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這頭說的熱鬧,大房也是如此,可惜氣氛卻完全不同。
大伯娘方才費盡口舌總算將底下小輩兒們的錢都收攏了,這會兒仔細用一塊帕子將十個小銀錠都攏在了一起。十個二兩的銀錠子,足足二十兩銀子,這輩子頭一次看到這麼多錢,卻還是心有不甘。
“唉,阿娘也真是的,家里連百來畝水田都買得起,偏給錢給得那般小氣,也不想想這一年來,家里人都快累死了。再怎麼著,也該按著出力給錢呢。像蕓蕓,像三囡……”
“給錢還堵不上你的?”周家大伯恨恨的瞪了一眼,“先前你不是還說咱們家人多干活多,如今按著人數給錢了你又不滿,你到底想咋樣?”
“我能咋樣呢?你自個兒瞅瞅,蕓蕓也罷了,就跟你說那樣,好賴出了點子。可三囡干了啥?見天的忙活那些鵝,怎麼能跟咱們一樣呢?”大伯娘越想心頭越不舒坦,要是周大囡沒嫁出去,這會兒手頭上就能又多出兩個小銀錠了!
“咋咋地!我真是煩了你!”
周家大伯也懶得說了,索直接上炕睡覺。雖說正月里沒啥要忙活的,可與其對著這婆娘,還不如早早的歇下,起碼耳朵不罪。
大伯娘見他如此,癟了癟,果然沒再說話。
次日一大清早,大伯娘就起穿戴一新,又將昨個兒抱在懷里捂了一夜的銀錠子都揣上,急急的出了門。
因著周家阿沒派活計,周家其他人或是窩在炕上睡懶覺,或是進村里找人聊天,再不然就待在堂屋里做做活計烤烤火。也因此,沒人發覺大伯娘的異常,只當是去村里閑聊了。
然而,卻是徑直去了青山鎮。
了懷里那二十兩銀子,大伯娘從未有過的心熱。一早就盤算好了,得了銀子得先給三山子置辦一套拿得出手的文房四寶。這也怪周家阿太摳門,明明手里頭著錢,卻只買最差的那種,甚至連個書奩都沒給買,每天都得提個竹編籃子去先生家。這次,索給全買齊了!
心頭火熱的大伯娘先是徑直去了鎮上唯一的一家書局,雖說是書局,這里的東西倒是齊全得很,除了書籍外,筆墨紙硯、書奩等等,但凡書生用得到的東西多半都能尋到。
正所謂手頭有錢心里不慌,大伯娘開口就問哪種東西最好,畢竟家三山子將來可是要當的人。
書局掌柜的見多了各人,一瞧這樣子,就知曉是窮人乍富。當下便笑著迎了上去,熱心的介紹起了鋪子里的東西。
因著到底只是鎮上的一家書局,即便是最好的東西,好的程度也很有限。掌柜的推薦了一整套文房四寶,又拿出了最貴的書奩,且額外拿了兩本賣了許久都不曾賣出書籍,笑著問道:“這位夫人可是家中公子要念書?這兩本書可是我年前托了好久才人從府城買來的,但凡念了這本書,將來必能高中秀才。夫人可要瞧瞧?”
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公子,還添上了高中秀才的說法,大伯娘原就被銀子沖昏了頭,當下連看都沒看,便拍板決定:“買!”
零零總總加在一起,一共十兩零一錢銀子。掌柜的倒是會做生意,直接給抹去了零頭,收了十兩銀子還多贈了一刀紙,笑著親自將人送出了門,還道:“夫人還想去哪兒瞧瞧?我對這兒悉得很,給您指路?”
“我還想給我兒子買一長衫。”其實原是想著,自個兒去鎮上扯一匹布來,兒媳幫著做。可一想到年前周家阿從府城帶來的兩頂帽子,這心里就頗不是滋味。
其實,大山媳婦兒的繡活真心不錯,不說在周家,便是在楊樹村里也是數一數二的。然而,這也僅僅是在村里罷了。莫說府城了,就連縣城、鎮上的繡娘都能甩幾條街。一想到家里的倆丫頭片子都能使上府城繡娘做的帽子,大伯娘心下暗妒,決定非給三山子弄一上臺面的金貴長衫不可。
書局掌柜很熱心的幫著指了路,給推薦了一家據說是青山鎮最好的鋪子。這點倒是沒錯,可惜掌柜忘了補充一點,那也是最貴的鋪子。
一匹布最多幾百文錢,能做好幾裳。可鋪子里的裳,最便宜的一也要三百文。偏大伯娘旁的不行,眼卻是不賴,一眼就瞧中了里頭最好的一長衫,一問價格,要五百文。
猶豫間,店小二已經問了尺寸大小,大伯娘順口就說了,人家自是尋出了對的尺碼,麻溜的包好,又問要不要再來一,畢竟是需要替換的裳。
稀里糊涂的,大伯娘買了兩最好的長衫,花去了一兩銀子。
好在,雖說銀子花了不,卻是打心底里到高興。家三山子將來鐵定會有大出息,到時候當了老爺,多錢都能賺回來,如今這點兒又算得了甚麼呢?
這麼一想,心里就跟抹了一般的甜。
“娘?”
大伯娘下一僵,趕轉走人。不想,才走出沒幾步路,就被人攔了下來。
周大囡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許久不曾見到的親娘,裳子全是簇新的,后背了個讀書人用的書奩,看著就不像是空的,懷里還穿著厚厚的料子,雖說看不清楚是啥料子,可想也知曉絕對是好東西。
“這個給我!”周大囡一把搶過了料子,不等展開細看,就又被娘搶了回去。
“你在胡鬧甚麼?這是給三山買的長衫,你有啥用?”爭搶之間,包著料子的油紙包被弄破了,虧得大伯娘手腳快,急急的摟回了懷里,“你小心點兒!這是長衫!讀書人穿的長衫可不能給弄污了。”
周大囡面鐵青:“有錢三山念書,給他買長衫,卻沒錢給我置辦嫁妝?還有這個!”
上前兩步,周大囡愣是繞到了娘后,開了書奩看了里頭的東西。
“好啊!好啊!你真是太好了!”雖說不大認識里頭的東西,可想也知曉,但凡跟讀書扯上關系的,那一定貴的要命。周大囡一手叉腰,一手到娘眼前,冷笑著道,“行了,我也不多要,給我二兩銀子,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
“二兩銀子!!你咋不去搶呢?我給三山買了兩長衫也才一兩!”說一出口,大伯娘就知道要糟,忙急急的道,“反正我沒錢了,錢都花了,沒了,一文錢都沒了。”
“沒了?”周大囡再度開搶,邊搶邊嚷嚷道,“那我就毀了這長衫,毀了這些筆墨!左右我也沒落得好,還不如索都毀了去!回頭我還要去周家告訴我爹,跟他說說楊柳村東頭……”
“我給!我給還不行嗎?!”
大伯娘眼淚都出來了,一半是心疼給出去的銀子,另一半則是被周大囡這話給嚇到了。這會兒,是人來人往的街面,雖說鎮上是不如縣城熱鬧,可正月初一還是有很多人出來逛的。可周大囡瘋起來卻是完全不管不顧,說搶就搶,連那種話都能當街說出來。這是鐵了心想要死啊!!
“趕給我,我也要去鋪子買裳,快點兒給我啊!”
忍痛給了二兩銀子,大伯娘先前的好心全沒了。直到目送周大囡歡快的跑遠了,才將書奩放了下來,把長衫仔細的疊好放到里頭。待看到書奩上頭有不指甲劃過的痕跡,又瞅著長衫上的褶皺,終于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再沒了閑逛的心,大伯娘揣著剩余的七兩銀子出了青山鎮,腳步匆匆的往村里走去。只是,在快到楊樹村時,卻臨時拐了個彎兒,去了相距不遠的楊柳村。
去年間,周大囡著要嫁妝,實在是拿不出來,只得回娘家半是哀求半是威脅的娘家人出了這份嫁妝。說真的,當時就已經后悔了,卻因著騎虎難下,不得不咬牙堅持。之后,想過無數次彌補跟娘家的關系,卻都不得要領。幸好,娘家人雖怨,卻沒完全跟斷了關系,這不還是同意將侄嫁給兒子。
正好,如今手頭上有錢,想來只要將當初給周大囡嫁妝的那份錢補上,之前的事就能徹底勾銷了罷?
這般想著,大伯娘心里倒是輕松了不,腳步輕快的往娘家走去。遠遠的,就看到一個頭發已經半花白的婦人正在彎著腰喂,忙上前兩步,喚道:“阿娘!”
王老太轉過子,不冷不熱的道:“咋今個兒來了?只你一人?莫不是你家那婆婆又鬧幺蛾子了?”
“沒,沒有,怎麼會呢?我今個兒過來是給阿娘送錢的。”大伯娘面上訕訕的,不過提到錢,底氣一下子就來了。當下便手掏出了手帕包,狠了狠心挑了個二兩的小銀錠遞了過去,“先前的事兒是我不對,這錢就當是還了去年給大囡的嫁妝,多余的給我阿爹打兩斤酒,給侄子侄買點兒吃。”
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個小銀錠,王老太先是愣了一會兒,而后忙不迭的將銀錠子塞里咬了咬,當下喜笑開的道:“你這孩子,這麼客氣做甚?哎喲,當娘的咋會跟親閨記仇呢?了,趕進屋里歇歇,吃點兒東西再走。”
“不了阿娘,我剛從鎮上回來,又買了這許多東西的,家里人還在等我。阿娘,我明個兒再來看你,跟大牛一道兒來。”
王老太笑瞇瞇的瞅著閨:“,都,那你慢些走。”
因著娘家人的態度,大伯娘這心里好歹是暖和了起來,盤算著明個兒過來時,該帶上甚麼禮。家里的糧食倒是不缺,可普通的玉米餅子實在是拿不出手,要是能拿些星星糖出來該有多好,就算不,米花糖也湊合。
……
那頭大伯娘忙活了一天,這頭二伯娘也沒閑著。
如今就愁兩件事兒,一是自家閨太不了,二是咋這麼傻乎乎的閨都能賺錢,偏就不呢?
說真的,知曉閨賺了錢,跟親眼看到閨竟然賺了那麼多錢,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倒是不至于眼饞親閨的錢,可一想到自家幾口人累死累活的一整年,還不如三囡的小打小鬧,登時只覺得無比喪氣。
思量一整夜,等天亮后,大伯娘出了家門,二伯娘也立馬尋上了周蕓蕓。總覺得甭管是周家發財,還是三囡賺了那些錢,都跟周蕓蕓不了關系。又思及周家阿打從多年前就喜歡喚福娃娃、金娃娃的,興許真有關系?
待尋著了周蕓蕓,二伯娘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了好半天手,才笑著道:“蕓蕓啊,二伯娘想跟你說個事兒。”
“啥事兒?”周蕓蕓正在盤算著啥時候再做一次蛋糕,偏手頭的羊不多,又有些舍不得了。見二伯娘一臉的為難,反倒是有些興趣,便扭過頭好奇的瞧著。
到底還是賺錢的想法占了上風,二伯娘道:“就是想問問你,要是我跟三囡似的,在家里養點兒鴨鵝的,你說你阿會生氣嗎?”
周蕓蕓默默的汗了一下,旋即指著十數米開外那空的豬圈道:“二伯娘,你看見了沒?阿都沒打算開春再養豬,到底家里的事兒太多了,忙不過來。”
其實周家阿就是被星星糖的利潤給迷住了,試想想,當十斤星星糖就能換一頭大豬的時候,你再去養豬?把你當豬!
“啥意思?”二伯娘愣住了。
“意思就是說,二伯娘你也別想鴨了,那個三囡折騰去罷。你要養就索養豬,多養幾頭。或者可以這樣,等二河哥娶了媳婦兒,養?我那日瞧著,該是個能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