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府君:“……”
他發現自打師兄從那場夜夢中蘇醒過來,自己就猜不他的心思了。
清靜君解釋道:“放他回魔道,我怕會縱虎歸山。”
“那就殺了他!”
眼見清靜君閉口不語,廣府君目中現出急來:“師兄,此時婦人之仁是萬萬要不得的!斬草除才是第一要務!”
“……我不是這個意思。”清靜君輕聲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殺他,著實是有些便宜他了。”
廣府君:“……”
“他的魔道經脈被我清洗一空,魔道自是回不去了。”清靜君口吻慢吞吞的,“帶回風陵,就當是將他在側,時時觀察。若是他還打算作,就依師弟所言,將他除去;若他安分守己,打算改邪歸正,一心向道,假以時日,他或許還能派上別的用場。”
廣府君好奇:“什麼用場?”
清靜君微微笑了:“……總之會對行之好的。”
廣府君愈加一頭霧水,不曉得饒卅羅一命跟徐行之又有什麼關聯。
但好在這頭老虎被拔了牙,剪了爪,只剩下一條的舌頭,還變了一頭小老虎,廣府君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完全不必懼他。
……昏迷不醒的卅羅,尚不知他的命運已被裁定了。
待他醒來時,正一間禪室的臥榻之上,上被砂巖蹭掉一層的皮已被包紮好,整個人被綁了一隻白米粽子。
大概是小孩兒且眼窩淺的緣故,卅羅稍稍一就渾作痛,眼淚嘩啦啦直往下掉。
卅羅一邊控制不住地流淚,一邊咬牙切齒。
他當然不會失憶。松林間發生的一切,在他眼前不斷重複,歷歷可見。他相信自己窮盡一生都不會忘懷這份屈辱。
……靈力盡毀之痛,要遠勝於**毀傷。
魔道他是絕回不去了。
若不是清楚自己在魔道中結有多仇家,他也不至於在醒來後便掙扎著逃跑,哪怕跳崖也不肯落在那群人手中。
倘若嶽無塵沒有去而複返,他現在怕是已然橫死在了斷崖下。
而在看到岳無塵時,求生之讓卅羅暫時拋卻了尊嚴,不顧一切朝他爬去,甚至在昏沉間,產生了幾分賤兮兮的激和欣喜之。
此刻清醒過來,他只覺恥萬分,恨不得把嶽無塵生生掐死。
然而他又清楚,憑自己現在這凡人軀,連他的角都不著。
卅羅想到自己毀於一旦的多年修為,氣急加,怒火攻心,恨不能捶床洩憤。
恰在此時,禪室的門被推了開來,嶽無塵左手持一書捲,看見床上小孩兒淚盈盈的黑眼珠,一愣過後,溫聲道:“……醒了?”
卅羅咽下滿腔憤懣,裝巧賣乖地點了點頭。
嶽無塵走上前來,自懷中掏出一方手帕,在他眼角溫地印了兩印:“別哭,眼淚浸了傷口就不好了。”
此人上自帶一清冽酒香,再加上這張臉,向來嗜酒的卅羅想狠狠咬上他一口洩憤。
嶽無塵繼續問他:“你什麼名字?為何會在山間,此重傷?”
卅羅故作費勁兒地細思一番,痛苦地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前塵往事,俱是累贅,盡忘了也好。”岳無塵倒是豁達得很,“從今日起,你我風陵山,做我二徒弟。我賜你一名,‘羅十三’,你覺得可好?”
卅羅:“……”
他生平從未想過這般土氣的名字會落在自己頭上,一口銀牙險些直接咬碎。
但聽到嶽無塵準許自己進風陵山,卅羅心中便是一。
果然,臭道士們都有一顆沒用的婦人之心。
嶽無塵既不打算斬草除,卅羅當然不必給自己找不痛快,先找一個落腳地,再慢慢籌謀便是。
……進了風陵,不愁沒機會弄死這個偽君子。
想到這兒,他咧笑了笑,黑眼珠裡滿是純良的淺,乖順道:“多謝師父收容。”
……姓嶽的,來日方長,你給我等著。
嶽無塵頷首,眸間清低垂下來,借長睫影掩蓋,似有憂鬱之,又含有幾分自嘲之意。
……死去多年,他早已不是當初的嶽無塵了。
不過,他寧可清醒地活,亦不願糊塗地死。這一世,他要帶著行之好好地活。
這回回去,他就要開始給行之攢聘禮了。
想到這一點,嶽無塵終於開心了些,抿一笑。
卅羅正不耐煩地轉著眼睛,妄圖調已衰竭的元嬰,恰恰撞上了嶽無塵的笑。
他微微一怔,只當他是對自己笑的。
……還別說,好看的。
但這點欣賞很快被滿心掐死他的衝淹沒,卅羅暗自在心中笑話嶽無塵的愚蠢,並繼續盤算著該要如何下手。
如嶽無塵上世記憶中一樣,廿載大敗而歸,卅羅又是骨無存,魔道氣焰陡降,不日便遞來請降書信。
為了表達獻降的誠意,廿載主提出會將一名子送來風陵做學徒。
收到此信時,嶽無塵正在從寶安山返回風陵山的途中,讀過魔道使徒呈來的信件,他將信納袖中,說要考慮考慮。
卅羅右肩被嶽無塵一劍刺穿,今後使用起來怕是不會太靈便了,雙也在爬行之中損嚴重。
既是不良于行,嶽無塵便日夜守在他側,回山時也將他背在了上。
……把他給別人服侍,嶽無塵不能安心。
卅羅也聽說了魔道求和之事,暗恨兄長無能之時,也期待著能送來一個有力臂膀,好襄助自己的弒師大業。
但他現在要裝作人畜無害之相,麻痹嶽無塵,好他逐步信任自己。
因此在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細細頸脈時,卅羅強忍住吭哧一口咬過去的衝,環了他的脖子,因為失過多的子在他上蹭蹭,覺得還暖和。
徐行之早在山門率眾弟子等候師父歸來,見到嶽無塵後背著個蠻漂亮的黑小孩兒回來,難掩好奇之:“師父,這是誰?”
清靜君答道:“是我撿來的孩子,你二師弟。”
徐行之登時有了興趣:“二師弟?”
卅羅如今平白比清靜君矮下一輩去,子之難以恢復,已是氣苦萬分,現在還要一個小王八蛋師兄,一時間卅羅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但為求今後好在山中立足,卅羅還是強忍不快,溫馴地喚道:“……師兄。”
徐行之好容易多了個親師弟,心裡歡喜得很,出言逗弄道:“哎。再一聲。”
卅羅:“……”他把頭一歪,趴在嶽無塵後背,青筋暴跳,佯裝自己已死了。
廣府君從嶽無塵後走來,留意看了一眼卅羅的作,生怕他搗鬼。
徐行之對廣府君向來是既敬又怕,瞧到他後,腰桿都直了幾分:“師叔,除魔辛苦了。”
聞言,廣府君眉頭微。
往日,他只怕徐行之坐擁大能寶,若不磨礪掉他那跳的,一旦走上邪路,後果不堪設想;然而自從得知世界書已是殘、即使徐行之知曉此事也不會危害四門後,他第一次覺得眼前人順眼起來,口吻都變得和了不:“……嗯。你守山也辛苦了。”
徐行之寵若驚地倒一口冷氣。
廣府君見他反應這麼大,面子怎麼掛得住,一張臉重又沉下來,對趴在嶽無塵後背的卅羅道:“羅十三,下來。進了山門,接下來的路就自己走。讓師兄背著你,什麼統。”
卅羅在心底暗罵一聲,嶽無塵都沒趕我,你算哪蒜。
但師叔有令,他又不能不遵從,只好磨磨蹭蹭地自嶽無塵後背爬下,一瘸一拐地被廣府君領去了青竹殿。
目送著卅羅離開,嶽無塵眼中芒更見和了,主牽住徐行之的手,在弟子們歆羨的目中,一路將他引進門去。
被師父當眾行了這般寵溺之舉,徐行之有些麻,但麻之餘,心中卻暖的。
他恍惚地想著,若是父親仍在,能否像師父一樣對自己呢。
二人並肩走向青竹殿時,嶽無塵對徐行之道:“行之,魔道要送來一名子,與我做學徒。”
“魔道?”徐行之雖不知師父為何要跟自己用商量的口氣說話,但也順著師父的話問道,“……說是學徒,實際上是質子吧。”
“行之想要他來嗎?”
“……問我嗎?”徐行之詫異地下,“能被送來的,定然是不寵,在魔道中定然也過得戰戰兢兢……得看這孩子本如何吧,如果本好,不如就送來,省得在魔道氣,我也能多個師弟帶……”
說到此,徐行之便想到自己才多了個小黑皮師弟,如果能再多一個魔道師弟的話,豈不是好上加好?
他生平最怕沒人作伴,住在首徒殿中也是無聊,陡然間多了兩個門師弟相陪,他竟憑空產生了一種親子繞膝的滿足。
岳無塵溫聲道:“那好,我聽行之的,把他接來跟你作伴。”
徐行之大大咧咧地笑道:“得得得,師父,這話要是被師叔聽到了,肯定又要罰我了。”
嶽無塵輕聲說:“……他以後都不會隨便罰你了。”
徐行之當然以為師父是在寬自己,哈哈一樂,權當過耳煙雲。
走出幾步開外,嶽無塵又開口了:“行之,我近來還想收一名徒弟。”
徐行之沒想到自己一日之能多上第三個師弟,不樂道:“師父,你最近收徒上癮嗎?”
嶽無塵笑微微的:“他是外門弟子,聽說很是刻苦努力,是個可塑之才,名喚徐平生。不知行之可否聽說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