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周家做的星星糖,都是以每斤一兩銀子的價錢賣給縣城飴齋的。然而,那是先前。因著賣了方子,祁家那頭又將星星糖這事兒擱在了今年以及未來幾年最重要的新品里頭,以至于沒過多久,星星糖就已經在九州各地紛紛上了柜臺,且包裝得極為,完全是當做奢侈品銷售的。
跟外形呈正比的當然就是星星糖的價格了,先前賣一兩半到二兩銀子的星星糖,如今一躍為了高端禮品,哪怕最便宜的京瓷罐裝也要三兩銀子一罐,且除卻罐子本的重量外,一罐只有三兩。至于其他更貴的,不提也罷。
在這種況下,哪怕周蕓蕓仍是拿油紙包格外隨意敷衍的一包,也顯得極為珍貴了。像剛進門不久的秀娘和葛氏尚且不知曉其價值,可那也自有旁人為他們解。等回頭們明白了這里頭的價值后,自是喜不自,當下便在心里盤算開了。
兩斤的星星糖其實真的不了,只要不是滿把滿把的往里塞,兩斤能吃很久很久了。當然,也可以選擇不吃,而是拿去縣城賣給飴齋的人,雖說不可能賣太高的價格,可大不了就按著以前的本價賣唄,兩斤星星糖換二兩銀子還是很劃算的。
當然,個人有個人的思量。
大伯娘想得很,決定將其中一斤留給三山子,雖說糖果這玩意兒多半是人孩子吃的,可三山子年歲又不大,再說糖本就是好東西,回頭讀書累了往里塞幾顆,哪怕不抵,甜甜也是好的。剩下的一斤自是要賣錢的,只賣一斤當然不夠,還想把倆兒媳婦兒手里的那兩斤討回來,這樣一來,五斤星星糖起碼能賣個五兩銀子,能給三山子換小半年的筆墨了。
想法很好,現實很殘忍。
盡管大山媳婦兒最終還是勻了一斤星星糖予,可二山媳婦兒——秀娘在拿到星星糖當天,就跟周家阿打了招呼,說要回娘家一趟,畢竟得了這般珍貴的東西,怎麼著也該讓娘家人嘗嘗味兒。周家阿素來不管這些事兒,自是允了。
也因此,大伯娘的盤算又落了空。
這個時候,大伯娘還不知曉秀娘把黑得有多慘。
算起來,秀娘嫁到老周家也有月余了,在這期間,回娘家的次數看似不算多,不過相比較其他人,卻是真的不算了。
當然,這要是因為如今是農閑,哪怕老周家還在做麻辣燙的買賣,可這些活兒都是做慣的,加上很多小東西都是分包出去的,譬如三家那頭就管了一堆的事兒,像豆腐、老豆腐、豆腐皮、豆腐干等等,一堆東西都是由那頭依著份量歸整好了送到老周家的,完全不需要費心費力。至于其他的蔬果也類似,族里那些人唯恐自己做得不夠好,被人搶了這筆進項,都學著三那樣兒,將蔬果細細的分類裝好,很多還索幫著把竹簽子削好上,排得整齊細的送過來。
在這種況下,老周家的活兒其實真心不算多,當然也就給了秀娘回娘家的機會了。
每一次,秀娘回娘家都不是空著手的。或是帶兩三樣點心,或是拿著三囡送給的鵝蛋,再不然就是自個兒做的幾樣針線活兒,總之禮雖不重,卻也多代表了的一份心。
今個兒算是重禮了,跟周蕓蕓討了個小罐子,裝了一斤星星糖進去。又拿了先前男人幫著賣掉小香包、小抱枕得來的錢,特地繞到了村里的三家,買了一大片的豆腐干。三當初就答應過周家,但凡周家買東西都依著本價來,秀娘是周家的孫媳婦兒,自然也有這個待遇。因此,雖看著是一大片豆腐干,實則才不過花了二十文錢。
一斤星星糖,一大片豆腐干,這就是今個兒秀娘給娘家人帶的禮。
王家那頭格外的熱鬧。
糖這玩意兒本就是貴東西,哪怕僅僅是土紅糖,也是小孩子們心中最味的零兒。至于星星糖,王家這頭就聞所未聞。
沒聽說過不要,秀娘耐著子跟娘家人說這糖的稀罕之,其實都不用細說,單是打開來人家一瞧,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東西有多貴。且秀娘又多添了一句,說這糖在府城那頭一斤賣好幾兩銀子,立馬就引起了王家人的陣陣驚呼。
王家這頭已經有好幾十年不曾分家了,如今家里輩分最長的是秀娘的曾祖母,也就是周家大伯娘的親祖母。這位年歲已經很大了,滿頭白發滿臉皺紋,子骨已經不行了,只能每日里躺在暖炕上由家人照顧,眼睛也愈發渾濁了,一口牙更是掉了個七七八八的。
秀娘拿了星星糖過來,第一時間先喂曾祖母吃了兩顆。老人家已是九十高齡,一輩子苦過來,冷不丁的嘗到了這異乎尋常的甜味兒,登時一個沒忍住便落下淚來,拿干枯的手輕輕拍著秀娘的手背:“好、好孩子……”
“糖是甜津津的,阿太咋還哭上了?”大青山一帶,多半都管曾祖被的喚阿太,秀娘小時候就是阿太帶大的,極好。當然,事實上阿太帶大了王家多半子孫,可因著秀娘打小就子討喜又甜,阿太對格外偏了幾分,也對阿太更上心一些。
幫著阿太去了眼淚,秀娘索將罐子塞到了手里:“阿太喜歡就拿著,我那頭還有一斤呢,下回帶來給其他人嘗嘗。”
“說啥傻話,哪里能將婆家的東西全往娘家帶?”到底是因著而落淚的,又不是真的傷心上了,王家阿太很快就恢復了過來,語重心長的教導開了。
秀娘連聲應著,又依著阿太的話,給家里人都分了的幾顆,當然多半還是留著的,畢竟一斤糖再多也不夠幾十人敞開了吃的。
只是在分糖期間,秀娘還不住的說著周家的好話。
“……先前還想著周家地多,會不會我下地干活,為了這個,我還愁了好幾日呢。結果嫁過去才發覺,周家那一百多畝的水田多半都賃了出去,佃農種著呢。余下的那些也都有家里其他人照料著,我嫁到周家這些日子,就一天都沒下過地。”
“不單不用下地,家里像砍柴、打豬草這些活兒,我那四弟妹一人就給包圓了。不過不大會做針線活兒,我就幫著做些小活計兒,再多收拾收拾家里,一天到晚都松快著。”
“我姑姑?你說在家里干啥?我想想……地里的活計用不著,家里的牲口家禽都是由二房那頭包了,砍柴打豬草我方才說了都是四弟妹在做,灶間的活計多半是周家倆沒出嫁的小妹子做了,就連針線活兒也全推給了我大嫂。”秀娘想了又想,這才仿佛忽的想起了一般,兩手一拍,“對了,要做丸子、魚丸子,這是阿給的活計。不過,總是抱怨做丸子太累人了,可這風吹不著雨打不到的,就算有些累,也還行罷?”
沒做過的丸子的人,永遠不知曉做丸子有多麻煩,連錘帶打的,一開始兩條胳膊那就完全是別人的。等日子久了,練出來了,才略好一些。
王家這頭從未做過魚丸、丸,他們想當然的覺得,不就是小丸子嗎?湯團總是做過的,能有多累?再說了,這年頭別說是當人媳婦兒的,就算是心頭的小閨,那也不可能完全不干活。像秀娘以往未出閣時,不一樣也幫著做些家事兒,順帶還幫著嬸子、嫂子照顧下弟妹、侄子侄。
所以說,那蠢貨究竟是有多懶?!
一想到先前那蠢貨每次回娘家都不住的抱怨老周家這不好那不好的,王家人的面上就訕訕的,尤其他們還不止一次的幫著出頭,如今一想起那些事兒,只恨不得找條地鉆進去。
忽的,王家阿太開口問道:“不都說周寡婦脾氣壞嗎?真的沒打你罵你?”
秀娘微微一愣,旋即側過臉嘆了一口氣:“我原是不想說的,可阿對我那般好,我實在是不能眼瞅著姑姑可勁兒的詆毀。其實,別說打罵了,阿連句重話都不曾對我說過,倒是姑姑天抱怨這個抱怨那個。像先前阿給了二兩銀子,就抱怨為啥不多給一些,沒下地只讓做些小活計,又抱怨為啥不干脆閑著,給了一匹細棉布料子,又嫌棄料子不好不夠鮮亮……我這個娘家侄都看不下去了,哪有這般整日蛋里挑骨頭的人?這不心找事兒嗎?”
王家阿太立馬黑了臉,不等開口,秀娘又道:“就說今個兒周家小妹子分了糖,又著我和大嫂將我倆的份都拿出來給。可也有呢,為啥非要拿我們的?我就說了要帶給阿太嘗嘗,還說……”
“說啥!”
“算了算了,其實也沒啥,反正我沒給,大不了回頭再被罵一頓,不敢打我的。”秀娘換了笑臉,笑嘻嘻的湊到王家阿太跟前,“阿太,你說這樣不?回頭姑姑再跟我要糖,我就說都給阿太了,這樣剩下的就可以我吃了。”
“哼,你來找我要!!”
王家這頭,阿太的威信是沒有周家阿高,人家走的就是溫和善的路線。不過,再怎麼溫和善,為家中最年長的長輩,還是能使喚得家里人的。基本上有了這話,周家大伯娘前景堪憂。
秀娘又拿出了特地從三家買的那一片豆腐干,切小塊喂阿太吃:“我也是嫁到了周家才知曉有那麼多好吃的。這個豆腐干味兒有些咸,配泡飯吃,或者干吃都,還不費牙。頭一回吃到我就惦記上阿太了,回頭阿太吃得好,我下回再買。左右天氣還不算太熱,能放好幾日呢。”
豆腐干在三那頭賣得貴的,不過本價卻很低,秀娘很是細心的解釋了一下這里頭的況,強調自己也買不起太貴的東西來孝敬阿太,幸好大嫂和周家妹子教做了新鮮花樣的香包抱枕,賣的錢雖不多,買豆腐干倒是盡夠了。
其實,沒人在乎禮有多貴重,重要的還是那一份心意。
看看秀娘,再想想嫁出去多年的周家大伯娘,王家人心頭頗不是滋味。作為娘家人,他們先前從未懷疑過自家嫁出去的閨,因此也就盡信了閨在婆家過得不好。先頭春耕時,故意去周家鬧事,非要他們派人過來幫家里春耕,其實就是為了爭那口氣,趁著秀娘還未出嫁,老周家收斂收斂,別作踐了他們家一個閨,還要再作踐另一個。結果……
呵呵。
因著一斤星星糖并一大片豆腐干,王家人在心里將周家大伯娘賣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同樣得到了星星糖的二房就和諧多了。二伯娘留了半斤給自己,剩余的全給了三囡,畢竟三囡饞就不是。倆兒媳婦兒也知曉這事兒,卻甚麼都沒說,這當娘的心疼自家閨本就尋常,不然你還指將兒媳婦兒看得比閨還重?做夢罷。
大河媳婦兒和二河媳婦兒也不曾賣了那糖,只小心翼翼的拿罐子封存著,得閑了才嘗那麼兩顆,心下更是惦記著回頭等開了懷生了娃兒,拿這糖給娃兒吃。
所有人中,最不在乎星星糖的自然要數周蕓蕓了。吃得最開心、最沒心沒肺的,卻是當數三囡了。
三囡是真好吃,且完全不明白何為節儉。事實上,最初肯花費心力飼養大花,完全是因為想吃大花下的鵝蛋。若單是這般,興許鬧到后來,自個兒也就乏了。偏生,邊還有個周蕓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