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主任,我有點事要告訴您……”
顧沉舟是在廚房里洗菜的時候接到這通電話。在他旁邊,賀海樓正圍著圍,用一長勺子攪鍋里白的薯湯,一邊嘗著味道,一邊加鹽和。
“什麼事?”顧沉舟關小了水龍頭,將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歪著頭問。
“是有關杰森集團投資案的事。”電話里的人斟酌著將事說了一下,“楊主任那邊,事一直談不下來。因為杰森集團堅持自己的方案,而這份方案遞上去,上面不肯批……”
杰森集團的投資方案就是顧沉舟一手設計的。正常況下,青鄉縣縣長不可能不批。
但不正常況,比如說劉有民鐵了心要收拾他……
說實話,顧沉舟確實有一點意外。
“水都滿了。”旁邊突然有聲音傳來,顧沉舟抬眼一看,水確實注滿了水池的三分之二。他朝旁邊走了幾步,讓開水池前的位置,對電話里的人說:“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特別的了。”電話里邊的人說,“對了,今天楊主任了點口風,說上頭不止不批這個方案,還要求從本上大改……”
這種做法簡直是把杰森集團拒之門外。
如果說之前還有一點不確定的話,現在這句話一出,顧沉舟很確定劉有民就是沖著他來的。
僅僅因為之前劉有民自己會錯了意,掉了一次臉?
不可能。
除非有什麼其他的,比眼下這個實實在在的利益更重要的……
顧沉舟掛了電話,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就聽見賀海樓說:“杰森那邊的事搞不好了?”
顧沉舟靠著冰箱想了一會,才將目轉向賀海樓,笑道:“消息靈通的啊。”
賀海樓一哂,神里有輕微的不屑:“就這點事?”
顧沉舟笑了笑,走到水池旁邊和賀海樓一起洗菜:“這點事也是事——”
“要不要我幫你解決?”賀海樓仿佛漫不經心地開口。話音才落下,就覺一道有些迫人的目投到他的臉頰上。
嘖……他在心里輕輕嘖了一聲,心里也清楚自己剛才的那句話不太高明,他本來也不想開口,但是偏偏就有一只爪子在他心里死命地撓,撓到他開口說話了,才滿意地一邊休息去。
這個狀態對他來說不常見,但也不陌生。歸結底,就是一只雄在想要追求的雌面前換著花樣展示自己的艷麗的羽和雄壯的材。當然,賀海樓偏頭看了顧沉舟一眼,心里暗道:他的這只雌,還是有點特別的,嗯……
“怎麼?”顧沉舟問。
賀海樓聳了下肩膀,沒有回答。在他轉頭看對方的時候,顧沉舟已經收回了自己的目,低頭繼續洗菜,就好像剛才那道迫人的視線并不存在一樣。他湊近對方,在顧沉舟垂下來的頭發上揪了一下,沒有放過剛才的話題:“考慮一下,嗯?”
顧沉舟將最后一把青菜從水里撈上來,抖了抖水珠放到菜籃子里,他嗤笑一聲,說:“考慮怎麼把你炒一盤菜?”
賀海樓挑了挑眉。
顧沉舟說:“太把自己當盤菜可不行,”他一本正經地對賀海樓說,“其實你只是一蔥。”
賀海樓覺得自己應該發怒,但他一想到一只白大龍蝦叼著翠綠翠綠的蔥走來走去的樣子,就實在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我是蔥,那你呢?”
顧沉舟跟著笑起來:“得,我也就是一蔥,剛好湊一對了不是嗎?”
兩個人在家里說得愉快,誰都不把這件事當一回事。但等顧沉舟回到了政府,力就確確實實地來到了。
這一次的會議上,劉有民一反前幾天的沉默,在會議上措辭嚴厲地對顧沉舟進行點名批評。相較之下,縣委書記傅立本該表示不良信號的沉默,就顯得曖昧許多了。
說話不管用,權利被架空。從會議上出來,還沒過一天,顧沉舟就提前有了臨近退休的覺。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著墻壁上自己寫的‘當斷則斷’四個字,從辦公桌上拿起電話,但略一思索,又重新扣下了。
坐在縣長這個特定的位置上,劉有民的行為趨向并不難以分析。
如同一開始劉有民因為背景而對他熱,接著又因為沒有背景而對他冷淡一樣。現在能讓劉有民放棄到手的政績,專門揪著他的,也一定是因為揪著他能得到比讓杰森集團在這里投資獲得更大的好。
這樣一分析,再結合其他的一些向,很多事就一目了然了——揚淮省里,有理由跟他過不去的或許不止一個人。但在這個時候,能給劉有民大利益的,又有理由跟他過不去的,范圍就非常小了。
……顧書記,顧沉舟輕輕挑了挑眉,難道真的因為他和賀海樓在一起,所以大肝火了?
對顧沉舟來說,傅立和劉有民都不是什麼太大的麻煩,就算不用顧新軍的勢力,他也從小往了一些二代三代,同樣的年齡,他們也都進了場,大多數的位置,都比他現在呆的地方好上許多。還有出國留學時候結下的人脈,現在的杰森就是一大代表——不管是利用前者還是利用后者,都能簡單地解決青鄉縣的事。
但顧新軍一手,首先場中的關系他用不上,那些二代也有老爸,并且顯而易見,他們老爸的關系和顧新軍的關系肯定不會差;其次國外的朋友,也不用其他,就跟現在一樣,他爸爸只一個口風和臉,就有大把的人幫他明示暗示加力,和商……
顧沉舟自己輕輕搖了搖頭。
差太多了。
可是顧新軍的目的是什麼?讓他結束和賀海樓的關系,看看他的能力,還是讓他找個合適的人結婚?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顧沉舟隨手接起:
“你好,這里是經……”
“我找顧主任。”
顧沉舟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道清亮的音就打斷了他的聲音。他頓了一下,說:“我就是。你是?”
電話那邊的人輕輕笑了笑,禮貌地說:“你好,顧主任,我姓薛,薛明珊。”
“我們認識?”顧沉舟問。
“暫時還不認識。”薛明珊說,“不知道顧主任能不能給我一個認識你的機會?”
“薛小姐的意思是……”
“今天晚上六點半,我在山林路這邊新開的餐廳等顧主任,我聽說這里的外國菜還不錯,”電話里的聲音頓了一下,含著笑說,“這個時候,顧主任換個胃口換個心,也不錯,是不是?”
這話可大有深意啊。
顧沉舟邊的笑容微微牽起,又平復下去:“我會準時到場。”
“那麼我們晚上見,顧主任。”說完這句話,對方就掛了電話。
顧沉舟扣下電話,抬頭看了眼時間,拿出手機撥通了賀海樓的號碼。
“……喂?”賀海樓的聲音有些模糊。
“我晚上有點事,不回去吃了。”顧沉舟對電話說道。
“什麼事?”聲音伴隨著哈欠從電話里傳來。
“一個有點意思的飯局。”顧沉舟若有所思地說。
“哦?”對方的聲音神了一點,“難得你說有意思,行吧,我晚上也出去吃。”
顧沉舟‘嗯’了一聲,掛了電話后又看一眼時間,也沒有再辦公室停留多久,收拾好東西,就往外走去。
山林路距離縣政府有些遠,幾乎是東西兩個方向。這里新開店是一家泰國餐廳,顧沉舟比約定的時間提早十分鐘到達,剛一上樓,就看見一位坐在靠窗戶位置、穿黑連的人對他出一抹微笑,輕輕頷首。
“先生,您幾位?”餐廳的服務員已經迎上前來。
“我是和朋友來的。”顧沉舟對服務員說了一聲,就轉往穿黑子人坐的位置走去。
“重新介紹一下。”在顧沉舟走到面前的時候,黑子的人從座位上站起來,出手對顧沉舟說,“我姓薛,薛明珊,我爸爸是薛軍。”
顧沉舟同對方輕輕一握:“薛小姐,你好。”他下午聽電話的時候不認識薛明珊,晚上卻不會不認識薛軍——對方是揚淮省紀委副書記,在省級范圍,也算是一個頗有影響力的人了。
兩個人面對面地在沙發上坐下來。薛明珊按了一下桌面的呼鈴,沒幾分鐘,一道道泰國菜就擺上桌子。
薛明珊先給自己打了一碗湯,低頭慢慢喝起來。
顧沉舟也吃了一口東西——普普通通——他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坐在自己對面的人上:對方比他之前預想的要麗許多,V領的子將的材完的勾勒出來。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紅寶石鑲鉆石項鏈,皮很白,眼睛很大,角一直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就算在低頭喝湯的時候,也沒有彎下背脊……
一個非常自信的人。
顧沉舟收回自己的目,在心里暗道。
這個時候,薛明珊也出聲了,角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這個表讓的聲音平添了幾分從容和篤定:“顧主任,我們沒有必要浪費彼此的時間,我就有話直說了——顧主任最近到了一些不小的麻煩,是不是?”
顧沉舟微微一笑:“看來薛小姐的消息很靈通。”
薛明珊笑道:“不是我的消息太靈通——顧主任呆在這個旮旯角落大半年了,大概不知道現在京城里最紅的話題是什麼吧?”
顧沉舟抬了抬眼。
薛明珊說:“是顧書記的兒子和賀總理外甥的八卦,顧主任想聽一聽嗎?”
顧沉舟有些失笑:“哦?是這個麼——還有呢?”
“還有人開局賭顧主任和賀總什麼時候會訂婚呢。”薛明珊說,又笑了一笑,若有所指地補充,“當然,是各找一個人。”
泰國菜也就是吃一個味道,顧沉舟端起旁邊的茶水喝了一口:“薛小姐特地從省城過來,為的就是告訴我這些事?”
“當然不是。”薛明珊失笑說,輕輕抬了抬下,這個有些高傲的作讓整個人都顯得艷四,“我來這里的主要目的,是給顧主任提一個建議的。”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和服同的高跟鞋和地面撞擊,發出清脆的‘咔咔’聲。
顧沉舟疊著雙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看著對方彎下腰,湊到自己的耳朵邊,微微的氣流和的聲音一起傳進耳朵里。
他沉默了一下,臉上旋即出現了一抹笑意,用略微古怪的口吻說:“互惠互利?”
“互惠互利。”薛明珊直起,再一次地出手,和顧沉舟輕輕一握,“畢竟顧書記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顧主任你端正態度,找一個門當戶對的……”薛明珊自己說道這里,也有點古怪地笑了笑:“總之,這件事,顧主任可以多考慮看看。我隨時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