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千和亭并沒有多余的聲音。

顧沉舟靠在椅子上，脖子微微后仰，并沒有衛祥錦端凝的氣勢，卻顯出了另一種從容不迫來：“衛剛才火氣大了點，不過孫不打招呼就進來這事，說來也不是那麼合規矩，我看大家就算了吧。”

他不疾不徐地說著，眼角眉梢仿佛還帶著些笑意，看不出一火氣：“孫特意來這個給我接風，是給我臉。來者是客，我和衛其實也不這兩個位置，”他稍微停了一下，“孫怎麼還杵在門口？請坐，請坐！”

旁邊的衛祥錦忍不住彎了一下角，從見到人直到這一刻，他才從對方上找到過去悉的那種油。

孫沛明盯了顧沉舟兩秒，出人意料地笑起來，大大方方走進來坐下：“顧說得對，今天是慶祝顧從國外回來，給顧捧場來的，其他事都待會再說。”

這話說得其實帶刺的，首先點出了顧沉舟被流放到國外三年的事實，第二又提醒顧沉舟現在已經需要人來給他捧場了，最后甚至還含沙影地指責衛祥錦的不顧場合。

在場都是人，聽話說話方面絕無障礙，衛祥錦臉雖然不太好看，倒也沒有再說什麼，畢竟站在他們的圈子，就算只是二代，也講究風度涵養，背后可以玩的下絆子，真正撕破臉破口大罵的形其實之又。

“孫說得是，說來我真得好好謝孫一番才是。”顧沉舟慢條斯理地一笑，掃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眾人，“大家繼續，孫難得過來捧場，總得讓他賓至如歸才是。”

這話一出，十個里至有九個在琢磨顧沉舟是不是話中有話，但到底是有人開始說話了，直到顧沉舟喝了一會酒，又走出千和亭氣，里頭的氣氛已經跟之前一樣熱鬧了。

從千和亭出來，星輝已經遍灑天幕。顧沉舟沒有走遠，就站在石廊上吹著涼風，一尾尾的錦鯉乘著夜游到他所在的位置，偶爾還會有一條漂亮又修長的蹦出水面，挑起一捧泠泠珠串。

“在看什麼呢？”腳步聲由遠及近，衛祥錦走到顧沉舟旁，向下往水面一看就笑了，“得，這里的魚可真是被人喂傻了，只要一有人站在水面上他們就游過來等吃的。”

顧沉舟笑了笑，換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石廊，在他前，還有一條條魚從遠游來，不時力躍出水面，甩出一串串水珠。

衛祥錦被濺了兩次后就自覺遠離魚群聚集地點了。

“你說那件事到底是不是孫二做的？”

能被特意提出來的‘那件事’，指的也只有一件事。

“你覺得呢？”顧沉舟反問。

四周開闊，兩人說起重要事來也沒有顧忌，衛祥錦甚至還從走廊上的石臺里找到魚餌，灑到水里喂魚吃，不過這些魚餌似乎不太魚群的歡迎，除了數幾條魚從顧沉舟那邊游過來之外，大多數魚都沒有反應，甚至那數幾條游過來的魚吃完餌食之后也立刻掉頭擺尾游回魚群。

這個現象衛祥錦納悶了一下，也沒多在意：“他肯定參與在，不然周行，”他停了一下，看顧沉舟沒反應之后才繼續說，“誰不好找非找他？但真要說是他一手辦，在幾天之把消息弄得沸沸揚揚的，事后又沒有留下一點蛛馬跡……這可不像是孫二能拿得出來的手筆。”

“嗯。”顧沉舟說，“他多半是推波助瀾了一下，或許還有人跟他通過氣。”

衛祥錦子微直：“你是說幕后的那個人？”他想了想又搖搖頭，“孫家最近風頭不錯，要想讓他說出這個，有點懸。”

“三年都過去了，總有弄明白的一天。”顧沉舟懶洋洋說。

投幾次餌也沒吸引到多魚，衛祥錦無趣地丟開手中的餌食，斜了顧沉舟一眼，笑說：“我還以為這件事多也要勾起你一點緒呢，這麼淡定？”

“只是流言而已，有什麼好不淡定的？”顧沉舟也斜了衛祥錦一眼。

“那流言中的那件事……”他的聲音在顧沉舟的視線下越來越低。

顧沉舟盯著衛祥錦看了好一會，終于搖搖頭：“這話也只有你問……你想說我為周行下跪那件事？”他索挑明了，“你覺得可信？”

“當然不可信！”衛祥錦就算信了也只能說不信，這個立場得站穩了，何況這事確實不太可信，“但我好奇的。”

談之間，錦鯉躍出水面帶起的水珠已經把石廊的地面弄了一半，再一次被突忽其來的水珠濺到的衛祥錦換了個邊，奇怪地探頭看看水面：“你覺不覺得今天這些魚熱得有點奇怪？”

“這不是衛大駕臨嗎？”顧沉舟笑道。

衛祥錦也笑起來：“肯定有顧的一份彩在！”

隨意侃了兩句，顧沉舟說回正事：“傳言當然不可信。”

衛祥錦心想這麼說就沒錯了，大家走出去也都是得上名字的，誰能做出這麼個二缺的事來，還是為個男人！

“不過結局也沒有說錯。”顧沉舟說，“我是被顧部長打折了。”

“顧叔叔？”衛祥錦接了一句，神就有些微妙了，“然后直接上飛機？”他又覺得自己問得不好，忙再說，“嚴不嚴重？”

“下飛機之后住了一個月的醫院。”顧沉舟說，“你覺得是被打斷的傳言好聽點，還是我為個男人下跪的傳言好聽點？”

“我覺得都不好聽……”衛祥錦同地看著顧沉舟。

“所以我從不去管它。”

衛祥錦揣著顧沉舟的語氣想了又想，最后只能拍拍對方的肩膀說：“都已經回來了。”

顧沉舟倒是笑了一下：“進去吧，看看孫二過來到底想干什麼。”

“還能干什麼？不就是弄不了你也要在你面前晃悠著惡心你？”

這時候，又一頭渾閃爍細碎芒的錦鯉躍出水面。這條黑、白、淡紅三的錦鯉躍得比之前任何一條都高，甚至到了顧沉舟的前位置。在它到達最高點停在半空中的時候，顧沉舟抬起手，指頭過背鰭。那尾本該落下的魚就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憑空拖了一下，用力一甩尾，高高躍升起來，像道彩虹一樣劃過石廊上空，撲通一聲，從石廊的另一側落回水下。

正往回走的衛祥錦這回總算沒被魚尾上的水珠甩到，他看著這一幕足足呆了三十秒，才回過神來，對顧沉舟說：“剛剛那個換古代都鯉躍龍門了吧？”他低頭比劃一下石廊的寬度，“跳過了至五米！高也差不多這個數了！這是不是有點不科學啊？”

“你研究過？”

“這個倒是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它不科學？”

衛祥錦啞了啞。

“回去吧。”顧沉舟率先往回走去。在他后，衛祥錦停了一下也跟上，只不過中途頻頻回，可惜直到他們進了千和亭，也沒有出現一條魚再跳一次。

甫一進，熱氣混雜著酒氣與煙氣撲面而來。

顧沉舟眉梢跳了一下，他后的衛祥錦神也變得淡淡的，兩個人都沒有了之前的隨意。

隨著他們之前的先后離開，孫二顯然了這個聚會的頭一份，他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但周圍已經聚集了一群玩撲克的人，這群人顯然不在乎輸贏，下得隨意極了，談的話題繞來繞去，總繞不出孫沛明周圍。

屋第一個注意到顧沉舟和衛祥錦進來的人就是正對著門坐的孫沛明，他當下就出笑臉：“顧和衛可算回來了，兩位出去這麼久別是覺得這里無聊啊。”

“怎麼會？”衛祥錦說，“要覺得無聊也該是孫才對。”他很明顯地刺了擺出主人姿態的孫沛明一下，就相當于直接在說舉辦聚會的兩個——真正的——主人都沒打算招待他。

孫沛明還是笑瞇瞇的，這個圈子里講話就是有這種好：你可以非常自然地假裝自己自己沒聽懂，反正誰都不會把話說得太直白。

顧沉舟沒理會旁邊兩人的對話，自顧自走到原來的位置坐下。環繞在孫沛明旁，最靠近顧沉舟的一位年機靈地將牌遞給顧沉舟，“顧，要不要來玩一把？”

顧沉舟掃了桌面一眼：“在玩梭哈？”

“隨便玩玩，”孫沛明接過話頭，“顧一起玩一把？”

這個圈子里誰都知道孫沛明玩梭哈很有一手。

顧沉舟說：“難得孫有跟我們玩的心，那就玩一把吧。”

“瞧顧說的，顧要不要帶個人？”孫沛明微微笑著問。

“孫想帶人嗎？”顧沉舟懶洋洋說，“那就帶吧。”

不要求帶人？孫沛明眉頭一跳，打個哈哈，“客隨主便，客隨主便。”

事發展到這樣，既在意料之外，又在理之中。除了顧沉舟和衛三孫二之外，其他的人多都有些興，當場就有跟著孫二的人建議道：“既然孫和顧想玩，也不用特意找地方，剛巧樓上有桌子，不如就去樓上？”

“隨意。”顧沉舟說。

地點是自己的人提議的，顧沉舟都沒意見，孫沛明就是真有意見也不好意思提出來，只點點頭做個請的手勢，讓顧沉舟和衛祥錦先往樓上走去。

周圍圍了一圈人，本來聽到提議就想跟顧沉舟通氣衛祥錦也不好說什麼，只看了顧沉舟一眼就當先在樓上的牌桌旁坐下，對孫沛明說：“加個人孫不介意吧？”

孫沛明十分沉得住，臉上的笑容從開始就沒有變過：“求之不得。”說著就在第三張椅子上坐下，“大家只是隨便玩玩，就不用找專業的人了……”他環視周圍一圈，往之前跟著衛祥錦的人里頭隨便點了一個，“就找他來分牌吧，怎麼樣？”

衛祥錦順著看了一眼，點頭說：“過來吧。”

“會分牌嗎？”孫沛明問。

被出來的人看上去還是個男孩，穿著牛仔和T恤，大眼睛刺猬頭，很清爽的樣子。他先朝著衛祥錦笑了笑，才裝作不服氣地對孫沛明揚眉：“孫這可是小看我了，不就是分牌嗎？玩不過孫還不能打個下手？”

他朝旁的人要了之前開過的一副撲克，隨手玩了個花式洗牌，再往桌上一抹，黑桃紅心草花方塊，從大到小依次排列。

孫沛明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