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半夜醒來,嚨幹得厲害。
還是初春,夜裡寒氣仍重,屋裡生得旺旺的炭火,出一的細汗。
擡起手臂搭著額頭,發出一聲輕哼,立時有人一骨碌爬起來。
“小姐?要起夜嗎?還是喝水?”
明微撐起沉重的眼皮,就著朦朧的夜燈,看著這個丫頭。
十四五歲的年紀,青春正盛,偏偏長了半張臉的黑斑,看起來極爲醜陋。
照理說,高門大戶的丫鬟,第一條便是樣貌周正,這麼個醜丫頭,在小姐邊服侍,未免奇怪。
之所以如此,卻是另有緣由。
天行大陣啓,將送到了七十年前。此時天下還未大,北胡各個部族仍在漠北放羊。齊楚兩朝隔江而治,相安無事。
相比先前的年代,可說是太平盛世。
明微現在的份,是東寧族明氏的七小姐。
自喪父,母親寡居,只有這一個兒。
偏偏又生來心智不足。
明七小姐的母親明三夫人,爲了兒煞費苦心。挑選了一個八字極旺的丫頭,陪在的邊,便是這醜丫頭多福。
明微指了指嚨。
多福了悟,倒來溫水,扶起。
服侍喝完水,多福小聲說:“剛醜末,小姐病纔好,接著睡吧。”
見明微直愣愣地盯著大牀角落,視線一不,又哄孩子一般:“小姐別怕,多福在這裡,什麼山鬼怪,通通打跑!”
看閉上眼睛,呼吸逐漸平穩,多福才放心地回去躺下。
沒一會兒,就睡沉了。
這些天,明微生病,大家被折騰得不輕,多福已經很多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多福平穩的呼吸聲中,已經睡著的明微,忽然睜開了眼睛,繼續盯著大牀的角落。
在的視界裡,那裡著一團灰白的影子,瑟瑟發著抖。
似乎覺到的注視,那團灰白的影子擡起頭來,出一張和這個一模一樣的臉龐,眼神呆滯,混雜著驚恐。
纔是真正的明七小姐。
明微來時,正好驚而死,魂魄已然離,留下只剩空殼的軀,讓寄了魂。
啓口,輕聲道:“別怕,等我恢復了,便送你去迴。”
說罷,擡手結了個簡單的手印。
一個小小的結界,出現在明七小姐前。奇妙的力量了,明七小姐慢慢停下發抖,安靜下來。
而明微好不容易聚起的一點法力,就這麼消耗了。
疲憊地閉上眼,繼續陷沉睡。
寄魂附,太耗神了。來了這些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中度過。
再次醒來,天已大亮。
多福守在牀邊飛針走線,十指出奇地靈活。
看到明微睜開眼,放下手裡的針線,出笑容:“小姐醒了?”
明微嗯了聲。
外間的人聽到靜,掀簾進來:“小姐睡得可好?頭還疼不疼?”
見明微搖頭,這位嬤嬤便吩咐丫鬟們進來伺候梳洗。
沒多久,明微被打理得乾淨清爽,坐在桌邊用早飯。
多福自己也拿了一副碗筷,坐在邊,隨時幫夾菜,無微不至。
明微進這個幾天,一直被這麼照料著。
所有人都輕聲細語,對著像對著珍貴易碎的瓷娃娃。
自小隨師父浪跡天涯,知道生下癡兒,無論在哪裡,都是件不面的事。
若是平民農家,好一點的關著當豬狗養,慘一些的無人照看,丟了命也沒人當回事。高門大戶更是避之惟恐不及,或者鎖在深院,或者送走,不敢外人知曉。
哪裡像明七小姐這般,心照料,打理得鮮亮麗,外表完全看不出是個癡兒。
這一切的緣由,便是明七小姐的母親,明三夫人。
想到明三夫人,往外看了兩眼。
一旁照看的嬤嬤馬上理會,笑著說道:“夫人有事忙,很快回來。”
明微哦了聲,繼續用飯。
吃得很慢,因爲剛剛寄魂的緣故,作不太協調。
多福和嬤嬤卻很高興。
用完整餐飯,沒有掉一粒米粥,多福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剛把碗筷收拾下去,明三夫人回來了。
是位明豔端莊的人,已經三十餘歲了,不但不見風韻折損,反倒別有一番風。因是守寡,著十分素淡,頭上只一雲紋金簪,然而姿態風儀,見之難忘。
明微曾走遍天下,記憶中不曾見過與之相當的。
看到兒,明三夫人角一彎,笑意盈盈:“小七吃完了?今天的菜喜不喜歡?”
明微點點頭。
明三夫人的笑容更溫了。
開始和兒聊天,說的都是尋常事,比如春天來了,天氣暖和了,草地慢慢變綠,候鳥北歸……如同兒學語。
這是明七小姐每天早上的功課,十幾年堅持下來,讓能夠與別人做一些簡單的流。
明微不知道該怎麼表現,索沉默著。
明三夫人了的頭髮,無聲嘆了口氣。
這時,嬤嬤帶著個人進了屋。
“夫人,劉娘子來了。”
明微擡頭看去。
來的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極是幹練的模樣,上裳用的料子很好,針腳卻尋常,一看就是外頭來的,不是家中僕婦。
邊帶著殷勤的笑,上前行禮:“見過夫人、小姐。”
明三夫人含笑點頭,來多福:“陪小姐到園子裡走走,不要離水太近。”
多福答應一聲,領著明微出去。
與劉娘子錯而過時,明微聞到了一淡淡的煙味。視線下垂,果然看到左手指甲微微發黃。
這是煙燻的痕跡。
鄉間會菸的子很,一般有著特殊的份。
比如神婆。
明家詩禮傳家,對這些事向來敬而遠之。何況明三夫人是未亡人,平日裡行事更是謹小慎微,爲何會請一個神婆到家中來?
“小姐,走這邊。”多福的聲音,拉回了明微的心神。
們站在兩條路的叉口,多福引著往左邊走。
明微順從地拐了彎,視線卻投向右邊。
那條路通向湖邊。
哦,對了,幾天前的黃昏,明七小姐在湖邊,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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