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可是要看看琴?”古琴行的店小二站在門口不停跺著腳著手,凍得鼻尖紅紅的。
饒是如此,他依然不忘記吆喝著, 盡職盡責招呼著來往的客人。
街道兩旁堆積著厚厚的積雪,掃雪人也只掃了東西南北四條大街的主道路, 方便達顯貴上朝。
這一場大雪讓很多店鋪都關了門, 就算有開門的,店客人也寥寥無幾。
冉清谷抬眼看了琴行牌匾。
店小二點頭哈腰:“您快往里請。”
冉清谷抬腳走了進去。
店小二笑呵呵招呼著:“一看夫人您的穿著就知道您不是一位一般的夫人,您府上必定是顯貴,如果小的沒猜錯,定是四品往上。”
冉清谷沒理店小二, 徑直說:“你們老板呢?”
噔的一聲響, 古琴行二樓傳來余音寥寥。
起初像古泉伶仃, 接著便雨雪霏霏……
那聲音,無轉音, 無承接, 就那樣大喜大悲,大是大非……
店小二微笑:“夫人請,樓上可都是名貴之琴, 只為達顯貴而留。”
冉清谷提著擺上了樓。
三皇子坐在暖閣里,泡上一壺上好的茶, 點上醉人的熏香, 他悠然自得的著琴,像是沉浸在琴音中無法自拔。
冉清谷走到他的對面坐下, 聽著那靡靡之音,說著:“別浪費這好琴。”
琴音戛然而止,商玉州笑道:“不好聽?”
冉清谷靠在椅座上, 毫不留評價:“難聽至極。”
商玉州笑了,將琴扔到一旁,執起一杯茶:“既然覺得不好聽,那便不彈了。”
冉清谷:“三皇子找我干什麼?”
商玉州微笑:“好事,跟我來。”
說著,他便站了起來,一旁仆人連忙推開一個擺放著花瓶的架子。
架子之后是一暗室。
冉清谷也站起,跟了過去。
暗室亮堂堂的,在暗室的角落里,一個人被堵著五花大綁靠在墻上。
那人看到冉清谷,無神的瞳孔突然睜得很大,害怕的往角落里著,嗚嗚嗚的喊著什麼。
冉清谷認出那人。
當年定北侯府的管家。
也就是這人出賣他爹,向朝廷檢舉他父親謀反。
商玉州微笑著:“清谷,我尋了好久才幫你找到這人,是下油鍋還是活剮?還是活剝皮泡酒?”
冉清谷淡淡看著那人,面上無于衷:“殺了吧。”
商玉州詫異:“只是殺了?”
他見過冉清谷面無表的讓人生不如死的場面。
這人的狠辣在他心里能排上第一。
可如今,面對害死他全家的奴仆,他就只是輕描淡寫說著“殺了”。
冉清谷點點頭:“不然你看著辦吧。”
他最開始活下來的那一刻,想過無數種折磨人復仇的方式。
后來,他真的殺了人,他家人怎麼死去的,他就讓那些人以他家人痛苦百倍的方式死去。
可是他沒有任何復仇的快|。
就好像這些人是一株花一棵草,他只是隨手一折,亦或許花泥而已。
商玉州臉一沉:“清谷,你有沒有發現,自從你遇到商容與之后,你越來越不像自己?”
冉清谷不解:“為何這麼說?”
商玉州淡淡笑著:“如果在以前,這個人,你必定活剮了,亦或許丟進蟻窩里,讓他慢慢的活生生的看著他自己被萬千螞蟻啃噬白骨,但你剛剛只是輕描淡寫給我說……殺了。”
“而且……”他言又止。
冉清谷:“而且什麼?”
商玉州臉沉寂:“沒什麼。”
一旁的方長弓憤懣開口:“而且你在王府被商容與護著,完全忘記了自己為什麼進京。”
商玉州呵斥:“長弓。”
方長弓氣悶說:“三皇子,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只是想提醒某些人,莫要忘記了正事。我們的正事是殺掉太子,取而代之。而不是京被一個男人呵護著,整日在后宅里跟一群人勾心斗角。”
“商容與現在是不知道你的份,若他知道呢?我們機關算盡的世子妃,您還有命嗎?您現在唯一的保命法則就是幫助三皇子早日登上皇位,屆時,商容與也不能奈你何。”
冉清谷淡淡瞥了方長弓一眼:“若我真的在乎命,當日就不會代嫁京了。”
商玉州懷著希冀問:“清谷,那你覺得我們現在需要出手嗎?”
冉清谷搖頭:“不用。等一個時機。”
商玉州臉微沉:“什麼時機?”
冉清谷:“二皇子與太子徹徹底底撕破臉的時機,或者,我們可以制造一個讓他們徹底撕破臉的時機,但不是現在。”
商玉州冷笑著:“所以才說你變了啊,你以前但凡有出手的機會,就絕不收手,像一把銳利的劍,可是現在,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優寡斷,瞻前顧后,是因為商容與嗎?”
冉清谷不解:“我們在談正事,為何又扯到世子?”
商玉州無奈笑了笑:“你難道就沒有顧忌到他嗎?你明知道以你現在的份,以及商容與在乎你的程度,你完全可以利用商容與對付太子,但你沒有,你只有在東宮那次算計過他,此后,你完全不曾利用過他分毫……”
“你說……”冉清谷頓了頓,仔細斟酌了下,最終將話咽了回去,“沒事,你們想怎麼謀劃,就按照你們的想法來吧。”
他不知道商玉州說了什麼,也不知道方長弓如何謀劃。
他腦子里被那句“商容與在乎你的程度”占據。
他這種“行尸走”竟然也有人在乎?
可是,別人在乎他,跟他有什麼關系?
為什麼他心里很。
好像自從那日純兒跟他說,商容與喜歡他開始,他心里就開始慌。
商玉州看冉清谷心不在焉,盯著眼前一抹燭火發呆,有意無意說:“清谷,商容與確實在乎你,他在乎你不過因為你是世子妃,倘若有一天你不是世子妃了呢?他還會在乎你嗎?”
冉清谷垂眸,沒說話。
商玉州:“我們兩人都討厭下雪天,因為下雪天會很冷,會凍死人,但是把雪掃了,就不會冷嗎?就不會凍死人嗎?你能活在謊言里一天,你還能活一輩子嗎?你不是世子妃,商容與終究有一天會發現。”
見冉清谷有所容,他淡淡道:“在這個世界上,任何假的都真不了,你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跟我才是,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我們都沒有親人,孤苦無依。”
他們都是活在深淵里的人,他們彼此互相依偎取暖,他只剩下冉清谷了。
他不許冉清谷爬出那深淵。
他要他陪著他,陪著他在深淵里掙扎,他不想再一個人。
冉清谷打斷商玉州:“你不用跟我說這麼多,我知道我自己要做什麼。”
商玉州說得對,他這個冒牌貨永遠不可能為真的。
他也不能欺騙商容與一輩子。
更何況,商容與討厭斷袖,倘若他知道他是男子,他該如何自?他不能讓商容與越陷越深……
走出琴行時,天又下起了小雪,那雪如同塵埃一般,飄散在空中。
冉清谷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王府的,只知道車到了王府,他手腳都麻了,完全不了。
他才走到王府門口,有兩個丫鬟過來,朝著他行了行禮:“世子妃,劉側妃與王爺想請您去一趟滿月閣。”
冉清谷看了眼純兒,純兒恭敬的立在一旁。
他沖著那丫鬟說:“知道了,我回去換一服,馬上就來給王爺請安。”
丫鬟退下:“是。”
那丫鬟剛走,純兒就湊上來,張說:“世子妃,怎麼辦?劉側妃會不會為難您呀?”
冉清谷詫異看著純兒:“為何這麼說?”
純兒左右看了看無人,小聲耳對冉清谷說:“今日早上劉側妃邀人來府邸賞雪,但因世子妃一句話,世子讓人把雪都給掃了,來府邸的賢妃娘娘與一些達貴人來看雪卻看了個寂寞,劉側妃面上無,可不得要為難世子妃嗎?世子妃,要我去大理寺找世子嗎?他可是最世子妃您了。”
冉清谷眉頭一皺,搖搖頭:“不用,我去看看況。”
純兒點點頭:“好,您可要當心啊。”
冉清谷回到沉魚閣換了干凈的衫連忙朝著滿月閣走去。
王爺伏案批改著什麼,劉側妃在他后為他肩。
冉清谷沖著王爺劉側妃行了行禮:“父親,側妃。”
王爺見到他,笑了笑:“不用這麼見外,坐。”
冉清谷坐了下來,滿月閣的仆人連忙給他端上來一杯茶水。
王爺淡淡說:“其實找你來,也沒別的事兒……”
想了想,他不知如何開口,便對劉側妃說:“還是你來說吧。”
他其實也覺得這事不夠地道。
世子妃雖嫁王府一年有余,但規行矩步,從未犯過什麼錯。
現在劉側妃突然提出世子妃不好,給商翩度夫人的同時,也幫世子找一方妾室,為王嫡系脈開枝散葉。
而劉側妃所說之人,正是的唯一侄劉韻。這件事今日劉賢妃在他回到府邸后也跟他說過一次,他又不能太讓劉賢妃難堪,便允諾如果王妃白毓亦或許商容與,三人有一人不同意,便作罷。
現在劉側妃來做冉清谷的思想工作。
劉側妃微笑著:“世子妃臉不好,可是吹風了?”
冉清谷不明其意,便道:“還好,外面下了小雪,吹了點寒風。”
劉側妃:“世子妃不好就不要奔波了,王府還要指著你來開枝散葉呢。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世子妃嫁王府也一年有余了,怎麼著也該有點靜了,畢竟世子是嫡系脈。”
這白毓敢讓故意當眾難堪,若不給找點事做,怕是真以為這攝政王府是的天下。
冉清谷喝了口茶,笑了笑:“側妃說得是,但我同世子還年輕,也不急在這一時,倒是二哥二嫂,都結婚四五載了,怎麼著也該有個靜吧。”
劉側妃臉沉了下來。
兩個兒子娶妻這麼長時間都沒點靜,而蘇喜是蘇太傅的嫡系孫,若是為兒子納妾,必定會惹惱蘇家。
因而遲遲未。
這小賤人皮子還真是厲害,三言兩語專朝著的痛楚。
“世子妃說得對,這開枝散葉……王府世子公子都有責任,但世子畢竟是嫡出,世子妃該盡心盡力才是,不過……”
話鋒一轉:“世子妃不好,也急不來,我倒是有一房遠方侄,生的很是機靈,也到了該求親的年齡了,前些日子我一問,說自己很鐘意世子,我一尋思著,這不是親上加親嗎?”
冉清谷不聲喝著茶。
這是送小妾來了。
“側妃,我父王強力壯,開枝散葉我父王也能,不如讓您的那位侄過來,多給王府填幾位公子,公子多了,這枝葉不就散開了嗎?”商容與大步走了進來。
若不是純兒去找他,他估計又要多一個妾室。
王一聽,吹胡子瞪眼呵斥:“小兔崽子,你瞎說什麼呢?”
商容與笑了:“父王,我沒瞎說,側妃這麼關心王府的子嗣,赤誠之心天地,不如將側妃所有的侄都招來,您全納了,這樣更是親上加親。反正您納了也有五六位了,再多納個幾房也無礙,王府還是養得起的,若是您俸祿供養不起這些姨娘,我也可以出一份力,不行的話,世子妃那里還有皇上賞賜的黃金萬兩呢。”
劉側妃臉煞白。
素來知道商容與離經叛道,跟條瘋狗似的,但這條瘋狗在面前還是有點分寸,很咬著不放。
現在,這條瘋狗何止是咬著不放,怕是要咬斷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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