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海樓醒來的時候,還有一點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覺。
模糊的影在眼前快速晃,腦袋漲得發疼,他試圖一,可是手腳都像被灌了鉛一樣難以抬起,他又試圖發出聲音,但嚨干干的,聲音好像怎麼也沖不出間關隘。
發生了什麼事?
賀海樓有些茫然地想。他努力睜大唯一聽自己使喚的眼睛看向四周,視線里,混雜在塊漸漸清晰起來,白是天花板和吊燈,黑是窗戶外頭的天空,灰是佇立在床邊的儀……他費力地轉了一下頭,從左邊轉到右邊,看清楚了剛剛在視線里模糊的黃黑混雜在一起的東西——是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
是顧沉舟。
像是腦海中閉的盒子了一正確的鑰匙,賀海樓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之所以會躺在這里的原因:他在青鄉縣余震的時候,沖上去拉了顧沉舟和衛祥錦一把,結果被從天上砸下來的水泥柱掛到了腦袋!
這件事一想起來,賀海樓的心瞬間就復雜起來了。
顧沉舟,衛祥錦;衛祥錦,顧沉舟……
垂眸想了一會,賀海樓奇怪顧沉舟見自己醒了一點反應也沒有,又抬眼再認真地朝顧沉舟坐著的位置看了看,才發現對方腦袋微垂下來,靠著椅子一點一點地,已經睡著了。
他愣了一下,又去看對方的服,發現對方的外套皺的,下擺上全是一點點灰的泥點子,腳也深了一塊,認真看地面,還能看見灰黃的泥水痕跡。
對方沒換服就過來了?說起來這是哪個醫院,青鄉縣的縣醫院?……賀海樓又試圖了手臂,這一回,手臂不再像之前那樣難以移了,他用力過頭,手背敲到了床上的護欄,還發出“砰”的一聲輕響。
一旁的椅子上的顧沉舟立刻被驚醒了!
許多人大概都有過這樣的覺:在極度不安穩、似睡非睡的況下,驟然被驚醒時那種如同心臟被手掌拽住的瞬間驚悸。
他先是茫然地環視了周圍一圈,接著又盯住賀海樓看了有一會,就在賀海樓覺得有點不對勁,都想開口的時候,顧沉舟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賀海樓?……你醒了?”
“不……”賀海樓先試了試嗓音,然后啞著聲音跟顧沉舟貧了一句,“不是我醒了還是你醒了?說起來你確實也醒了。”
這一句貧讓顧沉舟真正找回了平常的冷靜。他沒有立刻回答對方,而是先低下頭,用手撐了一回臉,接著才紅著眼睛抬起頭說:“覺怎麼樣?要不要給你醫生?”
“來杯水。”賀海樓說,又問,“我睡了一天了?外面怎麼樣?你熬了一整天沒去休息?”
顧沉舟站起,走到矮柜前,拿起水壺給賀海樓倒了一杯水。
對比剛剛清醒的時候,賀海樓這時候覺已經好了很多了。他躺在床上看著顧沉舟的作,發現對方除了腳步有點虛浮之后,提著水壺的手好像也有點發抖。他收回目,心道這是熬了多久沒有休息——還是外頭又發生余震了?
“茲,茲!”
正想著事,賀海樓覺背后一震,整個人已經隨著升降床上半部分的傾斜而半坐起來了。
顧沉舟看著角度差不多了,按下病床旁邊的停止按鈕,將水杯遞到賀海樓邊。
本來想用手接杯子的賀海樓一見對方的作,立刻就收回了自己剛剛抬起的胳膊,轉而微微低下頭,咬著一次紙杯的邊沿喝了幾口水。
顧沉舟的目在賀海樓臉上打著轉,從纏著頭臉的紗布到賀海樓蒼白起皮的,他的手腕輕輕調節著上下,在賀海樓沒有發現的況下,調整出與對方的吞咽速度最相配的傾斜方式。
溫度適宜的熱水一流進嚨,渾上下的痛楚似乎都減輕了好幾分,賀海樓幾口將杯子里的水喝了,還有些意猶未盡地。
顧沉舟轉又倒了一杯,但一次,他直接將杯子遞到賀海樓手邊。
賀海樓憾地嘖嘖,接過了拿在手里,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顧沉舟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剛剛在椅子上打了一會盹,現在整個人更疲憊了,全上下的每一塊骨頭都仿佛被東西碾過,從里到外泛著酸疼:“你睡了三天了。這里是京城醫院——青鄉縣那邊還好,我離開之前,都沒有再發生余震。”
“你什麼時候離開青鄉縣到這里的?”賀海樓抓住重點問。
“兩個小時前。”顧沉舟說。
賀海樓糾結了一下,覺得要說滿意他又不滿意——他為了救顧沉舟和衛祥錦,腦袋都被砸破了,結果顧沉舟把他往京城一丟,照樣留在青鄉縣救災;但是要說不滿意呢,不管怎麼說,對方從青鄉縣回來的第一時刻,全臟得沒法忍也沒有先回家休息,而是跑到了他這里等他醒來……
“你幾天沒睡了?”賀海樓換了一個話題,決定不去思考自己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也就第一天晚上熬了一夜,其他時候照常休息。”顧沉舟說。部隊進來之后,衛祥錦上的任務多力重,他倒是沒有什麼事,就是旁邊打打下手,只是這兩三天一直不怎麼睡得著,所以神才會特別差——這樣的狀態并不奇怪,青鄉縣里頭大多數經歷過地震的人,都沒法在廢墟上安穩地睡。
賀海樓“嗯”了一聲,靠著枕頭看了一會天花板,突然說:“好。”
“?”顧沉舟抬抬眼。
賀海樓又仔細覺了一下況,“不,不過想吃東西。”
“什麼東西?”
“泡椒魚頭,夫妻肺片,蒸牛,旺。”賀海樓一邊說一遍了角,“或者海鮮也可以。”
顧沉舟在賀海樓說了第一個菜名的時候就移開目,看著正對著他現在所在位置的窗戶,片刻后涼涼說:“做夢吧,至一周時間,你只有白粥或者白糖粥喝。”
賀海樓:“……”
顧沉舟也沒有理會賀海樓,直接拿出電話撥通賀南山的號碼,在接通之后對對方說:“賀書記,海樓已經醒來了。”
躺在床上的賀海樓一聽見那個稱呼,就朝顧沉舟所站的位置側目。
“……好,我知道了,書記再見。”簡單的兩句話后,顧沉舟掛了電話。
賀海樓說:“你通知了賀書記?”
“嗯。”
賀海樓抖了抖,勉強將那句“通知干什麼”的話給吞了回去。
天花板上出白的吸頂燈將房間照得纖毫畢現,良好的隔音房間讓這里一點沒有醫院病房大樓里慣常的吵鬧聲。
顧沉舟突然開口:“你沖上來干什麼?”
這句話三天前衛祥錦就問過他,他有自己的想法,也給了衛祥錦一個回答;但三天后,他卻忍不住再問剛剛醒過來的賀海樓一遍:你沖上來干什麼?
賀海樓說:“你不知道?”他不等顧沉舟回答,又嗤笑一聲,“要不是你在那里,我腦子有病沖上去。別人是屋及烏,我是人救敵,沒?”
顧沉舟之前一直在注視著賀海樓的面孔,但這一刻,他的眼神飛快移開了。
不過這樣的逃避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下一瞬,顧沉舟又把目轉回到賀海樓臉上:“你覺得我會答應你?”說的是賀海樓一直以來的明示暗示:我們玩玩吧。
“你不會?”賀海樓反問。
顧沉舟沉默了幾秒鐘,緩緩點頭,一邊說一邊笑:“我會。”
賀海樓“哈”了一聲,盡管這本來就在意料之中,他還是忍不住發自心地洋洋自得起來:“怎麼樣?顧沉舟,我說過了,咱們走著瞧,看誰耗得過誰,你說是不是——”他突然拖長了聲音,不乏惡意地纏綿了一聲顧沉舟的小名,“小舟~”
顧沉舟盯了賀海樓幾秒鐘,突然走到床邊。
干什麼,發火了?賀海樓微一納悶,就看見顧沉舟的面孔迫近到他眼前,又在他眼中變得模糊。
干裂的被人輕輕了一下,像蜻蜓那樣地接,地,地。
然后潤微熱的從他的角開始,一點一點的吮吸著,親吻著,他覺得自己的每一寸、每一道綻裂,都被人仔細的含進里,舐著、傳遞著的溫度。
賀海樓迷糊了一下。
仿佛有一堆白的云朵突然就出現在他的邊,腦海里,從四個方向悠悠然飄然,然后將他簇擁在中間。
這個親吻跟平常的親吻不一樣。
跟對方之前有過的幾次親吻也不一樣。
……可是不一樣在哪里呢?
沒等賀海樓分辨出兩者微妙的不同,云朵就越聚越多,一些托住他的腦袋,一些包裹他的四肢,還有一兩朵從天花板上掉下來,在他膛上頑皮地彈跳著,咕咚翻了個子。
賀海樓迷糊了好一會,覺對方輕輕地咬了自己的下一下,他下意識地張開,立刻地,對方的舌頭靈巧地鉆進他里,劃過他的牙關,上顎,又輕輕了他還平躺著的舌頭——一切作都不劇烈,就跟之前一樣,像是最輕的安。
這個溫和的親吻并沒有持續太久。
顧沉舟微微松開,放開了吮在里的對方韌的下。
兩個人湊得很近,呼吸著彼此的氣息,又能覺到溫熱的氣流噴灑在皮上,有不同于尋常的搔。
我們繼續玩,當然繼續玩。
而且方式可以稍微換一換。
賀海樓,你可給了一個很不尋常的定金。
顧沉舟很快手在賀海樓枕邊一按,撐起了自己的。
賀海樓愣了兩秒鐘才回過神來,他神古怪地看著顧沉舟。
顧沉舟說:“我先回去洗個澡,明天再過來。”
賀海樓“嗯”了一聲,看見對方幫他放下床鋪,又整理好被子,還將水壺提到床頭邊,放在他可以夠得到的地方后,這才轉離開病房。
之前沒有覺的時候休息得太多了,現在一點兒睡意也沒有。
賀海樓躺在床上,目漫不經心地在室來回逡巡移著,一會兒看看這里看看那里,一會兒又試著手臂和雙,一直到病房的門再次被人打開,他才停下自己的作。
“覺怎麼樣?”拄著拐杖進來的人關了門,慢慢走到賀海樓旁,問。
“很糟糕。”賀海樓隨口說。
賀南山在顧沉舟剛剛的位置上坐下來,他拿拐杖輕輕敲了敲地板:“事的經過,顧沉舟簡單地跟我說過了,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沒什麼了吧。”賀海樓說,“顧沉舟應該不至于傻到拿大家都看見的事騙你。”
“我是說你。”賀南山淡淡說,“你對顧家的小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賀海樓漫不經心地笑起來,他回答賀南山,深的眼睛里再次閃爍著和最初時沒有分別的冰冷芒,“玩玩唄,玩膩了自然就放手了。”
“……好,”賀南山說,“記住你的這句話。”
在賀南山來到賀海樓病房的時候,顧沉舟也從醫院回到了天瑞園,跟顧老爺子及顧正嘉見了面,說過一會話之后,又開車到沈宅,親自向沈老爺子報平安。
老人家在沒有預料的況下看見自己的外孫,又高興又心疼,說沒有兩句話就趕顧沉舟去洗澡休息。
顧沉舟也確實累了,到客房快速地洗完澡之后,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了。他一邊拿巾著頭發,一邊撥通衛祥錦的電話。
“小舟?”電話很快接通,衛祥錦在電話里說。
“那邊現在怎麼樣了?”顧沉舟問,接著跟對方說,“賀海樓醒來了。”
“差不多了吧,挖掘工作普遍慢了下來。”衛祥錦先跟對方說了一些青鄉縣的況,就把話題轉到賀海樓上,“賀海樓醒來了有沒有說什麼?”
“沒說什麼。”顧沉舟說,也不算欺騙衛祥錦——賀海樓醒來后說的一切事都在他意料之中,確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電話那邊的衛祥錦狐疑說:“真的沒說什麼?”
顧沉舟失笑道:“我騙你干什麼?沒說什麼重要的事。”
“……好,”衛祥錦說,“你先休息吧,你這幾天都睡不著,回了京城就早點睡吧。”
“嗯。”顧沉舟收了線,直接關燈躺倒在床上。
室驟然按下來,短暫的漆黑之后,微弱的線從床鋪旁邊的窗戶灑進來。
顧沉舟躺到的床上,或許是太過疲憊和終于能夠放松下來,沒過幾分鐘,他就陷深沉的睡眠。
床頭一側的窗戶外,深藍的天空上,亙古的月亮在滿城市璀璨的燈火中,也黯然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