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放榜可不是小事,除了那些應考的秀才公們撓心撓肺的等待消息外,那些個喜湊熱鬧的小老百姓們聽聞消息后,也早不早的蹲在縣學門口,等待著差人來放榜。
急切是正常的,尤其是應考的人,便是自個兒不過來,也會家人、子侄過來瞧瞧。旁的不說,柳家那頭長輩們不好意思表現出猴急的模樣來,小輩兒里頭,尤其是小柳,他原就是個沉不住氣的人,大清早天不亮就拽著他哥過來了。
待皇榜一出,沒等差人唱榜,小柳就已經是一副恨不得整個人都上去的模樣。
皇榜上,從右至左,依次寫著中舉的考生姓名并號舍編碼,以最后一場為準。這是為了避免出現同名同姓弄錯人的尷尬況出現,中舉是改變人生的大事,萬一來了個空歡喜,把人瘋都是有可能的。
盡管小柳做學問的天賦一般,不過眼力卻是極佳的,站在一丈開外的地兒,他一眼就瞅到了自己的名字。
呃,他是從后往前看的。
倒數第一。
那種覺怎麼說呢?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抱什麼希,畢竟考個秀才都費了那麼大的勁兒,家里的長輩也一早就斷言,他這輩子也就是個秀才命。
更重要的是,這次秋闈他太倒霉了,雖說每年都有考生坐在糞號旁的號舍里,可像他這樣一連三場,變著法子跟糞號套近乎的……這個真沒有!
結果呢?啥希都不曾抱,偏生他就考上了!
“哥!!”小柳剛扭頭想跟他哥分這個喜訊,眼角瞥到一個悉的影子從自個兒頭頂一躍而過,一頭砸在皇榜旁的石獅子上,找了個妙的姿勢蹲好,仰著脖子看著正準備唱榜的差人。
這小柳也就罷了,他頂多就是被噎了一下,倒霉的是差人才對,人家好懸沒被嚇懵了。這冷不丁的從天而降一只大鳥……不對,是兩只……這算啥?天降傻鳥?!
差人懵了一下,好在人家也是見多識廣的,在短暫的愣神后,就張口開始唱榜,從頭名開始,依著順序一口氣念到最后一名。
小八乖乖的蹲在石獅子上,后它一步趕來的小三山子也是一副乖巧的模樣,從外表到作近乎一模一樣的倆鳥瞧著就著一子呆氣,全然沒有素日里的張狂,反而給人一種傻乎乎的覺。
這一回的秋闈,一共取了八十人,小柳名列第八十名,大柳則列第五十七名,兄弟二人皆榜上有名,而整個柳家應考的十余人里頭,也僅有他們兄弟二人中舉。
“我們謹元幾名啊?”
這廂,小柳正要高喚一聲以示喜悅之,結果再一次被噎住了,又是小八!
那廂,小八乖乖蹲著側耳傾聽,結果直到差人停了話茬都沒聽到孟秀才的名字,當下忍不住開口詢問。這要是單純的詢問也就罷了,偏生它那語氣像極了周家阿素日里喚好乖乖的調兒,那一個慈祥和藹,簡直就跟往上抹了糖一般,甜膩到不行。
“我們謹元幾名啊?”——小八道。
“沒有沒有,沒考上!”——差人回。
聽得這話,小八瞬間一飛沖天:“沒考上沒考上!謹元沒考上!生都考不上!!”
噗通——!
小柳一個站立不穩直接給摔趴了,偏他先前為了能盡早看到皇榜,愣是使出吃的勁兒給到了人群最前頭。這下可好,“吧唧”一聲就給摔了個五投地。
俗稱狗吃。屎。
大柳默默的往旁邊挪了幾步,還不忘把頭側過去,假裝自己不認識摔倒的那貨。往年只聽說人家中舉后,直接給樂瘋了的,就沒聽說過還能摔個大馬趴的,丟人,真丟人!老柳家的臉都這二貨給丟盡了!!
虧的小柳不會他心通,不然能給活生生氣死過去。當然,事實上他這會兒也沒心思管其他的,只全神貫注的盯著皇榜猛瞅。
皇榜之上,盡管多半名字都一堆,麻麻的非要費勁兒才能看清楚,可頭三名的字卻是格外放大了的,尤其是第一名。
解元:孟修竹。
沒看岔啊!!
明明是第一名咋就變沒考上呢?
那可是解元啊!!!!!!!!!
等等,孟修竹……孟謹元……
“哥!!皇榜上一貫都是寫姓和名的,哪個會寫表字?謹元老弟是解元啊!那鳥是不是傻啊?”
來不及從地上爬起來,小柳就已經忍不住嚷嚷起來了。
大柳:……我覺得你才傻。
默默的往外頭挪了一下,大柳就沒接話,只趁機溜出了人群。好在他多還有些人,沒忘記留下了一句話:“我去找謹元老弟。”
“喂!哥你等等我!等我啊!!咱倆一起去!!”
……
縣學離孟家真心不遠,也就隔了兩條街面。可惜就算離得再近,兩條終究還是比不上人家有翅膀的。
柳家兄弟二人趕慢趕的,還是落后了好些路,倒是這一路上沒聽到小八扯著嗓子厲聲尖著“考不上”、“生都考不上”……
“謹、謹元老弟,你是這一科的解元,別聽那傻鳥胡說八道,它只知道你的表字不知道你啥名兒。”急匆匆的趕到孟家,小柳連氣都沒勻,先把事給說了,完了才急幾口氣,略微平復了一番后,又道,“我說謹元老弟,你為何這麼想不開一傻鳥去?自個兒去瞅一眼也費不了多事兒!”
孟秀才……哦不,如今該是孟解元了,先是抬頭看了一眼蹲在院墻上仍不停咋呼著的小八,又低頭瞧了瞧跑得一頭一臉汗的柳家兄弟倆,半是半是無奈的道:“多謝兩位柳兄特地前來告知,進來歇歇腳。小八……是它主要去的。”
小八:……怪我咯?
許是底下院子里的靜太大了,小八很快就停了喚聲,歪著腦袋瞪著開口說話的小柳。瞪了有好一會兒,忽的展開翅膀飛到了小柳跟前:“!!多放點兒!!”
——那開心嘚瑟的模樣,好似見到了久違的老朋友。
同一天里,小柳第三次被小八給噎住了,偏他哥還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問道:“啥?它咋不你黃鼠狼呢?”
“哥你別胡說!!”小柳想起上回就是他欠,說小八是鳥,結果自個兒莫名其妙的就背上了的名頭。這要是再小八聽到黃鼠狼……他還能有活路?
不過等等,啥多放點兒呢?
相較于完全一頭霧水的孟謹元和柳家兄弟倆,周蕓蕓是真覺得丟人,忙示意孟謹元跟同窗先進屋聊著,則趕去灶間提茶水去。
孟謹元還記得之前請大夫一事,有心叮囑一番,又因著同窗在跟前,便先下不表,想著等待會兒大夫來了再提也不遲。只是他并不知曉,先前幫忙請大夫的周大囡在聽到小八大“沒考上”時,一個轉就遣了大夫,自個兒躲回老周家去了。慫,才不要在這時候湊上來霉頭。
只這般,孟謹元將柳家兄弟二人帶到了前廳,很快周蕓蕓便端了茶水點心上來。正巧,柳家兄弟開口相告一齊中舉之事,并詢問孟謹元打算何時出發赴京趕考。
秋闈是在桂花飄香的八月里,這春闈就在來年白雪皚皚的二月間。雖說是還有半年時間,可既是打算赴京趕考,通常都會選擇提前幾個月。一是提前過去適應環境,二是京城那頭飽學之士遠比他們這兒更多,三則是京城位為北方,等到了深秋初冬時節,怕是再趕路會十分艱難。
周蕓蕓只聽了一耳朵,就避開走到了后頭院子里。
早在秋闈之前,周蕓蕓就略想了一下將來的事兒。橫豎兩個結果,要麼就中了,要麼就沒中。
這要是中了,那就要考慮京趕考一事了,哪怕來年春闈不中,多半也是留在京城繼續進學,短時間是不大可能會回來的。這要是沒中,自是繼續留在縣城努力,一切照舊,沒啥好說的。
結果,孟謹元非但中了,還是秋闈頭名解元。
憑良心說,饒是周蕓蕓先前就覺得他能中,可如今真的中了,還是極為難得的頭名解元,仿佛又覺有些不大現實。一直等回到后院房里挨著床榻坐下來后,還是有些暈暈乎乎的。
真的中了?
那就要趕拿出個章程來!
便是沒出過遠門,周蕓蕓也能想到在這個年代出遠門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旁的不說,只是從縣城搬到府城暫住了兩個月,里頭瑣碎的事也是一堆,這要是從縣城搬到京城呢?且便是一切順利,那也至要在京城待半年。之后,甭管是沒考上繼續用功,還是考中了留京任職或離京赴任,起碼幾年之他們該是不會回來了。
低頭盤算了一陣,周蕓蕓走到四開門大柜前,打開最底下的柜門,小心翼翼的取出了自己藏在暗格里的東西。
不大的兩個木匣子,份量卻著實不算輕,只因里頭擱得全是積小份量重的金餅。周蕓蕓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它們弄出來,那是年初出嫁時,周家給的箱金,便是不算工藝,也價值一萬多兩銀子。
仔細瞧了瞧,周蕓蕓將木匣子擱在梳妝臺上,又從梳妝臺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首飾匣子,里頭都是的陪嫁,各金銀首飾以及套的頭面首飾。除此之外,便是在底層的陪嫁鋪子的地契和房契了。
若是要遠赴京城,金銀細是肯定要帶上的。好在當初周家阿心細,覺得本就不可能在小地方待太久,除了幾件委托牙行賃出去吃租金的鋪子外,多半都是便于攜帶金銀。至于其他的陪嫁東西,肯定是沒法都帶走的,好在他們也不是永遠不回來了,干脆就把大件的都留在這里,人留意一下就了。
周蕓蕓盤算著,這頭頂多再帶上幾換洗裳,謹元那頭估計最舍不得的就是那半屋子書了,撇開這些外,旁的倒是都可以京后再置辦。
想清楚了,便將東西小心的推到梳妝臺深,也沒忘用小銅鎖鎖上,之后便起去了前院。
這會兒時間雖還略有些早,可想著柳家兄弟二人特地跑一趟就是為了不謹元失,怎麼著也不能人空著肚子走。又特地走到前廳去瞧了一眼,見他們仨人正說到興頭上,周蕓蕓索徑直去了灶間,著手準備做一桌簡單又不失味的佳肴。
做飯倒是容易,可想不明白的是,以往聞著飯菜香味總是食指大的,這回卻覺得有些犯惡心。可明明做的都是開胃的菜肴,半點兒也不油膩,豈不是奇了怪了?
思來想去也沒想通,周蕓蕓索丟開不去想了,只手腳麻利的做了一個苦瓜炒蛋,一個胭脂冬瓜球,一個番茄燒茄子,再燉個蒜蓉瓜盅,里頭特地放了好幾勺。
菜肴齊全了,主食也容易。
兩大盤子的壽司,好看又好吃。可惜縣城這邊買不到海味,只能做最簡單的蔬菜壽司。適量的米飯配上切合適大小的雪里紅、胡蘿卜、鹵香菇和秋葵,添上稍許姜醋、鹽粒和白霜糖,拿海菜一裹便可。
想了想,周蕓蕓又取了兩個小碟子分別倒上醬油和芥末,至于他們沾不沾就隨意了。
湊巧的是,因著今個兒急著出門看皇榜,柳家兄弟二人還真就沒吃早飯。先前是中舉了心頭火熱,便是腹中也沒什麼覺。等一見周蕓蕓端著飯菜進了前廳,這還沒瞧見菜,單是聞著那子香味,便已覺得腸轆轆。
等飯菜一上桌,小柳直接收不住眼了,惹得大柳一個勁兒的拿眼瞪他。這要是眼刀子能化實質,只怕小柳這會兒渾都是窟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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