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一輛馬車慢悠悠的往前行駛著，車轍咕嚕轉悠著，著青石板發出嚓嚓的聲響。

馬車一直行至王府。

王府的小廝丫鬟已經將王府收整出來, 現在已經能夠住人了。

這一夜冉清谷睡得極其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靈芝渾發熱，還是因為大夏天商容與非要摟著他的睡覺, 他覺得很熱, 可流出的汗卻是冷的。額頭冷汗如瀑般滴落, 了枕頭被褥……

他做了一個重復的夢。

他站在分割線中間，左邊的年眉飛舞, 瀟灑恣意, 驕縱溫的朝他遞了一枝紅梅花, 而右邊白雪飄飄，那個孩子在雪地里拖著一人凍僵的尸, 他朝著他出手, 求他幫幫他……

這一次，他不由自主的接下了那枝紅梅花。

他的腦袋都不他控制, 他好像有靈魂的木偶般，肢被人縱著, 慢慢的出手……

于是他腳下站的地方，白雪化了, 綠草長芽，枯藤開出繁花。

他扭頭看向雪地里的孩子，只見那個孩子腳邊的人尸已經變了。

變了他自己的，他就那樣躺在雪地里，層層大雪覆蓋住他的軀，那個孩子面目狡黠的看著他笑，接著, 他舉起大冰塊，朝著那地上的冉清谷砸去。

他面目猙獰怒吼：“是你要背叛我的，是你要離開我的……我不救你了……我要殺了你！”

不要——冉清谷突然驚醒。

商容與看著滿頭大汗的冉清谷，蹙眉道：“我猜你夢到男人了，還不止一個。”

冉清谷眼眸蒙著一層水霧，眼尾紅紅的。他半晌才回過神來：“嗯？”

商容與趴在他的肩頭，將他攬懷中，憤恨咬牙道：“你承認了？出這麼多汗，夢里似乎激烈的啊，你夢到幾個男人？”

冉清谷神思不在答：“三個。”

商容與猛然咬住冉清谷的：“三個？你還將我放在眼里嗎？沒經過我的允許，竟敢夢到三個野男人。”

冉清谷將他推開：“別鬧。我夢到你、我、三……別……”

他拉住商容與下放的手。

“世子，王爺與大公子傳來消息說，讓您宮議事。”甲出站在門外急切說道。商容與含住冉清谷的，微笑道：“放你一馬，記著，等我晚上回來……”

他朝著窗外看了眼，屋子外面黑漆漆的，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將冉清谷的被角掩好：“天還早，你多睡一會兒，晚上要吃三素齋的糍米糕嗎？”

冉清谷搖搖頭：“不了，牙疼還沒好。”

商容與嘿嘿一笑：“早就跟你說了，每天親我十下，包治百病，比白開水還管用。你如果照做了，牙早就好了。”

冉清谷在薄被里：“世子，能不能放過三皇子一命？”

商容與穿靴子的手頓住，偏過頭去看冉清谷，和的燭籠罩著他，青披散一枕頭，不勝收。

這人還是如此的聰明剔，無論什麼事什麼話，不說他都懂。

冉清谷眉目淡淡的，他與商容與之間不需要瞞：“倘若不是三皇子的事，王爺與大哥會避開我嗎？我想這件事很棘手，但若非迫不得已，我還是希能饒他一命。”

商容與俯，在冉清谷臉側咬了一口：“你做夢夢到三個野男人，現在又惦記了一個，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打你一頓，我會心疼，不如這樣，你每天都親我十次，功過相抵如何？我是個很大度的男人，一點兒也不小心眼。”

冉清谷推開商容與的膛，一本正經道：“世子。”

商容與握住他的手，放在邊咬了咬：“我知道，大哥也不想殺他。”

冉清谷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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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新建的南殿。

商容與看著那戰報，眉頭蹙得老高：“商玉州還真是……”

饒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辯的他，也找不出罵人的詞。

商容雀劃拉著戰場分布圖：“他們駐軍在天一峽，前幾日北洋河發了洪水，加上夏季的到來，北洋河的冰或多或全化了，北夷人的軍隊已經渡過了北洋河，很快就會與天一峽的三皇子匯合，據說這次北夷出了大部分主力，全北夷的軍隊來了三分之二，可見他們并不是想趁火打劫那麼簡單……”

王淡淡道：“他們是想扶持一個傀儡皇帝，不然也不會舉全國兵力支持商玉州。我想他們也應該知道我們的飛隼軍了，否則不會在天一大峽谷駐軍。”

天一大峽谷，地勢險要，多崇山峻嶺，飛隼軍本進不去。

商容與將那份戰報放到一旁：“大哥，你有沒有派使者找商玉州談判？”

商容雀點點頭道：“找了，頭兩撥使者安全回來了，后面的全被他給殺了，安全回來的使者或多或的帶回來的消息是——你搶了他的東西，他要找你討回來。”

商容與憤而怒罵：“他娘的，這該死的商玉州，虧得清谷還為他求。”

商玉州口中的東西，是指冉清谷。

從一開始，在商玉州的眼里，冉清谷是他的，他將商容與視為強盜。

商容雀：“清谷知道這件事？”

商容與憂心道：“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

現在的局勢不是他們說勸商玉州投誠就能投誠的。

現在北夷也干一腳，就算商玉州腦子突然不風了，醒悟過來，不再追逐帝位了，那麼與北夷也得開一戰。

這場仗必然要打，但商容與不想這場仗的理由是冉清谷。

是權力，是帝位，是男人的雄心，是什麼都好，但不能是一個人。

古往今來，多人因江山這兩個字，被冠上禍水的罵名。

前有烽火戲諸侯、江山酬一笑的褒姒，后有兵臨城下、六軍不發的楊貴妃……

他忽然想到了鐘鳴寺山腳下那個高僧為冉清谷算的一掛——命途多舛，此為禍水。

此刻，他竟然有了一種宿命回般的覺。

王蹙眉：“現今不是兒私的時刻，這一戰必然要打。你回去告知清谷，他不是不辨是非之人，定然能夠諒解，這兩日部署一下，兩日后，發兵天一峽。”

商容與沉著道：“父王，你同大哥在京都還有很多事要理，這場仗就給我吧。”

王狐疑：“你？”

他的崽子他了解，雖有勇有謀，做事不按章法，但到底年輕氣盛，又從沒擔任過主將。

這一戰非同小可，他不放心。

商容與直了膛，晨曦朝的暖披在他的上，他整個人高大了許多，瘦筆的宛若冬季里傲風凌雪的松柏：“你還沒看出來嗎？這是我同商玉州的戰爭，老子要用拳頭告訴他，老子是靠本事，堂堂正正贏得他，無論是人還是天下。”

王一腳踹了過去，踹得商容與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跟誰喊老子呢？沒大沒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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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元二十四年夏，三皇子商玉州與北夷軍隊結盟，同商容與率領的鐵甲軍于天一峽廝殺混戰，這場戰爭持續了十多天。

天一峽大戰是整個大溯歷史上規模最宏大的三大戰役之一，也是死亡人數最多的戰役，逾越二十萬人。

據說這場戰役死的人將天一大峽谷填平了，鮮匯聚溪流，流汜水河，染紅了整個汜水河的中下游，而此次死亡人數最多的是北夷人。

北夷人率領了大半個軍隊渡過北洋河，妄想在大溯的領土上上旗幟，卻再也沒有一個活著回到北夷的草原。

后世的史學家們考據猜測這是三皇子商玉州與世子商容與玩的計。

三皇子假意投誠，將北夷人引大溯，之后再在天一峽將其殲滅。

又有人猜測這是一次皇室部斗爭，咸元帝薨歿，而大皇子二皇子也相繼去世，他的諸多皇子中，最適合繼位的只有三皇子，可這塊最終被王府長公子商容雀奪走。

他不甘心，于是對著堂兄親叔叔發難了，結果卻敗給了自己的堂弟！

是真是假，誰也無法評斷，但隨著這場戰役出名的，還有一幅畫——

一抹白出現在鮮瓢潑狼煙烈焰的戰場上，地上的泥土被染紅，草木都散發著腥味，只有他一塵不染，在破敗霧朦朧的戰場上，在殘兵裂甲的士兵間，顯得那樣格格不。

他太干凈了，讓整個戰場都怕玷污了他的白，他的左邊是那令整個大溯都聞風喪膽的混世魔王商容與，他姿態桀驁，滿臉疲憊，溫似水看著他，一眼萬年。

右邊半跪著挑起這場戰爭的□□商玉州，他目躲閃卻又堅定得抬頭，他似乎同白人說著什麼話……

這幅畫據說是活下來的士兵所畫，在畫的左下角為這幅畫提了名——禍水！

冉清谷是在大戰結束后，商容與鳴金收兵，遠方那藏在黃昏中的山谷傳來疲倦的勝利的號角時，他才去的戰場。

一路走來，尸橫遍野流河，地上躺著的尸比山上的草木還多。

他看到商玉州渾是鎧甲被劈兩半，半跪在商容與面前，他的后蹲了一片抱著腦袋、毫無生氣、疲憊不堪的軍隊。

而那些拿著紅纓槍指著他們的勝利軍，也滿是疲倦，在黃昏晚霞的映照下，好像那背負著厚重行囊走了千山萬水，始終也看不到路盡頭的旅人，他們快要累死了，現在只要他們的主將商容與讓他們躺下，他們就能躺在漫山遍野的尸中睡著……

商容與亦然渾是，他居高臨下著商玉州，不知道他同商玉州說了句什麼，商玉州突然拿起地上的兵刃，抹向自己的脖子。

商容與抬腳一踹，將商玉州手里的兵刃踹得|鮮紅的泥土中，他冷嘲道：“老子這輩子最看不起自裁的人，還不如這漫山遍野躺著的石頭有骨氣？難怪你失去了所有，你這種窩囊廢，給你你也守不住。”

商玉州怒道：“商容與，不是我守不住，是你搶走的，倘若我有你所擁有的權利的話……”

倘若他擁有權力的話，他就能找醫給他娘治病，他娘就不會死。

倘若他能如商容與般，生來就掌握著無上權力，他也能活得恣意瀟灑，那麼那時，冉清谷看中的人會不會是他？

冉清谷曾告訴他，所有的人都是籠中鳥，上或多或許被套了枷鎖。只有商容與，看似牽著線的風箏，實則天上的飛鷹。

他羨慕他，為他那樣的人，商容與上有著他想要的一切。

可是誰不羨慕呢？誰不想生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呢？但他連幫母親請個醫都做不到，他還有什麼資本？

他想拼命守護的，全都失去了。

他想努力變冉清谷喜歡的那種人，可冉清谷想要的春季繁花似錦，夏季的炙熱烈，秋季的落木蕭蕭。

可他在冬季，只有白雪皚皚。

商容與冷嗤：“權利？權利只是無能者的借口。太子有權利嗎？二皇子有權利嗎？你老子有權利嗎？最后不都化了青史冊里的寥寥幾筆？商玉州，你真的了解清谷嗎？你可真的想過，他需要什麼？”

商玉州斬釘截鐵道：“他需要復仇。”

他們都需要復仇。

他了然冉清谷，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本質上是一樣的。

商容與微笑：“不，他不需要復仇，他需要一個家。”

“我曾經以為我的生命里只剩下那場嚴寒的冬雪，后來世子告訴我，不是的，還有汜水河兩岸的萬家燈火，有鐘鳴寺山腳下的紅茱萸，還有王府后花園里的繁花似錦……”冉清谷走了過去，地上的染了他的擺，染得鮮艷而熱烈。

商玉州不曾抬起眼來看冉清谷，他的視角里，只看到染的白擺，被微風吹得輕輕起，但又因漬太重，不堪重負的落下，染紅了他那白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