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睡得胡天胡地醒將過來,聽得耳畔陣風急吼,覺得還在做夢,安然閉眼小寐。雙眼剛闔上,一個激靈登時又睜開。卯日星君駕著日向車將旭日金灑得遍天,行得離他們近了,瞧見他老人家倉皇下車漸一個小點遙相跪拜。
在雲團中的座座仙山自腳下飄閃而過,落進眼底些許青青山頭。九愣了半天,運足氣抖地提手,一瞧,果然自己還是那張羅帕子。茫然四顧里弄明白爲何聽得這麼清晰的風聲,原來是被綁在蒼何劍的劍柄之,佩在東華的腰間,隨他風急行。
混沌地回想昨夜應該是逃了出來,爲何卻出現在這裡,難不後來又被抓了回去?但也沒有這方面的記憶。或者從頭到尾就沒有逃出來過,東華換了中將重納袖中收拾睡時,也跟著睡著了,後來一切皆是發夢?儘量穩重地固定住形,越想越有道理,又覺得那是個好夢,有些潸然。
待符禹山出現在眼前,經慘然風一吹,九才遲遲了悟,今日東華與魔族七君之一的燕池悟在此將有一場大戰,原是稀裡糊塗被攜來了南荒。
說起東華同燕池悟的恩怨,掰著指頭可數到三百年前,傳說裡,還爲的是一個人。當然這個傳說只是小規模傳傳罷了,知者也大多覺得東華辜。
說是那年魔族的赤之魔君煦暘,打算將親生的妹妹姬蘅公主嫁給神族聯姻,左挑右挑,挑上了宅在太晨宮裡頭的東華帝君。哪曉得他的拜把兄弟青之魔君燕池悟,早對這個素有魔界解語花之稱的姬蘅公主種下。然,姬蘅喜傷春悲秋,一向比較中意能寫幾句酸詩幾聲閒琴的風流公子,可惜燕池悟有個南荒魔界風流的名字,實則是一屆莽夫人,姬蘅公主不是很中意他,欣賞他哥哥看上的品味超然的東華多些。甚而有幾回,還當著燕池悟的面誇讚了東華幾句。這一誇,自然誇出了問題,啪一聲敲碎了燕某人積蓄已久的醋罈子。姓燕的憋了一肚子閒氣不得紓解,又捨不得發到人上,氣勢洶洶地將戰帖下到太晨宮的正宮門,來找東華要求決鬥。彼時東華已宮中多年不問世事,但對方已想方設法將戰下到了家門口,也就接了。符禹山一場惡戰天地變草木枯摧,後因燕池悟耍詐,趁東華不備,用鎖魂玉將他鎖進了十惡蓮花境,才九得著機會到東華旁,相伴三月。
九那時很激燕池悟,覺得被他一攪,東華與魔族聯姻之事自然要黃,心下稍安。而且,看東華也著實沒有將聯姻這個事當做一樁事,漸漸放鬆警惕地覺得可高枕憂矣。
哪曉得三個月後,太晨宮竟一夜繁花開,高掛燈籠喜結綵。藹藹的朝裡,一頂轎將一位大大的貴人擡進正宮門。這位大大的貴人,正是紅禍水的姬蘅。白玉橋上,佳人掀簾下轎,水蔥樣的手指攀上紋的橋欄,丹脣皓齒,明眸善睞,溶溶湖水翠煙搖,高鬟照影碧波傾,只那麼款款一站,便是一道飄渺優的風景。
九靠在東華腳邊,都看傻了。
整個太晨宮,九後一個曉得白玉橋頭緣何會演上這麼一出,還是從知鶴的口中曉得,原來東華竟同意了此樁聯姻婚事,還應得痛。幾句簡單的話,鑽進後知後覺的耳朵裡零級大神/19181/,不啻一道晴天霹靂,轟隆隆打下來,覺得天地登時灰了。
至於婚當日,頂著大紅蓋頭的佳人娘子爲何又變作了知鶴,後幾天過得渾渾噩噩,沒有弄得十分明白,不過那時知鶴對著倒是有一套說法。說凡界常有這樣的事,一些互有意的青年男年輕氣盛難以明白彼此心意,必定要等到某一方臨婚之時才能幡然醒悟,此乃有人就眷屬必經的一道坎,所以說婚姻實乃真的一方試金石,和東華正是如此。那時九經世事,這樣莫名奇妙的理由竟也然地相信,十足單純,傷心得一塌糊塗,唯覺得不妥是東華的年紀大約已當不得青年二字,試金石的比喻大約也不是那個用法。
如今想來,應是知鶴的胡謅,否則怎來後頭天君震怒罰下界苦修以示懲戒。世歷得多了,腦子不像從前那麼呆笨,後來想明白東華看上知鶴的可能著實很小。若他兜兜轉轉果然對這個浮誇的義妹了真,他也配不上小小年紀就仰慕他多時的一片癡心。
到底真相如何,有一個模糊的揣測,覺得事大約是那個模樣,但是這等事,也找不出什麼地方求證。只是覺得,當年東華竟點頭應了同姬蘅的婚事,說不定,倒是真心實意地很看得起姬蘅。其實,就用諸般挑剔的眼來揣,姬蘅公主也是四海八荒衆多仙妖中一條難得的三貞九烈純良子。如何貌不提,如何婦德賢良不提,如何恭儉謙孝不提,單是在十惡蓮花境中私地搭手幫他們那幾回,便很有可圈可點之。東華看上理應水到渠,縱然九當年也在十惡蓮花境中救了東華,但連姑姑收藏的離譜的戲本子也不是這個寫法,說翩翩公子被一個小姐和一個寵同時搭救,這個公子後來喜歡上了寵沒有喜歡上小姐。輸給姬衡,的心裡很服氣。
符禹山頭風陣陣,眨眼間濃雲滾滾而來,茫茫漠漠倒是有幾分肅殺之意,很像個戰場的樣子。九從往事中,本有些懨懨,擡眼瞧見前的景緻,突然高興起來。
出生在一個和平年代,史冊所載的那幾場有名戰事一場沒趕上,一直煩惱在這上頭沒積攢什麼見識,好不容易兩百年多前他姑父夜華君出馬大戰了一場鬼君擎蒼,據說場面很大,但那時又倒黴摧地被困在一凡世報恩。兩百年來,每年生辰都虔誠地發願,盼天上地下幾個有名的大神仙能窩裡鬥打起來,可老天許是沒長耳朵,反是讓他們的分一年親厚過一年。原本都對這個夢想不報什麼希了,沒有料到,今日竟歪打正著地有幸能一飽眼福。有點竊喜。
不管怎麼說,這個魔君是曾經將東華都算計功了的,儘管有些卑鄙,但看得出來有兩把刷子,該是一個好對手。傳聞他格豪爽不拘,想來該是一條豪壯漢,舞一雙宣花大斧,一跺腳地山搖,一喝聲風雲變。在九的想象中,魔君燕池悟該是有這個分量。一面想象,一面被自己的想象折服,屏住了呼吸,等著東華撥開重重霧,讓有幸見識見識這位豪放的英雄。
符禹山位於魔族轄制的南荒與白狐族轄制的東南荒界之,巍峨聳雲端,在仙魔兩族都有一些名氣。
濃雲散開,符禹之巔卻並沒有什麼持著宣花斧的壯漢,唯見一個量纖長的黑年蹲在山頭不耐地嗑瓜子,瓜子皮稀稀落落攤了一地。九四顧遊盼,思忖魔君許是什麼緣由耽誤了時辰。眼風裡卻瞧見嗑瓜子的年騰地按上一朵祥雲,直奔他們而來。量瞧著清婉,脣紅齒白的長得也俊,不知是何仙僚,不由多看了兩眼。
標緻的年踩著雲頭離他們數十丈遠停了下來,遙遙不知從何扯來一把長劍,殺氣騰騰地指向東華,喝道:“你個熊的冰塊臉,累得老子在此侯你半日,老子辦事恨磨磨蹭蹭,你該不是怕了老子吧!且痛亮出你的兵,老子同你速戰速決,今日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一雪前恥,老子把名字倒過來寫!”
九傻了。
傻傻地看著眼前口口聲聲自稱老子的麗年,吞了一口口水,領悟了想必他就是魔族七君之一的燕池悟。但有點不能明白,所聽聞的關於燕池悟的種種,都道此魔頭乃是個不解風的莽夫人,正因如此,姬蘅公主纔不願跟他。卻原來,魔族中的莽夫人,都是這種長得一副細皮的小白臉麼?忍不住想象,那麼魔族中那些傳說十分風流的翩翩君子,又該是長得什麼樣,待腦中出現鬍鬚拉扎的飆形大漢手持風摺扇對著夕悲愁地念一些傷小詩的形時,胃突然有些犯。
東華的態度在意料之中,燕池悟一番慷慨激昂的開場白之下,他擡手涵養良好地只回了一個字:“請。”
明顯的敷衍氣得燕池悟直跳腳,橫眉怒目展流氓本:“我請你的!”話罷山頭狂風立起,吹開盤旋在他後的魔瘴,展出一方不到頭的大澤,黑浪滾滾的大澤上,竟排了數列手持重械的甲兵。
九在這上頭原本就沒見過什麼世面,嚇了一跳,東華倒是淡定,還手將被狂風吹一個卷兒的耐心梳理一番,讓能服帖地趴在他的劍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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