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
“我租了套房子。”
“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如今——
“文創園旁邊剛好有個新樓盤, 現房。”
“我打算找個時間,跟你一起過去看看。”
從煦忽然有種時空錯的恍惚。
他陡然想起,陸慎非在一段關系中的行事風格:
當年在公站臺, 他們第一次牽手,是陸慎非主的;
畢業留A市, 也是陸慎非提議的;
還有後面的婚房, 也是陸慎非悄悄攢錢、一聲不吭買下、用來求婚的。
陸慎非,他從來就是個做什麼事都心裡有數、也有節奏的人。
他怎麼可能隻甘心做個留人不留心的床友?
買新房換居, 是想更近一步?還是想奔著最終的重歸舊好?
這一刻, 從煦被荒誕籠罩:他已經想停止了, 最好能退回大排檔那晚之前的關系, 陸慎非卻在準備更近一步。
從煦立刻開始回憶,從大排檔那夜到今天, 兩人從哪個節點開始背道而馳。
不想不覺得, 一想才意識到,陸慎非的立場其實沒什麼問題:從大排檔那夜到不久前的發布會晚宴, 他們一起工作、一起生活,還一起參加活, 關系越來越親,還在那天晚宴的角落裡地混了片刻, 換了誰都會覺得兩人的關系在急速升溫。
有問題的是從煦自己, 他一直都太理智了。
理智地覺得不對,理智地審視自己、審視陸慎非、審視兩人這段軌的親關系, 理智地在混前後作出“最後一次”的決定。
本不是什麼背道而馳, 是陸慎非一直在順著這段軌的軌跡自然地往下走,從煦始終停留在“不”。
可沒有這件事,陸慎非早知道。
那天早上醒來, 就已經說了,不了,也忘了,陸慎非不是不在乎的嗎?
不在乎的人,面對不的床友,隻維持現狀就可以了,為什麼還是能繼續順著軌的軌跡往下走?甚至提買房?
無論如何,從煦心想,不能拖了,得趕剎住。
陸慎非已經按著這個不對勁的步調越走越偏了。
於是當晚,回央湖灣,進電梯,陸慎非隻按了八,從煦跟著手按了十一。
陸慎非便問:“最近很累。”
從煦看看他,思考是直接說開,還是用一種晦的陸慎非可以理解的方式來表達。
正想著,陸慎非像是接了各回各層的提議,聊起了別的,到八樓,人就走了。
跟晚飯時聊房子的時候一樣,從煦一抬頭,頓了頓,沒說話,陸慎非便沒再多提,自然地把話題過渡向了工作。
從煦不傻,回到十一樓,品味這些做法,覺得很像溫水煮青蛙。
陸慎非,他確實在一步步往下走,也確實在試圖推進兩人的關系。
但從煦不想做那隻青蛙,也不想陸慎非這個“有人”在他這個不的前任上耗費無用的力。
從煦返,坐電梯下樓。
門一開,還沒開口,陸慎非笑笑,手把人勾過去親了口。
從煦上來就中了一招,還是很對他味的一招,“”直接掉了一半,人差點就暈了,全靠理智強撐:“我有點話想跟你說。”
然而這話最終沒及時說出口——
剛進門,兩人的手機前後腳分別響起。
陸慎非接的費鵬程的電話:“出了點狀況,你最好現在來趟公司。”
從煦接的諾的視頻通話:“熱搜!快看熱搜!”
陸慎非冷靜地問費鵬程:“什麼?”
從煦問諾:“什麼熱搜?”
費鵬程:“是你和從煦!”
諾:“有個營銷號發了你們那什麼,就、就……接吻的圖!”
費鵬程:“說敘幕為了賣ip倒版權方。”
諾:“陪……陪睡上位。”
從煦一愣,轉頭和陸慎非對視,陸慎非已經先一步掛了電話,也通過這點隻言片語猜到了大概。
他走過來,手握住從煦,從煦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些微的遲鈍,人還算冷靜,一邊被握住一邊告訴諾:“我知道了。”
諾:“現在劍虹的書評區和你的微博評論區都炸了。”全是什麼吃瓜打卡。
諾有些無措:“怎麼辦?關微博評論嗎?劍虹那邊要不要我……”
從煦想了想:“先別。”
陸慎非走近後聽到了一些,聽完示意從煦手機給他,從煦開了公放,諾剛好在說:“不關評論區嗎?有些話真的很難聽。”
陸慎非:“你關了評論,等於跟黑料做出反應,別人只會覺得這是心虛。”
諾:“???”前夫怎麼在?
陸慎非:“聽你老板的,先別。”
強調:“什麼都別做。”
因為得先弄清楚況。
況倒不複雜,或者說,並沒有超出鹿橙和陸慎非這些圈人的見識。
當夜回公司,就已經有同事迅速整理總結出了這次熱搜的大概況——
一個數幾十萬的營銷號發了九格圖,全是陸慎非和從煦私下場合比較親的狀態。
配圖的文字倒沒說什麼,隻介紹了圖裡兩位主角的份。
明確地告訴大家:一個是《無路可退》的版權購買方鹿橙老板陸慎非,一個是知名網文作家、《無路可退》的原作敘幕。
這條微博發出後沒多久,迅速被其他營銷號轉發,轉發的同時當然會有各自的曲解和主觀臆斷。
於是轉著轉著,八卦就變了黑料:ip作家靠睡上位賣版權。
熱搜顯然是有人買的,誰買暫時不清楚,但這個熱搜的風向非常明顯:就是為了黑敘幕。
費鵬程也是臨時回的公司,上來就道:“敘老師最近和什麼人結仇了?”
陸慎非冷靜道:“先撤熱搜。”
這事兒鹿橙很,立刻有人著手去辦,費鵬程接著低聲八卦:“你和從煦真的和好了?”
陸慎非剛在辦公室坐下,聞言毫無顯。
費鵬程湊過來眼:“可以啊!”
看圖這況,得是有段時間了。
費鵬程歎:“你們還真是會暗度陳倉啊。”
陸慎非抬抬眼,問:“你很喜歡這個熱搜?”
費鵬程忙道:“沒有沒有,我是在說你們的況,不是指這條熱搜。”
立刻表態:“這他媽都什麼七八糟的!”
費鵬程理正言辭:“告他!明早就找律師!這是誹謗!胡說八道!”
自然是胡說八道。
但吃瓜群眾們從來不拒絕各種種類的瓜:臥槽敘幕啊,賣了那麼多版權拍了那麼多劇王的敘幕啊,《無路可退》不就剛好在鹿橙手裡的嗎,原來不搭上了ip的關系,還有別的關系啊!
再有人深:陸慎非以前的照片都有戴戒指——臥槽,已婚男人啊。
再接著:敘幕在《我所也》的評論區發過一桌子飯菜的照片,照片一角了伴的手——臥槽,也不是單啊。
再繼續:星芒發布會,陸慎非、敘幕全程都在一起,關系眼可見地親——臥槽!原來人前都不避嫌的嗎。
再結合親得難舍難分地那九張圖——這瓜夠味兒!
以上,吃瓜群眾們的視角。
鹿橙上下的視角則是:臥槽,老板們竟然真的複合了!?
私人小群【就問陸總什麼時候複婚】當夜滿屏都是撒花、紅包——
【同仁們!磕!給我狠狠地磕!】
而在陸慎非和從煦的視角,這是抹黑,卻也是他們關系進一步暴的前奏。
陸慎非在辦公室給從煦電話,先說了熱搜已經在撤的結果,進而道:“買熱搜放黑料的人可能知道我們原本的關系,也可能不知道。”
陸慎非:“無論知不知道,現在這種況,都需要做一個澄清。”
而澄清的容,澄清到哪一步,便是陸慎非和從煦,他們各自對如今這段關系的態度。
陸慎非一如既往地主,率先道:“離婚、版權合作、複合,可以都寫上。”
這樣九格圖帶來的那些非議和髒水,自然不攻自破。
從煦默了片刻,卻道:“只寫離婚應該就夠了。”離婚就能一定程度說明兩人之間的關系,撇清澄清“上位”這個不實的說法。
頓了頓,“寫清楚就行,私生活不用解釋太多。”
陸慎非沒有說話。
電話間忽然地沉默。
在這樣的沉默中,陸慎非明白了什麼,從煦也不準備再拖了。
“我本來今天下樓去找你,就是想和你說的。”從煦緩緩道。
陸慎非沒有回避,直接把話接了過去:“所以,這段時間,你還是從來沒想過複合。一點都沒想過。”
從煦覺得“複合”這兩個字用在他上就有問題:“我之前和你表明過,你也知道的……”
陸慎非確實知道:“沒有,也忘了。”
從煦頓了頓,緩緩道:“或許是我理解錯了,我以為你隻留人……”不留心。
再一次的沉默。
這次的沉默過後,陸慎非的聲音變得又低又沉:“隻想睡是嗎?”
陸慎非一字一句:“現在連睡都不想了。”
從煦為這冷冰冰的口氣和這過於直白、赤的容覺得有點抑。
確實是他錯了,大錯特錯,他明明知道陸慎非對他一直留著,怎麼就能心安理得地接“不留心、隻留人”這個說法?
但凡有,就算不期待有結果,也會抱著哪怕一點點的希。
而陸慎非何止有一點點的希,他還有一起工作、一起生活的環境,還有和所之人吃飯、聊天、喝酒、參加晚宴的融洽、溫。
還有那些從煦親自帶給他的無間親和意迷。
就算告訴他“不了、都忘了”又如何?
說的和做的差距如此大,誰還會在意那些隻言片語?
陸慎非的心,那些有關複合的希,早已燎原。
“……對不起。”
從煦用三個字,生生澆滅了一切。
電話掛斷。
辦公室,費鵬程敲門進去,看到陸慎非對著窗戶、手撐著窗臺,像是在極力克制什麼,頭深深地埋著。
費鵬程再敲門,問:“澄清怎麼發?”
陸慎非忽然轉頭,拿上辦公桌一角的劇本,從桌後走出來。
費鵬程看著陸慎非沉蒼白的面孔,嚇了一跳:“你……”
陸慎非不發一言,從他旁走過去。
不久後,央湖灣十一層,陸慎非推開門。
從煦不意外他會來,也在想,到底現在該如何解決。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陸慎非這麼驕傲的人,竟然……
陸慎非極力在平靜自己,走到近前,抬手抓住從煦的胳膊,用自己此刻能拿出的最溫和的態度:“是我理解錯了,對不起,我知道了,可以的,我都可以,維持現在的關系沒有問題。”
“我不會再提了,”再提複合,“隻留人,”不留心。
從煦睜大眼睛:“你……”
陸慎非克制得眼角大片的,手腕一直在抖,他在表態,在承諾,在告訴從煦,怎樣都行,只要他留下來。
陸慎非陷在自己心深的恐慌中:“別走,不要走。”
從煦在這瞬間,忽然明白為什麼他們從分居到離婚拖延了那麼久,又為什麼要在離婚的時候那麼冷漠地對待陸慎非。
因為只有那樣做,陸慎非才會放手。
“不要又這麼溫,還像以前那樣理解諒我。”
“會讓我覺得還有複婚的希。”
陸慎非之前的原話,他說過的,他早就說過了。
可如今的從煦,既沒有辦法給陸慎非希,也做不到冷漠對待。
他的心裡,鮮活地記得、也保留著學生時代對陸慎非的善意和尊重。
正因此,他不能再繼續那樣的關系,也後悔,不該鬼迷心竅,不該把持不住,和陸慎非上床。
如今,他們又能退到何種關系?
明明最開始,他們還能做回朋友。
一步走錯,便毀掉了一切。
從煦也很難過,理智幾乎不能支撐他冷靜地思考下去。
陸慎非主道:“可以。就算沒有,也可以一起。”
又道:“就算不在一起,至你還需要我。”
需要什麼?
從煦垂眼,看到陸慎非手裡《無路可退》的劇本,明白了:需要陸慎非幫忙開發ip,需要陸慎非的能力、本事,需要陸慎非的圈中人脈。
陸慎非仿佛很怕從煦再次離開,證明著自己的價值:“你來鹿橙,是為了ip,你需要的,我都有。”
從煦的心臟忽然被什麼生生攥住。
不是的,需要陸慎非開發ip的,是現在的從煦,是車禍後失憶的從煦。
最初決定把ip賣給鹿橙的從煦,車禍前的從煦——
他是想回來,想再給兩人一次機會的。
但那樣的從煦,在一場車禍中、在失憶後,消失了。
如今的從煦,面對眼前為了把人留下、姿態低到塵埃裡的陸慎非,心底一片悲涼。
他覺得自己就像搶走了別人人生的陌生人,擋在了真正的從煦和陸慎非之間,斬斷了他們原本該有的希。
“陸慎非,”從煦再抬眼,目清澈分明,“你的人,不你,只需要你,你真的完全不在意?”
從煦清清楚楚:“不是的,你在意。你只是想先把人留下,再繼續想辦法,你還是想複合、想複婚,你從來沒有放棄過。”
從煦親口打碎了所有的希:“放棄吧,我不你。”
而陸慎非,從來驕傲,不會繼續糾纏在一段毫無希的關系裡。
他有底線,得不到任何回應,就會停止。
“你說的對,我只是需要你。”
“我需要你的公司,需要你的能力。”
“但我不需要你的。”
“更不需要一個前夫,繼續我。”
陸慎非,到此為止,做回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