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番外一(十二)
據嶽無塵回憶, 上一世流竄的九尾蛇尋到了另一條同伴,二蛇選在平定山落腳, 挖潛行,行,媾雙修之事, 致使其修為雙雙大漲,從而起了為禍生靈城池之念。
嶽無塵藏氣息,提前拜訪了一趟平定山,卻並未尋到這兩孽的蹤影,心下就有了分曉。
——再活一世,許多事他並不能干涉過多。
若是他不經任何搜尋, 直接前往平定山, 隨行弟子們必然會有所疑慮。再者說,九尾蛇是狡猾之, 且能夠自行放軀, 一旦它們察覺不對,趁雙修未獲大, 雙雙遁去、溜之大吉,他們又會失了先導之權,只能追著這兩條孽四跑。
經深思慮,嶽無塵決意,一切皆遵循上一世走向, 讓弟子們沿九尾蛇逃竄時留下的痕跡一路追來, 也放任九尾蛇自行修煉, 好麻痹它們的警戒心。
這一回,他絕不會這孽畜得逞,也絕不會行之再冒險渡劫。
區區四十九道元嬰天雷,他嶽無塵還得起。
旬月之後,元仁山,賞風觀。
山間抹有幾微雲,日亦正晴好,正是個萬事勝意的景象。元如晝立於山門前,自一道綺麗風,數名四門弟子魚貫而出,由曲馳帶領,一一劍而去。
元如晝心細,領了殿后之責。經過清點確認隨行弟子數目無誤,正跟上,突然聽得後有人:“元師妹。”
一聽這聲音便知道來者何人,淺笑回首:“……徐師兄。”
此徐師兄當然非彼徐師兄。
徐平生與徐行之畢竟是親生兄弟,這些年朝夕相對,難免有了連相,不需二人坦言,旁人也能猜出些他們的關係。元如晝當然也不例外。
徐平生為兄長,雖不及那位真正的徐師兄氣度瀟灑,卻勝在拔乾淨,松柏似的,上帶著一幽遠的松針冷香,私下裡已引得不風陵弟子悄悄為之傾心。
這素來清冷寡言之人在與打上照面後卻了方寸,眸微閃,唯唯諾諾道:“……師父我額外叮囑元師妹一句,注意安全。如果遇到九尾蛇,莫要戰,速速回來稟報。”
“我有分寸。”元如晝道,“煩請徐師兄轉告清靜君,平定山距此不遠,且那九尾蛇並不一定會藏在平定山間,不出半日必能轉還,請清靜君莫要擔心。”
徐平生沉默頷首。
元如晝自然認為他已完師父所托,道:“兄如無他事,我就去追曲師兄他們了。”
徐平生有些急了:“……我還有一句話要說。”
重新回過頭來。
“注意安全。”徐平生憋紅了一張臉,才艱難出了後半句話,“……這是我說給你的。”
元如晝微怔,旋即齒輕笑,客氣有禮地躬相謝:“多謝徐師兄。”
送走元如晝,徐平生繃著往回走,著口不住籲氣。
……說出來了。真的說出來了。
徐平生忍不住想笑,又曉得這樣不得,便竭力捺下角,但眼裡落滿了,把他冷若冰霜的莊重面容都映得多了幾分亮。
他欣喜地往賞風觀後院去,打算將曲馳與元如晝已離開之事轉報清靜君,誰想他繞過一小亭時,剛巧瞧見了一個人正騎在後院牆頭上,無聲無息地往賞風觀裡翻。
起初徐平生以為那只是個不知死活且流年不利的蟊賊,可他向來敏又眼尖,又去一眼,愕然發現,此人雙眼瞳有異!
……是魔道之人?!
來人不敢調用靈力,只專心致志、吭哧吭哧地翻牆,再加之徐平生是一人獨行,又有一座小亭藏匿形,因而來人並未發現徐平生影蹤。
在清靜君旁教浸多年,徐平生修為已到金丹五階,遇到異常,自該有獨當一面的氣魄,因此他並未在暗,一步出,厲聲喝:“你是何人?”
緇青年嚇了一跳,險些從牆頭跌下去:“哎喲媽呀。”
他驚魂未定地趴伏在牆上,待尋到徐平生拔劍而立的修長影,竟理直氣壯地對他噓了一聲。
徐平生被他噓得一愣,並不明白此人怎麼有臉不跑。
青年騎牆而坐,姿勢當然雅觀不到哪兒去,好在他不怎麼吝惜面,一條長蹬在牆這邊突出的青磚細邊沿,雙肘則撐在牆面上,眸青的丹眼盯準徐平生,笑道:“這位小哥,行個方便唄。”
徐平生一把青鋒劍盡數出鞘,橫眉冷對:“魔道豎子,來此有何目的?!”
牆上人答得坦:“來尋一位劍友敘舊。”
“劍友?”徐平生冷笑,只當魔道之徒不老實,瞎話信手拈來。
“是個跟你穿一樣服的。長得跟你也有點兒像。”青年把圍牆當做了一張偏窄的大床,趴在上頭支頤笑道,“……徐行之,你可認得?”
徐平生:“……”
他青筋暴跳:“……你與他是劍友?!”
青年自來道:“小哥既認得他,能幫我帶個路嗎?”
儘管已在心裡把那不懂事的小子摁倒拿撣子了十幾個來回,徐平生面上還是沉沉如水:“我是他兄長,怎不知道他有你這麼一號‘劍友’?”
青年眼睛一亮,慵懶趴在牆頭的上半也直起來了些:“喲,是兄長啊!行之常常向我提起你。兄長,初次拜會,我名卅四。小小薄禮,不敬意。”
徐平生陡覺眼前一晃,本能手接去,指間就多了一串淡紫的梧桐花。
徐平生著了惱,一把將花甩開:“瞎什麼?誰是你兄長?”
卅四腆著一張臉道:“行之與我是劍友,他的兄長自然是我的兄長了。……兄長,行之在嗎,我想找他比個劍。”
徐平生口吻冷:“……不在。”
此人口口聲聲行之行之,行之怎麼從未跟自己提過他有過一個如此親厚的非道之友?
看來這小子當真長大出息了,這等事都敢擅自做主、瞞於他?!
聽說徐行之不在,卅四略有些失,但待他目轉移至徐平生那柄青鋒劍上時,眸驟然亮起,宛如看到絕世人的慕浪子:“……好劍。”
徐平生:“……”
他那含脈脈地眼神瞧得徐平生一陣惡寒,攥劍柄左右看了看,想趁他被發現前把這狂徒轟走,誰想他再把目落回牆頭時,已不見了卅四的蹤影。
驚疑之時,卅四的聲音竟在距他咫尺之遙的地方響起:“哎呀,還真是上好的莫邪石!”
再不與此人贅言半句,徐平生引劍刺向聲音來,手腕卻被淩空奪住!
卅四握住他右手,端詳著他的劍,雙目發亮,親昵道:“兄長,這莫邪石你是從何地采來的,能否告知我一聲?”
徐平生大怒,試圖奪回手腕,卻幾奪不下,乾脆攥左拳去揍卅四,幾下攻擊卻都被他輕描淡寫地用側肘擋了回來,甚至還趁著徐平生防守空檔,賤兮兮地了一把他的頭髮。
徐平生氣得肺疼,也不顧好不好看,抬便朝卅四小迎面骨上踹去。
卅四未防下盤,哎喲一聲總算撒了手,捂著痛跳了數次,嘶嘶吸著冷氣:“噯噯,你屬驢的你?!”
徐平生還未被這樣冒犯過,氣得連霜雪君子的氣度都不想再維持下去,一張臉紅白錯,也不敢吼得太大聲,唯恐招來旁人,到那時行之便解釋不清了,只得低吼道:“你混帳!”
“你們是親生兄弟嗎?”卅四也小聲抱怨,“一下都不行,氣。行之就不這樣。”
徐平生兩眼一黑。
……他?他氣?
徐平生有種追著卅四暴揍他一頓的衝,摁都摁不住,但他知道鬧將起來絕非好事,便轟似的往外轟卅四:“行之不在此,我師父清靜君卻在,你若是再貿然靠近,我便請師父來跟你說話!”
卅四一噎。
清靜君著實是世間罕有的劍修天才,然而卅四自長在叔叔卅羅側,雖未曾蒙那殺神多恩惠,但也有半師之恩。
卅羅隕落在嶽無塵手中,乃兵家勝敗之常理,卅四不至於恨嶽無塵,但也並不想主跳到他面前找不痛快。
他著小,一瘸一拐地重新騎上了牆,走前還不忘回頭,不捨道:“下次咱們比一次劍吧。我想試試看和莫邪石煉就的寶劍對砍,是如何……”
徐平生極兇地打斷了他:“滾!”
轟走了這綠頭蒼蠅一樣討厭的魔道小子,徐平生並未急著收劍回鞘,而是將那青鋒劍舉到眼前,細細查看了一番。
……這把劍是徐行之弄來的一塊石頭煉就的。
當時捧劍石來見他時,徐行之並未提及這原石的價值,只輕描淡寫地誇道:“兄長,如何?漂亮吧。我給你做把佩劍,保證比其他弟子的都要氣派!”
想到那神采飛揚的青年,徐平生心間又酸起來,珍惜地將劍刃送劍鞘,改轉方向,朝徐行之歇的小殿而去。
約一刻鐘後。
徐平生大踏步自徐行之小殿中踏出,似乎還嫌自己的勸導力度不夠,回強調了一遍:“……以後跟這種不三不四的人廝混!”
徐行之垂首肅立,蔫地應道:“……是。”
徐平生這才收起嚴厲之,邁步走開,邊走邊納悶。
……明明想著好好跟行之說清利害,他以後莫要再與孟浪之徒遊就是,怎麼最後又訓起他來了?
徐行之目送著徐平生背影消失,一口,由衷歎道:“嚇死了。卅四也是個蠢的,被師父發現也就罷了,怎麼偏偏被兄長逮到了?”
孟重與九枝燈均在徐行之殿中。孟重殷勤地倒了杯水,拉徐行之坐下,說著些己話給他驚。
而九枝燈著徐平生離開的背影,深覺納罕。
三師兄素日也不是之人,頭上怎麼了一朵開得正盛的梧桐花?
另一邊。
徐平生納悶地往前走著,路過毗鄰的兩座小殿時,目偶一轉,見到周北南正立在他自己的殿落回廊中,背對著他,與另一人躬說話。
二人距離得極近,竟像在行弄舌之事!
周北南材高大,而對面之人與他相較顯然小得可以,竟被遮得嚴嚴實實,徐平生只能靠被風拂起的淡青腰帶,判斷出那大概是某個清涼谷弟子。
徐平生立即想到,此番追捕九尾蛇,除了元如晝外,清涼穀還有一名藥修弟子隨行,相貌出落得很是不錯。
連番撞上這等怪事,徐平生只道自己今日是不宜出行,索當自己瞎了,加快腳步,自小殿前走過。
他走出數步開外,便有一名著青的清秀弟子手捧三四個丹瓶迎面走來。
徐平生霍然止步,定定地看著那子,神變幻莫測。
子見他駐足,也未多想,依禮恭敬下拜道:“徐師兄。”
徐平生眉心一跳一跳的。
……僅有的兩名弟子,一名剛才被他親自送走,另一名就站在自己眼前。
所以跟周北南那般親的清涼谷弟子,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