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帶刺回禮
周自珩本沒有想過夏習清會來。
儘管許其琛多番遊說,周自珩也不覺得夏習清真的會為了所謂的「解」來自揭傷疤,畢竟對他來說,沉溺在現在這種虛假的好之中,隨心所地掌控別人的意,遠比拋開過去自己容易的多。
那天凌晨周自珩一夜沒有睡,他其實在當下就有些後悔自己會說出那樣的話,但比起緒失控下的衝言語,更令人難過是,夏習清很可能一點都不介意。
不介意他和誰合作,不介意誰是不是真的合自己的胃口。
所以在夏習清真正出現的時候,周自珩的心跳都了一拍。
夏習清朝他走過來,手抬起將腦後的髮圈取下來,頭髮散落在臉頰旁。他的眼睛看著周自珩,可真正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卻又轉過臉,將劇本放在了坐在一旁的許其琛手上,沒有看他。
站在周自珩邊的徐子曦見到夏習清有種莫名的張,他微躬著子朝他出手,「你好,我是徐子曦。」
夏習清臉上出溫至極的笑容,回握住徐子曦的手,「夏習清。」他的聲音得像是天上的雲,「你剛剛演得真好。」
抓不住的雲。
「謝謝,謝謝。」
他微笑著將手收回來,從頭到尾沒有看周自珩一眼。
「那習清試一遍?」昆導開口,語氣滿是鼓勵,「別張,我們就看看覺。」
大家都知道夏習清不是專業學表演的人,他甚至都不能跟演員兩個字掛鉤,期待值自然不算高。即便是覺得他符合江桐這個角的昆城,也知道形象氣質是一回事,演技是另一回事。
夏習清沒做什麼準備,走到了機跟前,笑容收斂許多,簡單明了地進行自我介紹,「各位好,我是夏習清。」
介紹完畢,他一步步走出那扇門,深吸一口氣,將房門帶上。
著關閉著的那扇門,夏習清的心底開始產生恐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為了可笑的自尊心讓自己去回憶那些痛苦,真的有必要嗎?
回憶是很可怕的東西,它們幾乎可以在一瞬間侵蝕夏習清的,只要他不去躲避,它們就明正大、肆無忌憚地出現。夏習清覺自己的雙眼開始失焦,眼前的這扇門似乎變了形狀,變了。
變了小時候自己臥室那扇深藍的門,他試著用指尖了門把手,心深好像破了一個口子,從裡頭一點點向外滲著黑的粘稠,一點一點湧出,將心臟牢牢包裹,迫著每一次的心跳。
呼吸開始變得困難。夏習清收回了自己的手,努力地試圖說服自己。
他這一次不是被關在房間裡的那一個。
他要去救房間裡的那個孩子。
酒店房間裡傳來的清脆打板聲如同開啟催眠的強烈暗示。夏習清的手開始不控制地抖起來,那些他不敢回憶的過去統統被掀翻,隨著那些黑從心臟汩汩而出。
[你要是沒有出生就好了,如果我沒有生下你我的人生不會變這樣!]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兒子,你是不是和你媽一樣都有神經病啊,你怎麼不去死!]
夏習清抬起手,行走一樣敲了兩下房門。手頓在半空,又敲了兩下。
如果當初有一個人來救他就好了。
他的手開始抖起來,為了能繼續,夏習清用自己的左手按住右手的手腕,用力地敲著房門,一下重過一下,越來越快。
直到門被猛地拉開,夏習清一瞬間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就提在口,他的微微張開,緩緩地將那口氣渡出去。
他覺自己渾都有些抖。
他沒有看搭戲的男演員,眼神閃躲著快步走到小孩的邊,一把拉住,將護在自己的懷裡。那個男演員似乎是覺得夏習清是業餘演員,想要幫他更好地進狀態,所以還特地配合他演,上來猛地扯了一把夏習清的胳膊,「你他媽有病啊!」
夏習清沒有回頭,掙出胳膊抱起傻站著的小演員就往門外走,一句話都不說。搭戲的男演員先是愣了一下,這和上一個試鏡的演法完全不同,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快走兩步將夏習清的胳膊拽住,「你幹什麼!你給我把放下!」
被他這麼一拽,夏習清一個踉蹌,後退了幾步,手護著孩的頭,一句話都不說就要往外走。
他的有些發,微微打,牙齒地咬著,和孩「父親」拉扯了許久,不知是不是抱著小孩的手有些酸,大家都發現他的胳膊在。
孩「父親」大罵了幾句,抄起邊的一個椅子就要砸上去,夏習清沒來得及躲,摟著小孩蹲了下來。
周自珩心臟驟停,想都沒想就衝了上去,原本男演員這一下是隔了很大的距離才砸的,就是藉個位,可周自珩太急了,沒有掌握好分寸,衝上去的時候站得過近,手臂被椅子砸到。他眉頭一下子擰起來,砸得不輕。
他怕對戲演員因為自己傷齣戲,反應非常快地推開他,手去拉夏習清,第一下沒有拉,第二下才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被拉起的夏習清只是低著頭抱著小孩,走了兩步,將放下。
剛才被那個「父親」大罵的時候,夏習清幾乎是一秒鐘就被帶回過去,他覺上火辣辣的疼,好像是高爾夫球桿砸下來的那種痛。腦海裡不斷出現父母歇斯底裡的爭吵,被反鎖在房間裡的他哭喊著拍打房門,拍到掌心都腫了。
沒人救他。沒有人來救他。
夏習清的視線落到小孩的上,睫了,眼神有些渙散。他蹲了下來,用手將孩皺掉的服下擺往下扯了扯,拽平整了,然後手輕地將散的頭髮撥到耳後,輕輕著孩的臉。
他試圖出一個笑容,角扯開的瞬間牙齒又不自覺咬住側。他深吸了一口氣,張了張,像是要說什麼似的,但終究是沒有開口,而是拉起小孩的手,用食指在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了兩個字。
不只是寫給這個孩子,也是寫給當年的自己。
筆劃並不多,但夏習清寫得很慢,他的手指抖得厲害,以至於每寫一筆都要停頓好久,每一筆都艱難無比。
[別怕。]
最後一筆落下,他將那個小小的手掌緩緩合攏,團一個小拳頭,放進小孩紅外套的口袋裡,輕輕拍了拍那個鼓鼓囊囊的小口袋。
抬眼看向,眉頭忽然皺起。
小孩的臉變了當年那個小無助的自己。
小小一個,渾是傷,黑得發亮的瞳孔裡滿是迷茫和絕。
渾開始栗,夏習清不敢看,他微微低垂著眼睛,忽然變得膽怯至極,肩膀抑制不住地抖著,連小演員都嚇住不敢說話。
站在一旁的周自珩終於看不下去,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不再顧及劇本如何,周自珩蹲了下來,手扶住夏習清的肩膀。
明明這裡這麼安靜,可夏習清就是能夠聽見那個小的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音振聾發聵。
求饒,呼救,啜泣,沉默。一點一點消磨的氣力。
[外面有人嗎……可以給我開門嗎……]
[好黑啊……我害怕。]
好久不見。
原來你當時那麼害怕。
夏習清抬眼,睫輕輕著,他試著去直視小孩的臉,死死咬住後槽牙,出雙手擁抱了。那個小小的那麼,那麼脆弱,夏習清不敢用力,可他的手臂抖得沒辦法控制,他害怕自己弄疼了,害怕他沒有帶給勇氣。
害怕仍舊害怕。
終於,一滴再也無藏匿的淚珠從他清的瞳孔落,夏習清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別怕了。
或許……這些都已經過去了。
「Cut!」
這一聲打板讓所有懸著一口氣的人都找到了釋放的契機。剛才那段表演完全不同於前一個試鏡者,沒有技巧十足的臺詞,也沒有發的崩潰哭戲,可每一個人的緒都被調起來,一顆心懸著,難極了。
夏習清睜開眼睛,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鬆開小孩,小孩出的小手在他的臉上了一下,聲音稚又純真。
「哥哥不哭。」
夏習清笑了出來。
「哥哥在演戲,不是真的哭。」他手特別輕地了一下小演員的臉,「我一點兒也不傷心,你傷心嗎?」
「有一點點。」
夏習清笑著摟了一下可的小演員,溫地複述的話,「有一點點呀……」
他臉上的笑容在周自珩的眼裡脆弱極了,如同墜落前一秒的水晶折出的彩。
夏習清長長地舒了口氣,側過半邊子一把抓住周自珩的手臂,正巧到他剛才被椅子砸到的地方,周自珩吃痛地嘶了一聲。
「你的專業素養呢?」夏習清的聲音很冷,周自珩捉不他現在的心。
他只想抱他,特別想抱住他,如果他給機會的話。
夏習清鬆開抓住他的手站了起來,朝昆導出一個笑容。昆導臉上的驚喜還未褪去,他也站了起來,走到夏習清的邊。
「你剛剛的發揮完全是專業演員的水準。」他笑裡帶著不可置信,「你真的沒有學過表演?」
「沒有。這個角和我有點像,本出演吧。」夏習清緒放得太快,還沒能完全收回來,他扯了扯角,盡力保持著得的笑容,「導演,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間。」
昆城點點頭,看著夏習清離開酒店房間,他轉坐回到自己方才的椅子上,邊的製片人開口道,「你也覺得夏習清演得更好?他剛剛最後那一滴眼淚真的太厲害了。給個特寫,大熒幕上看肯定特別震撼。他都不需要大哭大喊,一下子就把觀眾的心攥住了。」
製片人像是撿了寶,無比投地分析著他的技巧,他如何控制眼淚落下來的時機,如何控制抖的幅度,這張臉適合哪些角度,越說越激。
一直到他說完最後一句,昆城才緩緩搖頭。
「他本不是在演。」
昆城發現,夏習清全程沒有看那個飾演「父親」的男演員一眼,那是出於恐懼之下的下意識迴避,他害怕到不敢看,不敢反抗。事實上,一個罹患抑鬱癥的人是不會大聲哭喊出聲的,夏習清或許更加理解那樣的心。
最可怕的是,他不敢去看自己一直保護著的小演員。
這一段彩的「表演」,在最後直視小演員的一刻才真正昇華。
這些都是演不出來的。
許其琛地攥著劇本,一直沒有說話。周自珩說得對,他的確是太殘忍了。在沒有看見夏習清真正把自己剖開的時候,自己一直站在一個旁觀者清的上帝視角,出於幫助的初衷脅迫著他去回憶那些可怕的過去。
他不有些後悔,開始自我懷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幫他,還是害他。
夏習清洗了把臉,雙手撐在洗手臺,他盡量讓自己從剛才的緒裡走出來,但這並不容易。
「你還好嗎?」
是那個新人的聲音。
夏習清一瞬間切換好笑容,直起子扯了兩張紙手,「好的。」他將紙一團投進廢紙簍,眼神落在徐子曦那張清秀的面孔上。
「我……」徐子曦的表有些猶豫,「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演?我的意思是,你是怎麼構思的呢?因為我拿到劇本之後的覺就是、就是他應該特別想保護那個小孩,而且他心裡很難過……」
儘管他表達得非常不清楚,但夏習清完全了解他的意思,他走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