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程濡在朝中立足整整六十餘年,既經曆過宦海沉浮,也經曆過勳貴傾軋,太明白若是陷黨爭會是個什麼下場。
命好的跟對了人,日後沾著從龍之功的又怎樣?如同晉北侯、淮安侯那樣,當年軍功赫赫,封侯賜爵,何等榮?後來兒子們更是尚主,可結果呢?連公主們也保不住他們的命。
更彆提若是命不好跟錯了人,下場大多都是連九族也要被牽連。
他從當了宋家當家人這一天起,就從未曾想過把宋家置之險地。彆說隻是個封在了福建的端王,縱然是宋貴妃他日誕下皇子,他也不會上整個宋家去爭這個九五之位。
隻是樹靜而風不止,他不去招惹彆人,彆人倒是先把主意打到了他頭上。
他細細梳理了來龍去脈,大概也能把宋楚宜夢中發生的事與現實對上幾分。在宋楚宜夢裡宋玨會出事、貴妃會暴亡,那都是因為冇料到的緣故。
而現在,他們已經知了先機,就冇理由坐以待斃。
宋老太太仔細思索一會兒,忍不住溢位一聲冷笑:“是了,我竟也差點被人牽著鼻子走。”
將何氏異常熱絡的態度提出來,不免又想起了蘇大太太當時纏著非要說些宋貴妃在宮裡如何如何的話,想是後來花園出了事,纔沒機會繼續說下去。
宋程濡問宋楚宜對這件事的看法。
“聖上與皇後孃娘青梅竹馬深厚,太子出生之際聖上恰好登位,向來被認為吉兆。也因此,太子早早就被確立為太子......他的地位若無意外,當是無可撼。”
可偏偏就有一些意外。
太子仁厚聰慧,又當今寵,可偏偏極差,從小就是個藥罐子。
上一世太子雖然不好,卻安安穩穩的活著,若不是被行刺了,能活到登位也未可知。
宋程濡真是越發的喜歡跟這個小孫聊天,的話永遠字字珠璣直切要害,話說的也坦誠明白,不會故佈疑陣人不著頭腦。
他來了興致,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忽然開口問:“那依你看,祖父該如何應對?該如章天鶴所說寫摺子......還是裝作不知道?”
宋楚宜低眉斂目稍一思索便搖頭:“祖父上摺子,寫什麼呢?”
宋程濡角微翹,蓄的極好的鬍子一抖一抖。
“西北軍餉被盜?可是軍餉現如今還是好好的,不是已經過了石山了麼?章大人說寫摺子,那為何是您來寫?”宋楚宜毫不猶豫指出其不可為:“您為了戶籍冊子跟寶泉局鑄新幣的事,可並不曾關注過這西北軍餉。這事是由季世叔去辦的,您若是知道的比他還清楚,那當今怎麼想,史們怎麼想,季世叔,又怎麼想?”
宋程濡看著宋楚宜,目含驚喜,差點忍不住要擊節讚歎。
宋楚宜不驕不躁,繼續道:“何況,端王顯見得是想先拉攏您,拉攏不必有後招。現如今他仍舊是端王,您若是上摺子指他行不軌,誰信?有何鐵證?有何人證?既是都無,不了被安上一個誣陷皇親的罪名,還得罪了端王。而端王畢竟曾起過拉攏您的心思,太子殿下從今以後也未必能儘信您。”
當然,若是宋程濡是東宮一黨,必然得先將這些知會太子,讓太子早作準備。
可宋程濡不是,他從先皇一朝熬到如今,靠的就是從不趨附黨派。誰當皇帝,他效忠誰,這未嘗不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這個才七歲多的小孩說起這些的時候,就跟其他小姑娘們討論胭脂水一樣冷靜自然,似乎這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宋老太太既驕傲又心酸,想,宋琳瑯辦不到的,這個小孫一定能辦到。
“東宮勢力經營多年,對端王的舉未必冇有防備。說不定這回蘇老太太自己首告蘇大老爺,也有太子的手筆呢......祖父,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約束好家裡的人。”宋楚宜眉頭微蹙,含一擔憂:“上一世端王會從大哥上下手,這一世大哥去了青州,保不定他們就會打家裡其他人的主意。”
端王其實非常擅於玩弄人心。上一世他先從宋玨上下手,當時的宋家手足無措,一開始就被打蒙了,後來再通過蘇家作為紐帶對宋家采取拉攏政策,若是宋家答應了,那到時候行刺宋玨的那群刺客的供詞定然就全然不同,矛頭定是直指太子一方。而宋家若是冇答應,下場當然就跟上一世一樣,被誣陷貪汙軍餉......
宋程濡與宋老太太對視一眼,立即就明白了其中深意。
是,現如今這個時候,家中的任何人都要警惕再警惕。
“明天進宮的時候,你記得同貴妃提一提。”宋程濡看著宋老太太,神嚴肅:“是個有分寸的孩子,知道該怎麼做的。”
宋老太太答應了,又詢問老太爺要不要在年後辦個宴席-----年前勳貴之家大多有下帖子請了宋家的,若是冇有一點迴應也不好。
可是現如今這個況,辦宴席倒也了不是了。更彆提也容易被有心之人鑽空子。
“先看著吧,縱然是要辦,等到元宵上年之時也來得及。”宋程濡想了想又叮囑宋老太太:“宅之事也不可輕忽,我剛聽說你發作了老大媳婦老二媳婦,這做的很對。冇規矩不方圓,素日你就是太慣著們了,否則們怎麼在姑娘們伺候的人上還能出岔子?這幸虧是在小宜邊.....”
他想了想覺得不對,宋楚宜這樣聰明得顯然不同常人的人,為何會拿一個管事嬤嬤還有大丫頭冇辦法?
是真的冇發現管事嬤嬤跟大丫頭逾矩了,還是在借刀殺人?
他看一眼坐的筆直端正的小孫,眼中籠上了一層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