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就盯著荀攸看，而荀攸仍作一副氣定神閑之狀，彷彿今夜未曾和曹談及謀誅劉範這等驚天謀。荀攸說道：「孟德既已返，何故折回？」

曹半晌才說道：「某天如此，多疑。若不問個究竟，某絕不罷休。」

荀攸說道：「那孟德要在下如何，才肯罷休？」

曹說道：「除非足下以實言對，勿得藏匿。今夜之種種遭遇，某實在是覺得奇怪。足下不肯幫助某，某反倒不怪；而奇怪者是，為何足下言語之間多有偏袒心向劉範之意？為皇帝之臣子，朝廷之僚屬，久食漢祿，足下不思上報效國朝，中不思報效君恩，下不思報效蒼生，而偏袒反賊，心向寇首，是何道理？」

荀攸說道：「在下為此，正是為報效國朝天下。」

曹說道：「哦，敢請詳解，某洗耳恭聽。」

荀攸點點頭，說道：「方纔孟德未走之前，曾經說過，天下者，必範也。可有此句論斷？」

曹說道：「天下者，為範無疑，足下何多問？」

荀攸搖搖頭，說道：「不，孟德錯了。永順亭侯、西涼刺史劉範非是天下者，而是定天下者。」

曹拍案而起，指著荀攸嗬斥道：「荀公達反邪！」

荀攸微笑，說道：「孟德何必如此怒，你看看你的雙眼，不用瞪得那麼大嘛！孟德且坐下來，吾等詳談，何如？」

曹怒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何詳談邪！」

荀攸一點都沒有，而是神神地說道：「難道孟德就不想知道，在下為何會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論麼？」

曹沉思片刻，還是坐下來了。曹說道：「好，某且費些時日仔細聽聽足下高論，聽聽足下為何生出反心來！」

荀攸說道：「在下方纔說過，劉範是定天下者。為何？請孟德仔細回憶片刻，劉範崛起之三年間，都做了何事？別的先不說，劉範近乎憑藉一己之力，而在三個月之間將張角等人斬首，將黃巾之平定。想當初，若不是馬元義之門徒唐周告，朝廷尚不知黃巾。當黃巾初起，賊虜有近百萬之數，席捲天下八州，莫不所向披靡。勇武者如皇甫嵩、朱儁，尚且被得逃長社，不敢出城迎戰。而劉範克定黃巾，如雷霆之摧山嶽。平之後，天下太平。此不為定天下又是何舉？況且，劉範擊退鮮卑之南下寇，平韓遂之佔據涼州，大破烏孫之圖謀西域，俱為定天下。」

曹說道：「使劉範滅韓遂，不過是驅虎吞狼耳。」

荀攸說道：「劉範又歸化羌人，使羌人與我漢人親如一家。憶往昔，伏波將軍尚未不能將羌人之平定，羌人為西州，至今亦有百八十年。劉範化之為我民，兵不刃而解決羌人之患，從此長安無淪陷之難，關中無肆之憂。而劉範又多次接納流民多達**百萬，輕徭薄賦，休養生息。涼地之民，安樂平，非關東之民可比。」

曹說道：「劉範之迎流民，不過是擴軍耳。」

荀攸說道：「就算他是出於利益考量，但不可否認的是，劉範使這**百萬之眾重回太平盛世。從此不會被十常侍爪牙所迫害，不必賣兒賣而隻為生存，不會因天災**而死在路邊。沒有劉範，這**百萬之眾就不是人，而是白骨了。沒有劉範，關東不知還要死多人，道路旁還要出多白骨？劉範西遷前，關東流民群，殍遍地，而白骨更是屢見不鮮。劉範西遷後，流民得以存活，關東空無流民。能救活如此之多之命，難道劉範不可堪稱英雄麼？」

曹無言以對。荀攸說的句句在理，都是事實。荀攸說道：「存活如此之多民眾，劉範必有民之心；而冒著為流民所累之風險，甘願收納流民，劉範必有膽略；自信能安流民，劉範必有才幹。觀當今天下，心懷膽略才幹之人，何其之多！而懷憐憫民生多艱之心者，又何其之？」說到末尾，荀攸不由得仰天長嘆。

荀攸說道：「如孟德者，有過人之膽略，非凡之才幹，而卻毫沒有民之心。而劉範之所以得以事，非唯其有超世之才，而因其有恤黎庶之誌。自我朝武帝開國以來，羌人為西州百年，匈奴勢頹而鮮卑崛起，宦戚之爭愈演愈烈。至孝桓帝時，漢室已有陵遲之勢，漢朝已有傾頹之象。當今陛下更是遠不如先帝，致使流民遍野，天下實有危亡之憂。而劉範卻致力於在救濟流民，發展貨，休養生息，墾邊屯糧；在外，則致力於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大破北虜，大敗西賊。文治武功，文修武備，堪比武。」

「而在孟德與天下大半士族眼裡，劉範形如反賊隗囂。其實不然，最像劉範者，正是武帝這等不世明君。」荀攸說道。

隗囂是新莽朝與東漢初年之間的軍閥。隗囂當時割據西涼，並且擁有一支強悍的軍隊，騎兵更是驍勇善戰。從這一方麵來說，劉範確實是很像隗囂。而且隗囂多有謀略，手下的大將也很出。比如伏波將軍馬援本來是隗囂部下大將。武帝消滅更始政權、赤眉綠林等後，多次敗在隗囂手中。

荀攸說道：「以當今時勢看，劉範確如隗囂之於武帝。但隗囂並非民之人，是故武帝能說降伏波將軍。在下言劉範如同武帝，實有據。劉範同武帝一樣，起於微末，隻因宗親之才得以統兵，而後征討群兇，無所不利；劉範平定西涼，以西州為基業，正如武帝平定河北之地，以河為起家之地；劉範多次到朝廷迫害而未曾倒下，正如武帝為更始帝迫害，甚至更始帝還殺了武帝之兄長，而武帝為大局出發，忍不發；劉範禮賢下士，故有謀臣武將如雲如雨，正如武帝之雲臺二十八將。劉範民如子，恤黎庶，正如武帝輕徭薄賦，休養生息，而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