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谷是被商容與抱回沉魚閣的。
他本來可以走, 但一想到自己的境,他不能走。
他現在是一個被婆婆懷疑不潔、被人詬病的“皇室貴婦”。
一般閨中人被如此懷疑就是奇恥大辱,更何談他還被王妃那樣試探對待。
所以他要很“委屈”, 很“難過”。
接下來的幾天,冉清谷裝了四五日的病。
他養了五六年的病, 好不容易從閻羅殿里逃回來, 虧耗嚴重, 因此平日里看上去就一臉病容,靠著子用的脂才有了點, 現今躺在床上, 便比捧心西子還要脆弱三分。
王妃冤枉了他, 見他如此, 十分愧疚,噓寒問暖,對他好得不能再好。
甚至宮請了宮中的,要求嚴查此事。
等冉清谷病稍微好了點,純兒便告訴他,王妃大發雷霆,宮里的嚇得不敢不嚴辦,那多多舌的余侍郎三小姐、阮給事中小姐等人皆被足一年。聽說還被府里的主母當著的面掌了,臉都打腫了, 有的小姐挨了板子, 幾個月下不來床。
以及余家三小姐那從北城歸來的表哥更是被貶了,為此余侍郎的妹妹沒來余家鬧,余侍郎更是氣得恨不得把他家三兒逐出家門,現在余家了京都門的笑話……
冉清谷一笑置之。
那些人如何跟他沒關系。
一陣秋風掃過,泛黃的落葉蕭蕭瑟瑟的落著。
他不由得裹著衫進了一家生意紅火的鋪子。
這間鋪子是京都生意最好的面料鋪子, 聽說店掌柜的娘子曾經是宮里的一品繡娘,后來年歲到了,便出了宮,嫁給這家店掌柜。
鋪子里面料極其好,花樣繁多,針腳綿,款式也多種多樣,京都不達貴人都在這家鋪子制定。
那店掌柜見到冉清谷,滿臉含笑的迎了上來:“參見世子妃。”
冉清谷走了進去:“不必多禮。”
那店掌柜的連忙點頭哈腰將冉清谷往里間引,吩咐人端茶倒水。
跟著茶水一起端上來的,有十幾個的木托子。
木托子上擺放著狐裘與一些鋁制雕花小暖爐。
“世子妃,這是您置辦的狐裘披衫,我都是給您最上乘的,輕盈保暖,不像棉褙子那樣厚實笨拙,三九日寒冬季,一件足以。”
店掌柜看著箱子里大部分男子微笑著:“這些都是給世子準備的吧,你們真好,您帶回去,倘若有不合寸的,您隨時送來,小的會盡最大全力給您改。”
冉清谷手了這狐球皮,確實是好。
他沖著純兒說:“給錢。”
純兒從錢袋里拿出一錠銀子給那店家。
店家連連推辭:“世子妃這些日子沒照顧小店的生意,這些東西就當小店孝敬世子妃的,世子妃若以后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小的一定會竭盡全力。”
冉清谷微笑:“王府有時會在你這里拿貨,是因為你的貨廉價,你不要推辭了,錢貨兩清,天經地義。”
想到什麼,他下抬了抬指向純兒:“給也做一吧。”
純兒一聽,連忙擺手:“世子妃,不可,這些裘都是主子們用的,奴婢不敢用。”
人分三六九等。
士農工商的皆有不同。
譬如工農只能著短短衫,冬季只能穿長與棉褙,而貴族能著長衫披帛羅等。
因階級不同,材質的選擇也有一定的限制。
倘若讓人看到純兒穿著與世子妃同等材質的,純兒會被視為大不敬,下人大不敬,主子們可賜死。
冉清谷在北城沒那麼多顧及。
白毓與桃子的都是相互穿的。
本不分貴賤。
他每次置辦冬季,有白毓的必定也有桃子的。
在北城生活了五六年,他一時忘記了階級這回事。
他笑了笑:“抱歉,忘記了這規矩,那你跟著店家去選幾你能穿的,再去店里的首飾鋪子看看,喜歡什麼樣的款式,隨便拿,你是我沉魚閣的大丫鬟,萬不可讓人瞧輕了。”
純兒心里一暖意,連忙行禮:“多謝世子妃。”
當時被王妃調往沉魚閣,以后伺候世子妃時,也曾不甘心過。
那幾日世子很厭煩這樁婚事,全京都都在討論這婚事不會長久,而又是自跟著王妃的,將來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調往不寵母家破落的世子妃那里,一旦世子妃被休,的后半生也將被發賣出府邸去。
就算王妃同,將留在府邸,這個伺候過舊主的人,肯定會被新世子妃嫌棄,也只會淪落個在外府做個灑掃丫鬟的命。
那些日子,府邸的那些丫鬟,有同的,有譏笑的。
無法,能做的只有盡心盡力伺候主子,幫世子妃多爭寵。
現在,世子極其寵世子妃,那些丫鬟結都來不及。
現在是沉魚閣的大丫鬟,而沉魚閣主人掌管整個王府事,連帶著也算府邸的半個小管家,就連王府的總管大人見到都要和和氣氣喊一聲姑娘。
而且,世子妃脾氣很好。
基本不用伺候,也從沒對誰發過脾氣,逢年過節的還賞賜給很多東西。
譬如現在,從沒見過哪個主子關心過下人穿得暖不暖,世子妃算是第一個如此關心的主子。
可是世子妃也是唯一一個猜不的主子。
譬如王妃與劉側妃,兩人經常明爭暗斗,為了王爺的寵,為了王府的權……
再譬如二夫人三夫人,為了早日誕下子嗣,為了防丈夫娶小妾,為了在王府扎住腳跟……
但世子妃沒有。
總是淡淡的,不爭不搶,也時常走神,低頭看自己的雙手,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
似乎沒有想要的東西,也似乎……并無為自己的未來謀劃。
就好像孤山遠雪,輕飄飄的來,也會悄無聲息的走……
冉清谷理清好東西,便帶著王府的小廝侍衛出門,打道回府。
市集兩旁燈籠高懸,吆喝聲賣聲此起彼伏,黃昏時分是整個京都最熱鬧的時刻。
他剛出門,便看到商容與打馬從燈火朦朧中走來。
那燭傾斜了他一,秋風起那玄黃袍,颯颯得好似整個都城都了陪襯。
冉清谷不得不承認,倘若他是子,那他的深閨夢中人,也一定會是這麼一位俊無儔的年郎。
他意氣風發,他灑恣意,他狂傲不羈,他天生貴胄……
甚至,他還很溫。
冉清谷迎了上去,沖著商容與行了一禮:“世子。”
商容與微笑握住冉清谷的手:“要買東西讓下人來不就好了,你子還沒好……”
他挑眉看向那木托子上的,笑容頓時凝滯。
那些木托子上擺放著的大部分都是男子冬季與一些男子飾品腰帶。
大部分都是狐裘絨綢裝。
京都冬季雖冷,但大多數時日還算溫和,不至于準備這麼多狐裘絨綢裝,像他,不到下雪天,絕不會穿這麼厚實的狐裘裝,更不會用暖手爐與棉質暖袖……
恰恰相反,北城地大溯極北之地,寒涼荒蕪,冬季又又冷,霜降時分下的雪,到春分都不得化開。
所以世子妃這些東西給誰準備,可想而知。
現在剛過重節,氣候溫和宜人,就算要準備過冬,也用不著這麼早。
世子妃準備這麼早的過冬,定然是給那位表哥送去,現在準備,快馬加鞭送到北城,在冬季來臨之前剛好用上。
不是說那位表哥冉清谷游歷在外嗎?
世子妃是怎麼知道表哥回北城的?
世子妃的所有家書都要從他這里過,他并沒收到世子妃的家書……
難道是暗中送信?
果然郎妾意。
商容與后槽牙咬得梆,冷眼看著那花款式,心里悱惻:這麼丑的花紋路,也就那平平無奇丑人事多的表哥能穿!
果然丑人要配丑,不然穿出去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店掌柜一見到商容與來了,連忙行禮:“參見世子。”
他立起后笑瞇瞇說:“世子妃,既然世子來了,您可以讓他去里面試試,倘若尺寸不合適,我也可立刻差人改改……”
商容與挑眉詫異問:“給我的?”
冉清谷點了點頭:“秋季過后便是冬季,世子要去上早朝,早晨應該會很冷,所以毓兒就多為世子準備了幾件。暖手爐與暖手袖套,世子可在大理寺辦差用。”
商容與從小到大很用這些玩意兒。
他自小溫度就偏高,不怕冷,且京都溫度只有三九那幾天冷到極致,要用暖手爐,其他時間,一般冬即可。
他看著那些冬,將冉清谷手握得更了:“還是毓兒想得周到。”
再次看那,他忽然覺得那款式花紋獨匠心,袖口領口的刺繡一看就非凡品。
冉清谷恭敬說:“世子喜歡就好。”
他過很嚴重的傷,骨曾凍壞過,因此極其畏寒畏冷。
盡管這些年他很努力的調養,但一旦損耗便不可逆。
每次到了雨連綿或極冷天氣,上骨節就作疼,若是凍到,便是疼得徹夜難眠。
所以他每次到冬季便如臨大敵,很早便準備過冬。
盡管他知道京都的氣候比北城溫和,他也不敢松懈,畢竟在這里,他但凡邁錯一步,便是死路一條。
他怕冷畏寒,冬季穿得很厚,所以他以為商容與也是如此。
畢竟商容與要上早朝,還要去大理寺辦差,大部分都在外面天寒地凍的環境中。
因此他在準備自己衫時,就順手為商容與也準備了一個冬的,甚至連換洗的都準備妥當了。
等冉清谷準備完,忽然后知后覺。
——他為什麼要為商容與準備?
商容與是王府的世子,集萬千寵于一,凍到誰也不會凍到名震天下的王世子……
思來想去,應該是自己戲太深了,太過謹慎小心翼翼了。
畢竟他現在是商容與的“發妻”,出嫁從夫,他現在唯一的依靠便是商容與,妻子為丈夫準備過冬天經地義,而且這也是他藏份的手段……
店掌柜的還點頭哈腰的勸著:“世子,您真的不進去試試嗎?”
商容與微笑:“不了,我相信我妻子。”
這話驚得周圍人皮疙瘩掉了一地。
這還是那個坑殺幾萬、殺了數十位大將軍的暴戾紈绔嗎?
這還是那個流連花叢離經叛道的混世魔王嗎?
這些真的是一個人嗎?
突然的意綿綿怎麼回事兒?
當初世子妃嫁京都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一擲千金豪賭世子妃什麼時候被趕出王府……
現在看來,這兩位是打算百年好合子孫滿堂了。
大伙都低頭看掉了滿地的皮疙瘩。
冉清谷也不自覺渾皮疙瘩。
商容與吃錯什麼藥了?在王妃面前演一演就好了,跑到外面演什麼深?
商容與吩咐下人:“將這些東西帶回王府,順便回去告訴母妃,我跟世子妃會回去晚點,讓不要等。”
丫鬟們說著:“是。”
商容與轉上了馬,對冉清谷出手:“上來,本世子帶你去一個地方。”“去哪兒?”冉清谷拉著商容與的手上了馬,坐在了商容與前方,商容與牽著馬繩子摟著他的腰。
“去了就知道了。”商容與騎著馬在街道上馳騁。
馬兒崩騰得太快,如同離弦的箭一般踩著青石板路穿過萬家燈火。
“剛剛那是世子與世子妃吧?這也太了吧……”
“是的,兩人在一起,可真是賞心悅目,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