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廊下,那位柳家小爺一臉的“原來你是這樣的孟秀才”、“我原先真的看錯你了”的神,兩眼直勾勾的著出書房里正跟小八對詩的孟秀才。
孟秀才:……
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啊!
這事兒乍一看解釋起來倒是容易,實則難于上青天。代自己想一下,倘若他是柳家小爺,也一樣會認為這家出了個腦子有坑的讀書人。試想想,但凡腦子正常點兒了,能教出這麼個人吐的八哥嗎?要知道,那是八哥,再聰慧也有個限度,所謂學舌……
它得找個樣本學啊!!
“柳兄此來可是有事兒?”好一會兒,孟秀才面無表的抬眼看向窗外的柳家小爺,仿佛什麼事兒都不曾發生一般。
興許是因著孟秀才太過于鎮定了,以至于柳家小爺都被弄得愣了一下,起碼有那麼一瞬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出了錯,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只苦笑著道:“原也沒什麼要事兒,只是昨個兒得了個消息,說是下個月府城南溪書院有個詩文鑒賞,想邀請謹元老弟一道兒前往。”
南溪書院算是府城最有名的書院之一,且跟府辦的府學不同,南溪書院很是大方,非但歡迎有識之士前往書院部書庫借閱孤本古籍,還會不定期的舉辦一些類似于品茗鑒賞之類的聚會。
當然,人家也是有要求的。
若僅僅是書庫借閱孤本古籍,那麼只需秀才功名即可。可若是像這種品茗鑒賞之類的,則又是另當別論的,多半都是書院部的學子,以及數廩生。
所謂廩生,指的是科舉考試中,名列一等的秀才。比起其他人,廩生有著諸多額外的福利,譬如每月的糧食,以及替應考的生作保等等。
孟秀才其實就是廩生,當年他下場考試時,名列前三,有著年天才之名。
至于柳家的哥倆雖也考取了秀才功名,卻同一等無緣,若是想參加南溪書院的品茗鑒賞,則需要跟隨旁人一道兒前往。這也是為何他今個兒特地趕來的原因。
說是邀請一同前往,實則就是趁機抱大,如果孟秀才不去,他也一樣去不了。
不過,要說之前興許他還有點兒忐忑,那麼這會兒卻是格外得淡定了。誰他冷不丁的撞到了孟秀才這麼丟人的一幕呢?以他對孟秀才的了解來看,后者一準滿口子答應,只求趕揭過這一章。
果不其然,孟秀才連一一毫的遲疑都沒有,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柳家小爺自是高興萬分,可惜還沒等他開口,一旁的小八再度嚷嚷起來:“空山新雨后,自掛東南枝!窮千里目,自掛東南枝!爺娘聞來,自掛東南枝!!……要想看得遠,你就上吊啊!爹媽啊那糟心閨回來了!趕抹脖子上吊啊!!!上吊啊上吊啊上吊啊!我吊死在你家門口啊!!!!!”
“孟、孟兄啊……你家這鳥了!”
“了了了!!”小八蹦跶得格外歡快,還特地往孟秀才跟前湊,“小八了!!!!!!!!”
柳家小爺咋舌不已:“都說狐貍找書生報恩,你怎麼就攤上個鳥呢?”
一旁的周蕓蕓忍不住吐槽道:“我還呢!”
“你還是呢!!!”小八猛的收了翅膀落在了窗棱上,回頭怒懟柳家小爺。
這下子,周蕓蕓徹底無奈了,好像一不小心又造孽了。
孟秀才兩眼發直的著在窗棱上蹦跶得歡的小八,只覺得滿滿的惡意撲面而來。
——是時候好好想想,下回該怎麼考周大金了。
……
不提憋屈至極的孟秀才,且說周家那頭,果然沒兩日就來人了。來的是周家阿和周家大伯,目的當然是瞅一眼房舍,然后好盡快定下來。
孟家小院附近都是屬于小康之家的,沒有輒幾百上千兩的房舍,當然也沒有便宜的,張掌柜幫著相看的幾個,最貴的也就一百五十兩,便宜的則也要八十兩。
周家阿的目標非常明確,不在乎房舍大小或者價錢,只在意是不是挨著孟家的。因此,只隨意的瞅了兩眼,就定下了距離孟家最近的小院。價格不上也不下,連家舍在一共一百一十兩,大小同孟家差距不大,只是前院多了兩間房舍,離孟家約莫二三十步的距離。
豪氣無比的周家阿表示很滿意,旋即立馬付了全款,當下就簽了契約過了戶。唯獨周家大伯卻有些游移不定。
“要買就買,不買拉倒,哪兒那麼多的事兒?磨磨唧唧的,像個老娘們!!”周家阿一臉的嫌棄,反而是一旁的賣家賠著笑臉,只因周家大伯瞅著雖猶豫卻是真心想買的。
懶得理這個蠢貨,周家阿自個兒的事辦妥之后,就撇下他去找的好乖乖了,順便告知自家的院子已買下,當然也沒忘吐槽一下最近分家的事。
提起分家那事兒,周蕓蕓也是心存狐疑。
“阿,大伯娘……真的回來了?”
“不回來能咋樣?又不打算再嫁人了,咱們家有仨兒子呢,早不早的肯定要回來!”周家阿高聲抱怨道,“周大牛那蠢貨,我再三跟他說了,提防著點兒他那傻婆娘,結果呢?蠢貨就是蠢貨,你說我當初咋就沒把他掐死呢?”
“那二伯他們還真花錢買了田產?”這是周蕓蕓最想不通的,在看來,若是真不想買,二房大可以拒絕,哪怕真的要買,也應該把銀錢給周家大伯才是,怎會……
“呵呵,不買咋辦?那傻婆娘能耐著呢,直接搶了二牛他們的金票銀票,你說不買能還?只怕沒的還,還能再賣一手!我算是看了,除非周大牛那蠢貨自個兒立起來,不然他那一房遲早要散!”
周家阿恨恨的啐了一口,旋即卻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我原只道周大牛就是蠢,經了分家那事兒才知道他不單蠢他還壞!黑了心肝的東西!真要是不想賣地,王氏那蠢貨不肯還金票銀票,他不能還嗎?他得了六千兩!我看啊,他就是故意這麼干的,借著那不要臉的王氏,霸占二牛他們的田產!!”
“啥?”周蕓蕓一臉懵,半晌才勉強弄明白這里頭的事兒,頗有些哭笑不得的道,“阿,這怕真的是你冤枉大伯了,他……他有這個腦子?”
這話一出,周家阿沉默了,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帶著不確定的道:“好乖乖,你的意思是,你大伯純粹就是傻吧?”
可不是傻嗎?
他婆娘鬧出是非來,他沒辦法;他婆娘死活要回來,他沒辦法;他婆娘非要賣地坑親戚,他沒辦法;他婆娘……
周蕓蕓一臉同的著周家阿,同聰明一世的阿居然生出了這麼個蠢蛋。
于是,周家阿更生氣了。
“周大牛那蠢貨!”周家阿雙手叉腰,就站在孟家院子里破口大罵,“人家是腦子里進了水,我看他就是腦子里進了屎!!我、我悔啊……早知道老娘生下來就把你溺死在尿盆里!!”
“溺死在尿盆里!!!!!!!!!”
“蠢貨!廢!活著就是白費糧食的!一把年紀都活到狗上了,白瞎了老娘這麼聰明的人,咋就生出了那麼個廢蛋子?怪不得三山子蠢那樣,當爹娘的蠢,他能聰明才怪了!一家子都是蠢貨!!”
“一家子都是蠢貨!!!!!!!!!!”
……
周家阿在院子里罵,小八就飛在天上跟著學,阿說一段,小八跟一句。盡管小八學的未必全對,可威力卻是完全不遜于周家阿。一人一鳥就跟立環繞音似的,愣是罵出了巨幕3d環繞效果。
再看周蕓蕓,早已一臉的麻木,只暗自慶幸今個兒一早孟秀才就出門訪友去了,這要是孟秀才見了這一幕,丟臉是小,就怕給他留下了終難以磨滅的心理影。
正罵得熱鬧呢,周家大伯過來了。
他臨出門前,被婆娘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在縣城買院子,非買不可,還要臨著縣學的。問題是,就算他不止一次的來過縣城,可誰知曉縣學的門往哪里開的?再一個,雖說如今老周家已經分家單過了,可從私心來說,他還是不愿意離周家阿太遠。因此,猶豫許久之后,他決定還是挨著買院子比較好。
話雖如此,他還是有些忐忑,想著起碼要跟周家阿支會一聲,沒意見了他才好下手。
于是,周家大伯就過來孟家尋他娘了,且才剛進院子就被他親娘懟了一臉。
——更確切一些的說,是被他親娘和一只傻鳥懟了一臉。
“周大牛你個蠢貨窩囊廢!你咋不死在外頭呢?早知道老娘生下來就把你溺死在尿盆里!”——周家阿叉著腰怒吼道。
“人之初,本善,善善善,善你個頭!周大牛!!!!!你又死到哪兒去了?!!!”——小八也跟著落了下來,叉著翅膀扯著嗓子破口大罵。
習慣了小八跟著自己最后一句話說,冷不丁的聽到這麼有學問的話,周家阿登時愣住了。
只片刻,周家阿又沖著周家大伯怒目而視:“周大牛!你還不如這扁畜生!你咋還有臉活著呢?”
“你咋還有臉活著呢?你咋不上天呢!你咋不上天呢!!”
周家大伯一臉吐的表,這要是今個兒只小八一個懟他,他豁出去也要把這扁畜生給燉了,可偏生帶頭的是他親娘……
那就沒法子了。
“阿娘,這好端端的你又罵我干啥?對了,那個買院子的事兒,我是想著要不索就買挨著阿娘你的?到時候走起來方便不說,真要有什麼事兒,也好手拉拔一把。”周家大伯只能盡量無視怒罵聲,努力將話題岔開去。
偏生,聽了他這話后,周家阿更生氣了:“放屁!哪個要跟你挨一塊兒住?哪兒涼快你給老娘滾哪兒去!老娘看到你就眼睛疼,你個蠢貨!”
“蠢貨!蠢貨!!周大牛你個大蠢貨!!!”
盡可能的無視掉上下蹦跶的小八,周家大伯努力辯解著:“阿娘,雖說你愿意三弟養,可我到底是你的長子,挨得近點兒,往后我也好照顧你,你說是吧?”
“是你個頭!!”周家阿簡直恨不得一掌將這蠢貨扇到天邊去,“老娘不用你養,不稀罕!老娘只求你帶著你那一家子蠢貨滾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好好,那今個兒先這樣,這事兒咱們往后再談,慢慢商量著來。”確定再繼續下去也只能接著討罵,周家大伯無奈的選擇了放棄,他也是真的鬧不明白,別人家的老太都喜歡兒孫陪伴,怎麼他家老娘這般不同尋常呢?罷了罷了,大不了他往后辛苦一點兒,多跑兩趟就是了。
就算周家阿并不會讀心,可周家大伯都把心里頭的想法擺在臉上了,怎麼可能看不懂呢?當下,周家阿只覺得無比心累,是真的不稀罕,半點兒沒有作假,可誰讓那蠢貨連大實話都聽不懂呢?
暗自思量了片刻,周家阿琢磨著,以孟秀才的能耐,只怕更進一步是遲早的事兒,大不了回頭把院子賣了,再的甩掉這一家子蠢貨!
這麼想的,周家阿也就淡定了,繼而轉溫和善的同周蕓蕓叮囑了起來,卻沒有給自家蠢貨兒子半個好臉看。偏生周家大伯也是個能耐的,他覺察到了親娘嫌棄自己,于是默默的往外走了兩步,一副“我不礙你的眼”的慫神。
見他這般,周家阿更來氣了,卻什麼都不想說了。其實假若今個兒周家大伯才十幾二十歲的話,興許還會耐著子教導一二。可都這麼一把年紀了,真的把年紀活到了過狗上?周家阿深以為,與其靠說,倒不如他狠狠的跌個大跟頭,好他牢記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