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盎哈哈大笑,依舊保持單膝跪地禮節,大聲道:“陛下有所不知,嶺南奉行養蠱,老臣別的本事沒有,就是生兒子的本事強,我有七十多個兒子,陛下才殺一個哪里夠?”
他說著抬眼看了韓躍一下,接著道:“再說您殺的那一個老臣約莫也能猜到是誰,那樣的蠢貨兒子事不足敗事有余,死就死了吧。”
韓躍目瞪口呆,一眾國公大臣同樣瞠目結舌。
韓躍怔怔半晌之后,忽然扭頭問李沖道:“你之前怎麼匯報來著?你說百騎司調查到吳國公有四十多個兒子,這怎麼突然變七十多個,百騎司是不是該整頓一下了?”
李沖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個冊子,打開仔細翻閱查找起來。
然后這貨滿臉迷看向韓躍,小聲稟告道:“陛下,沒錯啊,百騎司調查的很清楚,馮盎……呃,吳國公實有男嗣六十二,相互攻擊死二十,剩四十二人,嗣二十有六,其中嫁人者十七人……”
遠馮盎哈哈大笑,繼續保持單膝跪地禮節,豪放解釋道:“陛下勿用懷疑,您的百騎司調查并沒有錯,只不過那是八個月前的況,而今老臣又生了三十個孩子。”
“我尼瑪……又生了三十個?還是八個月時間突擊生的?”
韓躍差點一口老噴出來,目怔怔看著馮盎兩鬢之間的白發。
馮盎哈哈再笑,道:“陛下可是看臣老了,所以心里有些懷疑,啊哈哈哈,嶺南民間太過疾苦,子不嫁人者多有死,臣雖然老了殘了,但是只要還有一力氣,我能解救就得解救幾個啊。”
這話說的看似豪放,然而語氣里卻有一抹莫名傷。
韓躍目忽然一凜,注意到馮盎的左臂袖子竟然是空的,再聯想此人已經白發蒼蒼,果然是老了殘了的況。
但是馮盎語氣里藏的悲傷應該不是這個,而是另一種讓他心里傷的東西……
韓躍把握到對方的語中含義,突然道:“吳國公可是覺得心力憔悴?”
他自始至終沒讓馮盎起,馮盎竟然也恭恭敬敬保持單膝跪地,然而這位比李世民還要年長九歲的老人并不覺難堪,反而長嘆一聲再次拱手,滿臉黯然道:“陛下說得對,臣真是心力憔悴了,我八個月前聽聞您要南下,立馬連續娶了三十多個子,不為貪歡好,只為能讓這些子出的部族,臣舉家投奔過來,他們可以陛下的封賜……”
這話說的有些不要臉,然而韓躍心中卻升起傷,他聽懂了,也聽明白了。
馮盎這話說的是他早就等著韓躍開嶺南,然后立馬舉家投奔過來,這老人乃是李淵親封的國公,投奔過來肯定要給封賞和厚賜。
老人自己不在乎封賞,但卻急急娶了三十多個子,嶺南這邊娶了子就要照顧子后面的部族,這老人是想借韓躍的能力多養一些百姓。
至于那些生出來的孩子,甚至很可能不是馮盎自己的娃……
也許那些子暗地里都有丈夫,只是掛個名號嫁給馮盎,然后借用這位老人的投奔大義,以此來讓韓躍幫助牧養部族的族民。
天子有庇護萬民之責,但是庇護的時候也分遠近親疏,嶺南百姓畢竟遠了一層,所以這位吳國公才出此下策。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目忽然顯出回憶之,喃喃道:“當年大隋之時,老臣也是朝堂里的霍霍戰將,曾隨煬帝東征高麗,曾在東夷躍馬揚鞭,然后天下漸漸戰,臣不想和中原同族廝殺爭搶,于是遷護一批百姓來此!我不想打天下做皇帝,我只想看著麾下的子民們吃飽喝足,母親不會因為兒子戰死哭泣,老人去世有子孫給穿送終……”
韓躍不由點了點頭,心中漸漸對這位老國公生出欽佩之。
要知道當年馮盎便是大隋的紫金祿大夫,而且還是左武衛大將軍,手中有赫赫兵權,麾下也人才濟濟,此人最初的實力和地位比李淵還要強盛,堪稱大隋朝堂里的巔峰人。
如果他也參加涿鹿中原的戰事,那麼隋末就不是十八路反王那麼簡單,應該變十九路反王才對,那樣百姓死的也許會更多。
但是這位國公不忍舉起刀兵和同族廝殺,所以他選擇帶人避到了嶺南,來嶺南等于是自我流放,這等舉不啻于民族大英雄。
韓躍忽然手臂一抬,滿臉鄭重道:“吳國公,地上涼,你我今日初見,該當促膝長談,你先站起來吧,有什麼話咱們慢慢說……”
這等于是認可了馮盎,再不把對方當敵人的意思。
哪知馮盎不但沒有站起來,反而噗通一聲改單膝跪地為雙膝跪地,猛然重重給韓躍行了磕頭大禮,口中發出嗚嗚嗚嗚的痛哭聲。
磕完頭后,仍舊跪地不起,不過卻手使勁了一下眼睛,抬起頭來直直看著韓躍。
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國公昂首,口中忽然大呼道:“陛下啊,求您一把手吧,嶺南太窮,吃不上飯啊。老臣是個武勛出,領兵打仗可以,治理領地不行,一晃眼三十多年過去,我當初來的時候什麼樣,現在幾乎還是什麼樣!陛下,老臣代表嶺南九百七十萬窮苦百姓,求求您了,我們要融華夏帝國,我們要做能吃飽飯的子民……”
韓躍怔了一怔,忽然翻從馬背跳躍而下。
他一路龍行虎步過去,雙手鄭重把馮盎攙扶起來。
馮盎眼角明顯帶著潤,滿臉盼繼續看著韓躍,忽然又開始老淚垂垂,哽咽道:“追隨我來的百姓們天天肚子,當地的土著同樣天天肚子,陛下您知道老臣為什麼發瘋一般娶老婆嗎?我這是給自己力啊!每多娶一個子,我就告訴自己要努力照顧好們的母族,臣三十年時間娶了一百多個老婆,可惜再也沒有能力多娶一兩個。”
這是一位真正為國為民的大賢……
可能擱在后世很多人覺得太虛偽,但是擱在古代這種懷蒼生的人確實不在數,每個時代都有那種只要看到百姓吃不飽,他心中就會覺得自己是愧對民眾的人。
可惜后世之人被金錢蒙蔽雙眼,已經很有這種悲憐蒼生的人,據說港島那邊有個姓古名天樂的演員很不錯,自己背著罵名去接一些爛戲,只為了能多拿點片酬做善事。
那個姓古的演員默默無聞建立很多希小學,然而從不四宣揚自己做了什麼,反而每每看到有山區孩子吃不飽飯,這個姓古的演員會默默流下眼淚。
……
……
馮盎還在滿臉盼看著韓躍,似乎因為等的時間有些久,始終不見韓躍點頭答應他,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國公臉有些黯然。
他忍不住想去拉一拉韓躍的手,舉到半空卻又頹然放下,口中輕輕哀求道:“陛下,真的不愿意幫忙嗎?我們不求跟您福,只求跟您不會死,百姓有口飽飯,活著就很滿足了……”
韓躍眉頭微微一皺,沉道:“吳國公說的這些話,朕聽了總是覺有些匪夷所思。朕帶人來此也算領略了嶺南之苦,吃飯問題確實是個大問題,但也不是說不能解決之事,國公你坐鎮嶺南三十載,難道沒發現此遍地都是財富麼?”
韓躍說到這里停了一停,猛然手一指南方,沉聲對馮盎又道:“往南不遠就有占城稻,只要移植過來推廣民間,一年最可以收獲三季糧食,隨便種上幾年,保證填滿糧倉。嶺南靠海,海里有的是魚,結網隨便可以捕撈,嶺南多山,山中富產水果,只要發百姓采摘,如何也沒有死人這種說法吧。”
他目炯炯看向馮盎,最后語帶深意道:“朕初來乍到都能弄到糧食,怎麼你坐鎮三十年還要死人?”
馮盎呆呆滯滯傻住,好半天才喃喃道:“占城那地方臣去過,到窮的叮當作響,沒見過能收獲三季的稻米啊?至于海里捕魚?陛下啊,人不能一年四季總吃魚,老臣曾經為了節省糧食連續吃了三個月,結果吃到最后再也無法忍,一聞到魚腥就想吐……”
說著長嘆出聲,苦笑看了韓躍一眼,滿臉無助道:“臣是武將,格堅韌,但我吃了三個月已經堅持不下去,倘若換普通百姓,他們連一個月也無法堅持……”
韓躍愕然一怔,突然覺得自己鬧了大笑話。
他恍然記起占城稻這個時代還沒被發現,那種稻米確實能一年三季收獲,但是如今還待在占城的荒地里當野草。
魚的問題也同理,嶺南由于土著雜居,中原人來此之后很容易被土著化,曾經的烹飪本領漸漸就失傳了。
這時代別說嶺南,就是中原之地也不怎麼吃魚,因為缺烹飪手段和各種作料,所以無法祛除魚蝦的腥臭味道。
吃是肯定可以吃,但是開水煮魚很有人能連續吃一個月,就算能吃一個月,能吃兩個月嗎?
三個月呢,一年呢,十年呢?
所以嶺南雖然魚類資源富,但卻不能為百姓的主糧。
馮盎忽然噗通一聲再次跪地,大聲又道:“臣祖籍是高州人,骨子里也流著漢人的,陛下您說的稻米和捕魚是不是有特殊路子,還請搭一把手救救百姓吧。”
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國公為了百姓幾次下跪,全然不在乎自己乃是和李淵一個時代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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