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世大白
我靜靜站在兩人中間,看著兩人博弈。
落子很慢,好像每一步棋都要窮盡一生來下。
我努力想揣兩人的棋路,然而這兩人下棋本不走常規路。沒有你死我活的兵戈鐵馬,也沒有力挽狂瀾的仙人指路。
兩方將帥都是四麵楚歌,卻沒有人將軍。相比較一步將死,他們好像更在意一兵一卒的得失。
這個封閉的空間沒有時間概念,我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像是過了三五日,又像是過了很多年。
終於兩人的棋快要下完了。
黑人隻剩一將一相一車,而謝流雲雙車在握,馬炮俱全。
「將軍。」謝流雲說道。
此時黑人若想解圍,勢必犧牲最後一枚單車。
然而他本看都沒有看那枚單車一樣,直接棄子,口中喟然一聲長嘆:「我輸了。」
「三千年前就是這樣的結局,三千年後依然不變,你還要繼續麼?」謝流雲問道。
「終究還是鬥不過他。」
「命運為盤,眾生為子,你我皆為棋子,又怎麼可能擺棋盤的束縛。」謝流雲嘆了一口氣。
棄子之後,黑人拂袖起,扛起背後的那桿寫著魔字的招魂幡飄然遠去。
尋常人的背影,走的越遠就會變得越小。
可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的背影越遠反而越高大。
我怔怔的看著他離去,隻覺得那背影最後變得頂天立地般,最後直接在天幕撕開一道裂口,破碎虛空,走出了這方空間。
謝流雲也和我一樣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滿眼蕭索。
「他是誰?」我問道。
「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他是誰,能在鎮魂棺部的空間和謝流雲對弈的,除了魔道祖師還能有誰。
「他的殘魂不是已經消失了麼?」我又問道。
「殘魂的消失隻是讓他斷了直接轉生的機緣,並未讓他徹底湮滅。修為到了魔道祖師的境界,早已經不能再用三魂七魄來定生死。」謝流雲說道。
「那他既然已經破出了鎮魂棺,是不是說很快就會在人間重生了?」我又問道。
「不會。留在鎮魂棺中他還能以神念顯形,等他出去後就會和天地同歸,屆時無所謂魔也無所謂道,對他而言或許這纔是真正的寂滅吧。」謝流雲慨說道。
雖然我因為私心作祟,不希魔道祖師復出,但是聽謝流雲說他已經寂滅,心裡還是到了一傷。
最初我隻見他背影高大,有破碎虛空的威能,似乎連天地都可以一戰。卻不想他一步出,走向的卻是寂滅之路。
「本來他還有一線生機留在被柳河愁盜走的七殺命格上,所以纔有了我和他之間的博弈,他輸了隻能放棄。」
「那你很厲害,連他都能贏。」
「我不及他萬分之一,贏的人也不是我。其實勝負早就註定,我隻不過來複盤而已。」
「好吧,現在既然你已經贏了,是不是該說說我的世了?」我問道。
「好。」
……
二十七年前,正月辰日,白霧村謝家產子。
難產,生下來的時候孩子全烏青,顯然在孃胎中就已經丟了命。
謝家老頭抱著孩子去找柳河愁為孩子送行,柳河愁卻說這孩子先天無命,但是生機未斷。
其實,我不是先天無命。我的命在孃胎中便被人盜了去,而盜我命的人就是謝流雲。
柳河愁以為他窺測天機,玩出一手盜命的通天手段,卻不知和謝流雲相比他還是落了下乘,因為我的命在未出孃胎前便被謝流雲給盜走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聽到這裡我問道。
「要怪隻怪你生錯了時間,你不該在天賊當值那天出生。即便我不盜你的命,柳河愁也會想辦法害死你,然後再為你去九龍窟盜命,我不過搶先一步而已。」
謝流雲說我爺爺抱著當時還是死胎的我找到柳河愁後,柳河愁便認為天意註定此事必。當天晚上就開始和我師娘兩人下了九龍窟,施展魔道瞞天機為我盜取七殺命格。
隻要能為我盜來七殺命格,命格中魔道祖師的靈魂印記就可以一點點覺醒。屆時隻要等到九星齊出變幻天機那天,魔道祖師就會從我中復生。
然而任憑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謝流雲跳下九龍窟後並未死,而是以神魂進了鎮魂棺,而且事先就把柳河愁算死。
他搶先一步在我未出孃胎之前便把我的命盜走,隨後柳河愁盜命的時候,他便直接連同我的命和七殺命格一起送回到我的中,再由柳河愁和我師娘為我重新凝聚三魂七魄。
這樣一來,由於我本命坐鎮,七殺命格中魔道祖師的靈魂印記就始終無法覺醒。
不僅沒有覺醒,反而隨著我一點點長大,自我意識變強之後徹底把他製的死死的。
當初姽嫿說過,我要是背負七殺命格就不會是別人的命,因為世界上絕不存在有雙重命格的人。聽謝流雲這樣一說我纔算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由於我沒有生出孃胎,命格還沒有產生,自然可以和七殺命格共存。
「這麼說,從頭到尾我的命都是我自己的了?」我問道。
「當然,謝嵐始終隻是謝嵐,儘管我到現在都沒有看出你這人有什麼特長。」謝流雲笑著說道。
聽他這樣一說我算是徹底放下了心結,轉而我又想到一個問題。
如果我的命是我自己的,為什麼那天我看到畫像的時候,會對謝流雲生出前生往事的覺呢。
「我為什麼會有你的記憶?」想到此我問道。
「單憑你自己的命是鎮不住七殺命格中魔道祖師留下的靈魂印記的,所以我對你的命做了手腳。」
「什麼手腳?」
「我便把我一道神念封進了你的命之中,以此來鎮魔道祖師留在七殺命格中的靈魂印記。」
「哦,原來如此。」
至此,關於我的世終於真相大白。
我的命始終是我自己的,七殺命格雖然不是我想要的,卻也要背負終生了。
還好,隨著魔道祖師一步出鎮魂棺,他留在七殺命格中的靈魂印記也徹底消散,從此不會再對我有半點影響。
而謝流雲留在我上的那道神念,也被他重新收回去了。
「這口棺材裡麵是什麼?」我問道。
「你應該能夠猜得到。」
「魔道祖師的法神通麼?」
「嗯,你想不想學?」謝流雲問我。
「不想。我娘說,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要拿。」我想了想說道。
其實我這話說的有點違心,魔道祖師的法神通對於末法時代來說是天大的機緣。
隻是,也說不出為什麼,我本能的很抗拒這些。
這種覺和跟著薑雪學道是兩碼事,我寧願跟著從零開始,也不願意接收魔道祖師的傳承一步登天。
而以我以往的格,是斷然不會拒絕的。
「謝嵐,七殺乃攪世界之賊,即便你現在拒絕了魔道祖師的傳承,將來依然會走向和他一樣的宿命。你的資質遠遠不如他,隻怕這一路會比他當年更加艱難。」
「你知道我不願做什麼魔道祖師,如果將來真的要走他從前的路,我也希能夠按照我謝嵐的心意行事,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嗯。此間事了,我也該走了。」謝流雲說道。
「你要去哪裡?」
「人間不再有魔道祖師,又何必再有我謝流雲。」
說完這句話,謝流雲扛起他後的那桿寫著道字的招魂幡,一步十丈,和那魔道祖師一樣破碎虛空飄然遠去。
隻是他的背影遠遠不如魔道祖師那般高大,卻也一樣令人難忘。
便在謝流雲越走越遠之際,我忽然想起了崑崙仙子囑託我的話,大聲說道:「有人托我問你一句話,問你為什麼沒有再上崑崙?」
謝流雲微微一怔,繼而腳步未停,遠遠的回了我一句:「此心皎潔如明月,天涯何不崑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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