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林葉說：“不是查出了泉城的事麼？”

“現在問你行刺案！”李建恒扔了供詞，“你怎麼還在旁扯些別的！”

傅林葉急聲說：“問題都出在蕭馳野上，左右離不開他。皇上，行刺案要查，可他賄的事也不能搪塞啊！”

“他什麼賄了！”李建恒起，指著傅林葉說，“泉城！泉城！你以為這事朕不知道嗎？朕那會兒還跟他一道混街呢！這事朕比你清楚！行刺都殺到朕跟前了，你不急，就惦記著那點小事，朕看天子安危于你而言也沒什麼要的麼！”

傅林葉不防他前幾日還咬文嚼字地罵蕭馳野，今日就轉頭罵自己，不惶恐膝行，說：“皇上！皇上是臣的君父，傷及毫臣都痛不生，皇上！”

“事有輕重緩急，為著行刺案，孔尚書連夜不休。”蕭既明說，“策安也遞了腰牌，為了避嫌，連進度也不敢問，整日在家面壁思過。如今是怎麼樣，到底查到了哪里，還要怎麼查，不如一道說明白，我府上也好準備著。”

禮部侍郎姜旭出列，說：“明明白白的案子，涉及軍，可跟離北王府沒關系，是誰前去離北王府上搜查的？這于禮不合，傳出去，都當皇上要查離北王，壞的是闃都與邊陲的誼。”

李建恒知道搜查王府的事，但他得裝不知道。他再笨也明白了，蕭既明把這幾日都看在眼里，再揪著蕭馳野不放，是要生事的。

李建恒立刻踢了傅林葉幾腳，罵道：“你好大的膽！誰準你去查離北王府？朕讓你去查軍辦差大院！”

傅林葉挨了踹，慌忙說：“不是臣、不是臣查的！是沈鎮去的！”

沈澤川一愣，莫名地說：“我旨協助大人搜查，是大人叮囑我‘軍猶如鐵桶，許多賬，怕會黑白兩分，去了王府仔細搜查’，我便去了。當時堂上端茶倒水的人也不，隨便喚來一個問問，也知道是大人你叮囑的我。”

傅林葉咬牙說：“我分明只你仔細搜查，沒有提及王府兩個字！”

沈澤川正說：“我命于天子，在前絕無假話。如果沒有大人的命令，我獨自前往王府，哪里會有隨行史呢？”

傅林葉見沈澤川眼里含煞，便知道自己急之下咬錯了人。他左右環顧，說：“魏大人，魏大人不是——”

魏懷興當即斷喝：“住口！自個兒做的事，還敢在皇上面前胡攀咬！你要臉不要？耽擱案是小，壞了皇上與離北的分是大！這也忒不知輕重了！”

傅林葉至此已知道自己被踢出來了，他要替李建恒兜著，替魏懷興兜著，替奚鴻軒等等所有人兜著！這些人哪個兒他都開罪不起，神仙打架，只能由他來收拾爛攤子。

傅林葉馬上磕頭，說：“是臣一時糊涂！”

“糊涂還敢狡辯！”李建恒指著他罵道，“策安雖吊了牌子，可事沒查明白前，他便仍然是軍總督！你查他就查他，還敢給軍臉子看？朕見你本就不是查案，分明是排除異己！”

李建恒除了那日罵蕭馳野，便沒再發過火，此時罵得傅林葉渾抖，他也懂事，跪著老淚縱橫，把面子給蕭既明還足了。

蕭既明待李建恒罵夠了，才說：“大人也是查案心切，這案子既然已經鬧了這樣，不如撤了策安的職好了。我看這幾日都察院彈劾的都在理，他疏忽之責免不了，委實不適合再在前行事。”

說罷他又一笑。

“證詞都指向他，他要真干了這種混賬惡事，是該誅九族。今日諸位也在，為著避嫌，連我蕭既明的離北兵馬腰牌也一并撤了。我已書呈離北，父王摘冠卸袍，帶著我的妻兒，白都來審！”

蕭既明話音一落，李建恒就慌了，他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便只能向海良宜。

海良宜與蕭既明對視片刻，老頭忽而一笑，說：“世子說笑，這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何必再打趣老臣呢！”

孔湫穩了穩神，極快地接道：“是了，閣老說得不錯。袁柳雖有在東龍牙行賒宅子，可那到底是他與茯苓的私事，本就不會張揚。總督管轄兩萬人，哪能事事都躬親審查？再者行賄一事，袁柳一直否認，便不能只聽香蕓的一面之詞。臣已查明，香蕓對總督多半是因生恨，這說辭做不得真！”

李建恒也親自上前，說：“既已結了，就不必再提！世子快快請起！”

李建恒也不想查了，挨著采薇宮，便是挨著慕如。傅林葉都能說踢就踢，那慕如對于這些人而言更不是東西，若是真的惹上了關系，他李建恒才是真正的亡齒寒！

李建恒看著仍舊談笑風生的幾人，卻覺得這些都不是人，他們背后立著的是超越皇位的龐然大，像是不可抗逆的洪流與颶風。

帝王并非自由自在，他的一舉一都牽局勢，他怒罵的、歡喜的統統都能為致命要害，他做不得自己的主，他是被圈在龍椅上的囚徒。

太可怕了。

李建恒在心深抱著自己。

他站在他們邊上，猶如站在薄冰之上。如果他哪天不慎掉了下去，就會像他皇兄一樣，眨眼間被各方角逐的馬蹄踏得模糊。

他的生死本不重要，重要的僅僅是他恰好姓了李。

但若是這天下還有人也姓李呢？

李建恒被這個念頭激得抖，冷汗頃刻間就冒了出來。

不可能。

他郁地默念著。

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