孩子，早晚要嫁人的。

想到這，葉翎略有些憾，“可惜了，我親這麼大的事，三哥都沒能到場。”

“你三哥有更重要的事。”俞氏說，“他保家衛國呢！”

說起這個，葉翎便撇了撇小，側頭看向娘，眼神帶著幽怨，“三哥走的時候，娘為什麼瞞著我？”

“我要說了，你還能讓他走？”

“可是我就要大婚了。”葉翎道“他是我親哥哥，不管怎麼說都該等著我完親再走的。”

接著，又低聲咕噥，“其實北疆那麼多大將，了哥哥一個，沒什麼分別。”

俞氏出食指額頭，眼裡是縱容寵溺的笑，“傻丫頭，上這種國戰，他一個人是不，可若是多了他一個，興許能救幾十個甚至是幾百個百姓於水火，懂嗎？咱們現在的安定，就是一個一個看似不起眼起不了大作用的戰士加在一塊兒用汗和命拚回來的。”

聽到這話，葉翎心頭的那點小委屈瞬間消散，反而轉過來安俞氏，“我知道，小的時候娘就總說先有國再有家，國難當頭，三哥選擇追隨爹爹而去，那是他的誌向，也是他的使命，我不該用兒長束縛他。”

俞氏看著閨亮晶晶的眸子，噗嗤一聲笑了，爾後輕聲慨，“孃的阿瑤長大了。”

葉翎親昵地依偎在俞氏懷裡。

香凝突然從外麵進來，小臉上喜滋滋的，“馬遊街了，姑娘，狀元郎馬遊街了！”

葉翎直起頭，這才突然想起今日是殿試出榜的日子，心跳有些快，目不轉睛地盯著香凝，“他、他考得怎麼樣？”

雖然自己不是為了功名而嫁給宋元寶，可是真到了揭榜這一刻，還是忍不住想要第一時間知道，然後跟他一塊兒分這份喜悅。

香凝見小姐迫不及待的樣子，就掩著笑，“我不說，姑娘自己猜吧，要不，您自個兒出去看也行。”

葉翎氣惱，“我今兒是新娘子呢，哪能隨便出門？你分明就是故意讓我著急，壞丫頭，快告訴我，否則一會兒不帶你去夫家，你伺候誰就找誰去。”

雖然知道小姐在開玩笑，香凝還是被嚇到，可是小姐的大丫鬟，纔不願意留在葉家伺候別的主子呢。

“我說我說。”香凝委屈道“好姑娘，您可不能撂下奴婢呀！”

“那你快說。”葉翎也不顧俞氏在一旁直笑，非要把宋元寶的殿試況問個究竟。

香凝嘻嘻一笑，“狀元郎當然是咱們那位風流倜儻的新姑爺了，不然還能是誰？”

葉翎大喜過，“他、他真高中狀元了？”

“就知道姑娘不會信，我才讓前院小廝去長安門外看的金榜，金榜上明明白白寫著，頭名狀元就是咱們的新姑爺，這會兒正在外頭馬遊街呢，他穿了一大紅的狀元袍，可好看了，把前來觀禮的姑娘給迷得七葷八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