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桃子香煙

夏習清發現，周自珩家的餐廳很大，但相比起來餐桌卻很小，最多只能坐下六個人，長方形的原木桌子舖著湖藍桌布，所有的餐都是最簡單的白瓷，桌子正中間放著一個廣口瓶一樣的深棕花瓶，裡頭著一束白永生花。

不對，夏習清出一隻，發現這並不是一般的永生花，是特殊理過的褶皺紙折的白玫瑰。

鼻尖湊在花瓣邊緣，嗅到一玫瑰香味。夏習清總覺得這花眼，凝眉想了好一會兒。

這玩意兒他小時候好像也會疊。

端著最後一道沙拉上來的周自珩看見夏習清握著一枝紙玫瑰發呆，這畫面看起來還賞心悅目。

「網上的評論說得沒錯，你的確很漂亮。」周自珩將沙拉擱在餐桌上，在夏習清的對面坐下，「只要別說話。」

「滾蛋。」漂亮這個詞在夏習清這裡幾乎是違詞。周自珩不理解，在他眼裡夏習清的五用漂亮形容再切不過，漂亮又不是生的專用詞。

「我是誠心夸你，你還不聽。」

他懶懶白了一眼周自珩，將紙花投進花瓶中，「等你在床上的時候再誇我漂亮。」壞笑著放狠話，「那個時候你說什麼我都聽。」

正給他乘魚湯的周自珩輕笑一聲，「我可記住了。」

「你家的餐桌好小。」夏習清兩隻手臂攤開，幾乎可以到邊，「不過裝飾我喜歡的，審還行。」

「以前是很大的長桌子，但是我都是一個人住，而且大部分時間都在劇組，吃飯什麼的都很隨便。」周自珩把乘在白瓷小碗裡的番茄魚湯用紙巾墊好碗底遞給夏習清，「我覺得一個人用那麼大的桌子好浪費，就換了個小的。」

「可是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就是很浪費啊。」夏習清不懂他的邏輯。

「那你陪我住？」周自珩其實只是順著他的話開的玩笑，說出口的瞬間有那麼一點後悔，覺得自己表現得太過了，和夏習清相的每時每刻，他都在把握自己的分寸。想對他好，又害怕這些好會將他推遠。

夏習清聽到的第一反應也是愣了愣，沒來得做出反應，周自珩就將圓了回來，「開玩笑的。房子和餐桌不一樣，怎麼說呢，在我心裡餐桌很特別，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是最孤獨的，如果在一張很大的桌子上，擺著一兩道菜，自己一個人坐著靜悄悄地吃飯，總覺得很可憐。」

夏習清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周自珩剛才的形容好像說的就是自己這麼多年的生活。

所以他很喜歡去找許其琛蹭飯。之前那些混史裡，他也一直有一個奇怪的習慣，不喜歡在事後和人同床而眠，但卻喜歡在事前和人一起吃飯。

這樣看起來就沒那麼孤單。

這樣想著，夏習清低頭看著碗裡的魚湯，湯是漂亮的番茄紅，暖黃的燈下照得湯麵波粼粼的，香味窩心得很，他端起來嚐了一口，濃郁的番茄香氣混合著黃骨魚的鮮甜，口順香濃，喝一口胃就暖了起來。

周自珩像是很張的樣子，「怎麼樣，好喝嗎？」

夏習清沒說話，一口氣把那一小碗喝完了，又把空碗遞過去，「還要一碗，給我舀一塊魚。」

看著周自珩高興地給他乘湯，又從陶瓷湯鍋裡給他舀了個大塊的魚，用筷子把明顯的刺都撿了出去，夏習清鼻子有點酸，他了，夾了一口糖醋排骨塞進裡。

「你別一口氣喝了，等會兒吃不下飯。」

「我又不是小姑娘。」夏習清裡嚼著排骨，「這個排骨好吃，脆脆的，跟許其琛做的那種不一樣。」

「炸過。」周自珩換了個碗給他盛飯，誰知夏習清接過米飯就泡在了魚湯裡。

「這樣吃對胃不好。」

「天天這樣吃是不好，一頓沒事的。」夏習清用湯匙舀了一勺飯塞進裡，滿足得眼睛都瞇起來，「我好多年沒這麼吃過了，湯飯太好吃了。」

周自珩試探地問道，「小時候經常吃？你媽……」

「我媽不做飯的，的手只會用來鑑賞名畫。」夏習清的語氣冷下來一些，「是一個油畫收藏家，當然，我是說這裡沒犯病之前。」他笑著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

關於這個話題，周自珩知道是雷區，就算好奇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但他願意開口說，對周自珩來說已經是莫大的驚喜了。

夏習清自己把話題轉了回來，「我小學的時候，家裡做飯的阿姨很會煨魚湯，因為我老家在武漢，長江邊上，天天都吃魚的。不過我小時候是那種吃飯很挑食的小孩，然後就會用魚湯淘飯給我吃，然後坐在我旁邊給我把魚的刺都挑出來，放在飯上。」

「然後呢？」

「沒然後了。」夏習清低頭吃了幾口飯，「後來生小孩，工作辭了。」

周自珩長了手，了一把夏習清的頭髮，「什麼時候想吃，我什麼時候給你煮。」夏習清不喜歡被當孩子，他一把抓住了周自珩的手腕，表不悅地警告，「你別一副照顧小朋友的樣子。」

「不是啊，我是覺得，」周自珩用被他握住的手了夏習清的側臉，「既然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你也不喜歡，我們偶爾也可以像這樣湊個伴。」

他說著違心的話，只是不希自己太過急切，嚇走這隻小貓。

夏習清鬆開他的手腕，他想直接拒絕，這種搭伙過日子的即視讓他覺得既沒趣又古怪。可周自珩做的飯這麼好吃，這麼合自己胃口，直接拒絕沒準兒過兩天就後悔了，還是先不吭氣為好，給自己留個餘地。

一頓飯吃得慢吞吞的，完事之後夏習清主提出洗碗，畢竟白吃白喝這麼久，儘管他從來也沒幹過這種活兒，但比起做飯來說，洗碗的難度直降了好幾個數量級。

可周自珩直接否決了他的請纓，「有洗碗機。再說了，」他將收拾好的碗筷端好站起來，輕描淡寫丟下一句話。

「畫家的手是不可以用來洗碗的，這是暴殄天。」

夏習清努力抑制著勾起的角。他真是服了，周自珩明明是一個純小男，怎麼這麼會啊。這要是個低段位的被他來這麼幾下，早就死心塌地不能自持了。

可惜他不是。

不過高段位的人在一起才有趣，否則故事豈不是結束得太簡單了點，又不是什麼哄小孩的話。

年人的世界不就是你來我往的撥嗎。

吃完飯已經不早了，夏習清藉口要洗澡回了對門，剛洗完澡出來就發現手機收到一連串的消息.

[道德標兵：洗完澡了嗎？要不要看電影？]

[道德標兵：我之前買了個投影儀，一直閒置，剛剛安好了發現還不錯。]

夏習清隨便了頭髮，把巾扔到了一邊，坐在沙發上準備回覆他，誰知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八百年不聯繫他的舅舅，想了想，夏習清還是接了。

「有事嗎？」夏習清的舅舅習暉跟他一向沒什麼，沒也就意味著沒矛盾，加上他還算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夏習清也願意跟他說上兩句話。

「習清，好久不見。我知道你不喜歡假客套，這個流程就免了，我這次找你有兩件事，其實都跟你媽媽有關係，最近況不太好，我覺得你有時間的話還是去看一看，當然這些都看你自己怎麼想。」

「直接說第二件事吧。」夏習清忽然很想煙，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穿的是睡。

「嗯，你知道，你媽媽之前經營的Pulito藝中心上個月已經翻修好了，準備重新開業。前兩天我收到了一個藝晚宴的邀請，我覺得你才是這個藝中心的所有人，你去比我合適。這個晚宴會有很多藝界的大人參與，當然也不了商人，對藝中心重新開始也有幫助。」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是習暉一貫的辦事風格，不過夏習清比誰都清楚，這些理由都不是真正的理由，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有知名度在手，連宣傳都省了。夏習清厭惡被人利用，可對於他母親的事業，或者說他的母親，他的又是複雜的，既恨，又可憐。

「你也知道，Pulito是你媽媽在有了你之後一手打造的，就是為了紀念你的出生。」

是啊，好像的確是這樣，連名字都取的是「清」的意大利語。可是最後這座藝中心也是被一手毀了，覺上有點宿命不可違的意味。

「習清？」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但是其他的我什麼都不做。」夏習清語氣淡淡的，「學藝的人是最無能的，別指我。」

對面的人似乎鬆了口氣，「我一會兒把地址給你。你自己在外面保重。」習暉頓了頓，還是囑咐道，「娛樂圈的，你多多小心。」

「比起我從小長大的圈子，娛樂圈還真是小兒科了。」

掛了電話，夏習清忘了回覆周自珩的事，他想著如果Pulito真的重新開業，自己要不要乾脆把畫拿到那兒去。可是這樣完全是耍流氓，哪有老闆在自己的畫廊放自己的畫，聽起來就很掉價。

人們的觀念總是很奇怪，總覺得藝都是跟窮困潦倒掛鉤才顯得有價值。誰會相信富二代能畫出什麼好畫呢？

這也是為什麼夏習清跟人玩樂的時候從來不說自己的本行，和人創作的時候也從來不提自己的家世，這兩者一旦混在一起，就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廉價。

找了半天，才在沙發墊的隙裡翻出來一盒萬寶路水桃雙，他盯著煙盒看了半天，才想起來好像是上次從夏知許那兒拿過來的，那傢伙被強制戒菸，之前買的都不上了。

夏習清一貫不怎麼喜歡珠香煙，覺得太沒勁兒了，但也煙癮犯了也沒得挑，當個飯後甜點也合適，他把細長的煙管叼在邊點燃，剛吸了一口。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還以為習暉有什麼話沒說完，一看才發現是周自珩，這才想起來剛剛跟他的話沒說完。

雙裡有兩顆珠，一顆是藍的薄荷珠，靠近煙的是水桃珠。夏習清吸了一口，順手碎藍珠子，冰涼的薄荷香氣裹著順的煙草味直沖天靈蓋，頭髮還沒乾，腦子都激了一下，像是被拽了某一神經，又很快鬆開，渾的孔都打開。

「喂？」

也不知道為什麼，周自珩聽著電話那頭的夏習清聲音懶懶的，快飄起來似的。他咳嗽一聲，「你洗完澡了？幹嘛呢？」

「嗑藥。」

「……」

「騙你的。」夏習清懶懶笑了兩聲，涼意散了大半，他渾舒爽地歪在沙發扶手上，這時候才想起之前周自珩的邀約，他對電影沒什麼興趣，不過倒是想看看別的東西。

「我不想看電影。你那兒有你小時候演的電視劇嗎？我想看。」

周自珩被他嗆得咳嗽了幾聲，「那個有什麼好看的……」

「我就想看。」夏習清吐了個淺淺的煙圈，出修長的手抓了一把，煙霧在他指間逃走。

電話那頭像是沉默了一個世紀似的，他也不催，靜靜地煙，一煙到了快三分之一，周自珩才結束了這場博弈，勉為其難做出妥協。

直到夏習清踩著周自珩家的拖鞋叼著白香煙出現在他門口的時候，周自珩臉上的表還是很難看。夏習清倒是笑得開心，把煙取下來夾在手指上，用手了一把周自珩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