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小盤、項龍等班師回朝,太后和嫪毐率文武百出城迎接。看神,朱姬的歡容是發自心,而嫪毐則相當勉強。嫪毐非是蠢人,還是非常犴狡的卑鄙小人,他自然知道自己是被排在儲君的政治集團外的人。異日儲君登位,太后朱姬失去輔政大權,將是他失勢的一刻。項龍再一次穩住咸,一躍而軍方最有實力的領袖,亦使小盤的王位更爲穩固,只要平鶮,餘下來的只餘呂嫪兩黨。不過呂不韋在近十年間,於各地大力培植黨羽,任用私人,實力仍是不可輕侮。
咸雖是都城,始終在許多方面需要地方郡縣的支持。王朝的地方軍隊,由郡尉負責。郡守只掌政事,而郡尉專責軍政。理論上軍隊全歸君主一人掌握,有事時由君主發令各郡遣派兵員。至於軍賦,則按戶按人口徵收,每一個到法定年齡的男子須爲國家服役兩年:一年當正卒;一年當戍卒,守衛邊疆,通稱爲常備軍。亦另有職業軍人,是爲大秦的主力。呂不韋因著建鄭國渠之便,得到調地方常備軍的權力,亦使他加強了對地方勢力的控制。直至黑龍出世,小盤設立三公九卿,這由呂不韋攏斷一切的局面始被打破。但呂不韋早趁這之前的幾年在地方上培植出自己的班底,若作起來,比蟜或嫪毐要難應付得多。所以他本不怕蟜奪王位功,因爲他那時可打正旗號撥反正。只是他發夢未想過對手是中國歷史上罕有的絕代霸主,比他更厲害的秦始皇。
回咸後,循例是祭祖歡宴。翌日早朝後,朱姬召項龍到甘泉宮去。項龍別無他法,著頭皮去見朱姬。
秦國聲名日壞的當權太后在宮的偏廳接見他,遣退宮娥,朱姬肅容道:“長信侯嫪奉常說這次平定暴,他沒有任何參與出力的機會。我這作太后的亦被瞞在鼓裡,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害得我們平白擔心一常”
項龍暗忖這種事你何不去問自己的兒子,卻來向自己興問罪之師。但當然不會說出口來,恭敬地道:“文武分家,長信侯不知道是正常的事。”
朱姬目一睜,不悅道:“那爲何都衛亦不知此事?韓竭便不知道你們到了城外迎戰,完全無法配合。”
管中邪領兵出征,韓竭升爲正統領,以許商爲副。
項龍淡然道:“這次之所以能勝,就在‘出奇制勝’四個字,而之所以能奇兵,必須有種種敵之計,使敵人掌握錯誤資料。由於敵人在城耳目衆多,所以不得不採取非常手段,請太后明鑑。”
朱姬呆了半晌,幽幽一嘆道:“不要對我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好嗎?你和政兒可以瞞過任何人,但怎瞞得過我呢?你們不想長信侯知道的事,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項龍想不到朱姬忽然會用這種語氣神態和自己說話,涌起深藏的舊,道:“儲君日漸長,再不是以前的小孩子。現在他關心的事,是如何理好國家,統一天下。凡阻在他這條路上的障礙,終有一天會被他清除,這是所有君王長的必經歷程,歷史早說得很清楚。”
朱姬俏臉倏地轉白,聲道:“龍你這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政兒會對付我嗎?”
項龍知是因爲與嫪毐生下兩個孽種,故作賊心虛,苦笑道:“儲君當然不會對太后不孝,但對其他人,他卻不須有任何孝心,無論仲父或假父,一概如此。”
朱姬茫然看他一會,垂首低聲道:“告訴朱姬,項龍會對付嗎?”
項龍大生,斬釘截鐵道:“就算有人把劍橫加在我項龍的脖子上,我也不會傷害太后。”
朱姬輕輕道:“長信侯呢?”
項龍愕然片晌,以自己聽來亦覺諷刺的口氣道:“只要他忠於太后和儲君,微臣可擔保他不會有事。”
命運當然不會是這樣。嫪毐之是秦始皇冠禮前的最後一場部鬥爭,呂不韋因遭此牽連而敗亡。忽然間,他知道自己爲能左右秦朝政局舉足輕重的人,所以朱姬亦要不恥下問,垂詢他的意向。而他更爲小盤唯一完全信任的人,甚至義釋韓闖,小盤都不放在心上,換上別人,則若非革職,必是推出去斬頭的結局。朱姬軀輕,擡起頭來,言又止。
項龍輕地道:“太后還有什麼垂詢微臣嗎?”
朱姬悽然道:“告訴我,人家該怎麼辦呢?”
項龍捕捉到這句話背後的含意,是對嫪毐已有點失控,故心生懼意。說到底,小盤畢竟是的“兒子”,雖然兩人間的關係每況愈下,但仍不致於與夫蓄意謀害兒子。而嫪毐則是想保持權力,但誰都知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當小盤大權在握,嫪毐就只有黯然下場的結局。項龍沉片晌,知道若不趁此時機說出心中的話,以後恐怕再沒有機會,至於朱姬是否肯聽,是的事。
站了起來,移到朱姬席前,單膝跪地,俯頭細審仍是保養得豔滴的玉容,坦然道:“太后若肯聽我項龍之言,早點把權力歸還儲君,帶奉常大人返雍都長居,那太后和儲君間的矛盾,可以迎刃而解。”
朱姬軀再震,低喚道:“龍,我……”
驀地後方足音響起。兩人駭然去,只見闖進來的嫪毐雙目閃著妒忌的火焰,狠狠盯著兩人。項龍心中暗歎,造化弄人,他終是沒有迴天乏力。
返回烏府途上,項龍腦海仍閃著嫪毐怨毒的眼神。冰封三尺,非是一日之寒。嫪毐對他的嫉忌,亦非今日開始。他是那種以爲全世界的人均須上他的人,只懂爭取,不懂給予。比較起上來,呂不韋的手段確比他高明多了。在某一程度上,呂不韋這個仲父,小盤尚可接,但卻絕不肯認嫪毐作假父。只是這一點,嫪毐已種下殺之禍。
歷史早證明凡能開國帝皇者,必是心狠手辣之輩,小盤的秦始皇更是其中佼佼者。當年他手刃趙穆,雙目閃亮地向他報告,他便認識到小盤的襟膽略,而他那時仍只是個十五歲許的孩子。這次他佈局殺死蟜和杜璧,同時命人去剷除鶮,可知他思慮的周到和沉狠無的本質,這當然與他的出背境和遭遇有關。
胡思想之際,與親衛馳進烏家大門。廣場泊了輛馬車,幾個琴清的家將正和烏家府衛在閒聊,見他來到,恭敬施禮。
項龍喜出外,跳下馬來,大道:“是否琴太傅回來?”
其中一人應道:“今早回來的。”
項龍涌起滔天火,奔進府。大堂,自己朝思暮想的絕世佳人,一素裳,正和紀嫣然諸談笑,另外尚有善蘭,周薇和孩子們。見到項龍,琴清一對秀眸立時亮起難以形容的火焰,軀輕,神仍是一貫的平靜,顯見在剋制自己。
烏廷芳笑道:“清姐掛著我們其中的某個人,所以提早回來。”
琴清立即俏臉飛紅,狠狠瞪烏廷芳一眼,神態之極。
項龍遏制把擁懷裡的衝,和趙致之間,笑道:“琴太傅清減了,但卻更人哩!”
琴清歡喜地道:“琴清雖不在咸,但上將軍的聲威仍是如雷貫耳,這次回來得真巧哩!剛好是上將軍凱旋榮歸之時。”
善蘭笑道:“你兩人不用裝神弄鬼,這只有自己人,偏要那麼客氣見外。”
紀嫣然爲琴清解窘,岔開話題對項龍道:“清姊說呂不韋到了家鄉去,還落力結當地大族,最無恥是減賦之議出自李斯,他卻吹噓是他的功勞。”
周薇道:“最可恨他還多次來纏清姊,嚇得清姊避往別去。”
項龍微笑道:“因爲他打錯算盤,以爲蟜可把我們除去,所以再不用剋制自己。”湊近琴清道:“明天我們便回牧場去,琴太傅可肯去盤桓這下半輩子嗎?”
琴清小耳都紅了,大嗔道:“你的職愈來愈大,人卻愈來愈不長進。不和你說,人家還要去見太后和儲君哩!”
項龍肆無忌憚的抓著小臂,湊到耳旁道:“不理琴太傅到哪裡去,今晚太傅定要到這裡來渡夜。”
烏廷芳正留神傾聽,聞言笑道:“清姊早答應了,但卻是來和我們幾姊妹共榻夜話,嘻嘻!對不起上將軍哩!”
項龍點頭道:“那就更理想。”
衆一齊笑罵,鬧一片。項龍這時已把朱姬、嫪毐,至乎所有仇隙鬥爭,全拋於腦後。在這一刻,生命是如斯地好,他的神思飛越到塞外去。想起當年在二十一世紀訓時曾到過的大草原。藍天白雲、綠草如氈,一無際,大小湖泊猶如一面麪點綴其上的明鏡,長短河流織其中,到草浪草香。若能和妻婢兒在大自然的牧場上,安安樂樂渡過奇異的一生,再不用理會人世間的鬥爭和殺戮,生命是多麼人?
翌日他和滕翼兩家人返回牧場,同行的當然不了琴清。兩人飽相思之苦,再不理別人怎樣看待他們。十天後王陵和桓齮集結十萬大軍,進擊屯留,而鶮亦打出爲蟜復仇的旗號,叛秦投趙。王賁和楊端和屢被李牧擊退,改採守勢,勉力穩住東方諸郡,形勢兇險異常。同時韓桓惠王病死,太子安繼位爲王,韓闖一向與太子安親善,坐上丞相的位置,爲韓國最有影響力的人。而龍君在魏亦權力大增,兩國脣齒相依,聯手抗秦,止了管中邪和蒙氏兄弟兩軍的東進。項龍卻與滕翼在牧場過著優哉悠哉的生活。離小盤的冠禮尚有兩年許的時間,但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裡,誰都猜不到會出現什麼變數。這天昌文君和李斯聯袂到牧場來探訪他們,各人相見,自是非常歡喜。
項龍和滕翼領著兩人在黃昏時到騎馬閒逛,昌文君道:“呂不韋剛回來,他和嫪毐的關係明顯改善,不時一起到醉風樓飲酒作樂,還把白雅雅讓給嫪毐。”
李斯冷冷道:“照我看他是想重施對蟜的計,就是煽嫪毐謀反作,說不定還擺明支持他和太后生的孽子登上王位,然後再把嫪毐除去,自立爲王。由於現在呂不韋在地方上很有勢力,故非是沒可能辦到的。”
昌平君接著道:“但有一事卻相當奇怪,龍走後,太后找了儲君去說話,主出部份權力之後避居雍都,嫪毐現在不時往返雍都和咸,不過一些重大的決策或人事升遷,仍要太后點頭才。”
項龍心中欣,朱姬總算肯聽自己的話,使和小盤間的關係大有轉機。
滕翼道:“茅焦那方面有什麼消息?”
昌平君冷哼道:“他說嫪毐正在雍都培植勢力,有一事你們還不知道,令齊當上雍都的城守。雍都由於是太廟所在,故爲嫪毐的職權所管轄,可以說雍都已落他的掌握。”
項龍早知嫪毐必會爭到點本錢,否則何以興兵作反。滕翼又問起王陵和桓齮的戰況。
李斯嘆道:“儲君亦心中擔憂,鶮策反屯留軍民,堅守不出,王上將軍一時莫奈他何,最怕是冬季即臨,利守不利攻,何況還有李牧這不明朗的因素存在著。”
昌平君嘆道:“不知呂不韋有心還是無意,藉口鄭國渠完工在即,調了地方大批人手去築渠,使我們更無可調之兵,我們正爲此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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