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中央大街, 元宵節。
燈籠如同收季瘋漲的辣椒般,掛滿汜水河兩岸,街道兩岸姹紫嫣紅,商販擺著琳瑯滿目的貨在河道兩岸賣。
街道兩岸的樹上掛滿了小燈籠, 每一個小燈籠下掛著一張紅的紙張, 紙張上寫著字謎。
集市上人來人往, 有許多人戴著形狀的小面, 提著一盞花燈, 異常新鮮。
白毓按奈不住開心慫恿:“表……”
差點興沖沖喊表哥。
想讓冉清谷去猜字謎。
表哥非常厲害,就好像沒有他猜不出的字謎。
在北城,有次元宵, 與桃子央求了三天,冉清谷才答應陪出去逛逛。
那年整個北城掛滿了字謎, 冉清谷隨便掃一眼就知道是什麼字謎。
那一年,蟬聯北城五年的猜謎王張大才子被白毓拉下了馬, 借著冉清谷的字謎登上了新一屆北城謎底之王的寶座,還贏得了厚的獎金, 那個猜謎記錄至今無人打破。
對上商容與那深邃如潭犀利如刀、滿目都是“你個小癟三怎麼又喊我的世子妃”的眼神,白毓立刻改口, 矜持道:“表妹, 你要不要猜猜字謎, 我記得你猜字謎很厲害, 從沒人猜得過你。”
其實看中了那份厚的獎品, 想讓冉清谷幫他拿回來。
商容與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哼。
就你了解世子妃?看把你能得。
冉清谷用眼神示意白毓收斂,“還是不了,京都能人多。”
“賣米糕嘞。”一個商販賣。
桃子興沖沖拉著白毓:“……爺,那個好吃, 我們去吃吧。”
白毓故作矜持:“咳咳,看你想吃,我們就去嘗嘗吧。”
商容與:“……”
他覺得這個表哥好奇怪。
一會兒矜持,像個彬彬有禮的讀書人。
一會兒開朗,像個懵懂無知的。
世子妃眼神沒病吧?
到底是看上表哥哪一點?
分又矮又窮嗎?
冉清谷本來對這些玩意兒不興趣,但此刻他如果不配合白毓,白毓怕是要餡,他只能上前,走向那攤位說:“似乎不錯……”
他扭頭看向商容與:“世子要吃嗎?”
商容與高貴驕奢回著:“不吃,我自出生起,就沒吃過這種外面不干不凈的東西。”
他出皇室,吃飯還要人試毒,怎麼會吃外面雜七雜八的東西?
冉清谷了然,回過頭來,沖著商販說:“來三碗。”
他本來不吃的,但只有他吃了,才能顧全白毓“表哥”的面,讓王府花錢,不然白毓吃東西,于于理都應該自己付錢,就算王府講禮儀,白毓至得回王府一份禮。
可惜的是白毓上沒多銀兩,無法回王府的禮。
商販今日生意極好,攤位前圍滿了人,他忙得手腳并用,里還不忘記喜慶吆喝:“好嘞,客稍等,馬上就到您的。”
他舀了三碗米糊糊放在火上烤著,不一會兒米糊糊變了糕點狀的品。
他拿起鉗子將米糊糊從火上的小鍋里拿出來,裝進油紙包里。
之后,他從案板上抓了一些果干花生碎糖等撒進油紙包。
在他撒最后一份時,白毓突然喊住他:“等等,這份不要放杏仁干甘薯片,我表妹胃不好,不容易消化。多加點果干,他喜歡吃。”
商販頓住手,多了點果干,遞給白毓:“客,下回再來啊……”
商容與:“……”
呵呵。
呵呵呵。
他怎麼就這麼懂呢?
炫耀呢這是?
跟誰炫耀?
他有什麼資本炫耀?
又窮又矮還分頭發分叉……
他究竟有什麼資本炫耀?
冉清谷拿著那份米糕一回頭就對上商容與那“好想毀滅世界”的目。
商容與惻惻盯著他,冷冷說:“喂我。”
冉清谷:“……”
商容與:“怎麼?”
冉清谷在米糕的邊角咬了一口吞下后,將另外一邊未曾過的遞到商容與面前:“暫時無毒,世子可以放心。”
在王府用膳之前,都有小廝試毒。
今日出來,并無帶小廝。
所以他只能替這位爺試毒。
商容與并未去咬那邊冉清谷未曾到過的,反而就著冉清谷咬的那口再咬了一口。
只不過冉清谷是小小的一口,他一口將那小口咬掉。
這米糕并不如王府或皇宮里的那般糯,反而口有點糙,但混著果干糖,也算是能口了。
他吃完,得意沖著白毓揚眉。
白毓暗暗咋舌。
表哥真是為奉獻太多了。
這兩人也太相敬如賓了吧?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怕是要祝福這對真夫妻地久天長,夜夜為響亮鼓掌。
商玉洲在街道拐角頓住了,他提著一盞蓮花狀燈籠,臉上戴著一面羅剎面。
那面剛好遮蓋住他的臉。
但他更希,那面可以遮住他的眼。
花燈盞盞簇擁下,熙熙攘攘街道上,煙霧寥寥商販前……
他看到了冉清谷吃了一口東西后,轉而去喂商容與。
冉清谷是那樣的自然,自然到了好像他們就是舉案齊眉恩有加的夫妻。
一無際的燈海了幻影,波粼粼的汜水河被虛化,街上的所有人仿佛一瞬間都不見了,就連今晚月的,都如此的曖昧朦朧……
仿佛那一瞬間,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更荒謬的是,他還覺得他們是如此的般配。
商玉州久久看著,直到一群雜耍隊抬著轎子拋著火球破開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大街上。
三四個人抬著一頂“天”的轎子,天站在轎子上跳舞,撒著花瓣。
在轎子的前方站著兩個人。
那兩個人拿著十幾個火球站在轎子上空手赤拳扔來扔去。
很多人隨著轎子尋熱鬧。
突然,人群里一個人喊著:“抓小……”
一個麻布模樣的人在人群里躥來竄去,他推了一個人,那人撞向了轎子,轎子東倒西歪,顛得那天搖搖晃晃,火球滾向了人群……
人群發了一場不小的,你推我搡,混不堪。
有兩個火球直愣愣朝著冉清谷的方向而去。
白毓被人群到一邊,嚇得驚慌失措喊:“火球,小心,表……”
商玉洲看到火球直沖向冉清谷,本顧不了暗中還有監視他的人,直接飛空而起,踩著前面四五個人的肩膀,一腳將一個火球踢向汜水河里。
而另外一個火球,他想阻止已經來不及,直奔著冉清谷的方向。
等他落地站定,他看到商容與抱著冉清谷,擋在了火球的前面。
那個火球直砸向商容與后心,將那玄黃華燎了一塊。
那一瞬間發生太過短暫,冉清谷被人群得東走走西跌跌,與白毓商容與分散了。
他手腳筋脈全斷,不能劇烈活,現在怕是連個婦人都推不過,只能被迫隨著人群走。
在火球砸向他時,他本可以躲開,卻不想一個壯漢將他推到前方。
他想讓他擋火球……
就在他以為逃不過時,眼前突然閃過兩道人影。
接著,他就被商容與護著。
那火球是鉛制球,分量不輕,他聽到一聲沉悶的撞擊聲,接著,就聽到商容與發出一聲悶哼。
冉清谷張看著商容與:“世子,您沒事吧?”
商容與眉目輕佻,傲慢桀驁:“你看本世子像有事的樣子嗎?區區一個火球而……”
噗——
他一口鮮吐了出來。
冉清谷:“……”
冉清谷:“世子!”
商容與:“我這是舊傷,就這火球?我小時候當毽子玩。”
冉清谷很違心的恭維一聲:“世子神武,無人可匹敵。”
他其實不大明白一個火球是如何將世子傷砸出來的。
咚的一聲。
白毓一腳踹在剛那個推冉清谷的壯漢后背上:“你一個形彪悍的男子,竟然讓一個……弱的子來替你擋火球……真是該死!”
剛剛那火球沖著冉清谷的面門而去,若是被砸到,燙傷的可是臉。
更何況,表哥是兒裝,在壯漢眼里,那就是一位子。
子的容貌等同于命。
若是一般子被砸到了,那時,那子命運如何?
幸好表哥沒事,不然肯定會殺了這壯漢。
桃子出鞭子,一鞭子在那壯漢上:“找死。”
壯漢被得在地上翻滾:“饒命啊,我不是故意的,公子,小姐,饒命啊……”
他爬到冉清谷腳邊,跪求著磕頭,痛哭流涕:“夫人,饒了我吧,我娘我兒子等著我侍奉,我若死了……他們都沒法活……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人如果撒了謊,就讓小人不得好死,我不能有事啊,我有事,我娘我兒子沒法活,夫人……”
人群圍上來的越來越多。
冉清谷看他那雙滿是老繭的雙手與渾補丁的服,確實像一個被生活蹉跎的人。
他不想鬧出什麼事兒,便說:“下次若讓我再發現你拿婦孺做擋箭牌,你這雙手就甭想要了。”
壯漢跪地謝恩:“多謝夫人,多謝夫人,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恩戴德連滾帶爬的走了。
商玉洲站在人群里有一恍惚。
不知是今晚的燈火太過明,還是元宵的氣氛太過宜人。
他竟然發現了冉清谷上多了一煙火氣。
自從他從大雪里救起冉清谷,已經六年了。
六年里,他印象中,冉清谷一直穿著素白的衫。
跟雪花一樣白。
白的不真實,白的令人心疼。
他總是清清淡淡的,好像這個世界上沒什麼值得他留,他活著,就是一行尸走。
他的笑,不是真的想笑,他的怒,也不是真的怒。
這六年,他殺過很多人。
大多數手段殘忍到,讓他這個出皇室經歷過波云詭譎爭斗修羅場的人而生畏。
可冉清谷從始至終表淡淡的。
他滿手滿鮮時,面無表。
他手起刀落活剜掉人眼珠時,無于衷。
他為了嫂子報仇,為了父兄殺掉構陷他們的人時,他亦無憂無喜……
就好像,他只是機械的做這些事。
他活著也都是為了做這些事。
做完這些事,他應該是心愿得遂的開心、手刃仇人的痛快……
可是冉清谷沒有,他從頭至尾沒有一點兒波瀾。
他像個冷修羅,沒有一點兒人的。
他不為自己留后路,也不給別人留后路。
可現在,一個沐浴雨腥風腳踏尸海煉獄的人,竟然對著一個害他推他,只為自己活命的人心。
這還是那個冉清谷嗎?
現在的他,似乎真的不一樣了。
如果放到以前,此人絕對會被砍掉一雙手。
可現在,他卻放那人走。
那雪白的衫被各種花的襦披帛取代,曾經無的修羅也會因商容與而出很多本就不屬于他的表。
或驚或惱,或或愧,或憂或喜……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變得太多。
盡管那些表很生疏,僵得像假的,有時也很稽,可它們就那樣出現在冉清谷的臉上。
溫和的,微笑的,驚詫的,開心的,的……
很是與眾不同。
“三皇子?”冉清谷瞥到人群里長玉立的商玉洲。
商玉洲在飛踢火球時,面掉了。
此刻的他,正立在人群中,看著冉清谷的方向。
被認出來,商玉州只得走了上去,問:“你……們沒事吧?”
他本想問“你”,他發現他沒有立場問,便直接改了你們。
商容與針鋒相對:“三皇子放心,我的世子妃我會保護好的。”
今天出門真的沒好好看日子,兩個覬覦他世子妃的人都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