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丞覺得自己隨手一套就拿了這麼一兒莫名其妙的服也算是本事。
這套服不看外套還是好的,修的子,一件黑的寬鬆t恤,雖然也是針織的,但起碼是穿出門不會被人圍觀的那種。
不過外套一穿上他就愣了,回頭看著顧飛:“哎,確定我沒拿錯服嗎?”
“沒,”顧飛還是在鏡頭後邊兒看著他,“怎麼了?”
“不是,這服你不覺得像黑客帝國針織版嗎?不不,在腰上攔兒草繩就是傳教士?”蔣丞扯了扯服,小聲說,“有鏡子嗎?我又覺得像個法師……”
顧飛沒說話,笑著指了指後麵的牆。
這服做得長,到小了都,料子是比較薄的,穿在上帶著幾分垮,就是傳說中的慵懶隨意範兒,不過要換個瘦點兒矮點兒的穿上出門兒就得讓人逮回青山去。
“這服要臉要材要高度還要氣質,”丁竹心靠在門邊,“你穿著比大飛有範兒,他穿上就是個流氓。”
“哦,他不穿這樣也約等於流氓,”蔣丞站到鏡子前看了看,其實也……還吧,雖然他是肯定不會買這樣的服,但現在他也不是在挑服,“這服的設計師不知道是誰,得給他個微笑。”
“是我。”丁竹心說。
“……啊?”蔣丞愣了,再看著丁竹心一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的表,悉的尷尬頓時油然而生,拔地而起,跟著進屋的時候走路都有點兒順拐了。
丁竹心在他臉上塗塗抹抹的時候,顧飛把拍照用的源都打開了。
“不用張,隨便就行,”丁竹心在蔣丞臉上又用刷子掃了幾下,“好了。”
蔣丞按的指示站到了拍照的那塊地方,布景倒是酷的,就是他站過去以後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來回走幾步吧,”顧飛舉著相機對著他,“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走。”
“嗯,”蔣丞點頭,轉往旁邊走過去,剛一,顧飛手裡的相機就哢嚓了一聲,他忍不住扭頭,“這就拍了?我覺我剛走的順拐呢?”
“走吧,不用管我拍沒拍。”顧飛又按了一下快門。
蔣丞吸了口氣,從左邊往右邊走了過去。
搭了布景的地方統共就這麼幾平米,走過去都沒用幾步就到頭了,他又轉,從右往左走了回去。
“低頭走,”顧飛一邊拍一邊說,“走快一些,邁大步。”
蔣丞略微低了低頭,再次走過去。
顧飛盯著鏡頭裡的他,按下了連拍。
蔣丞的影定格在畫麵裡,低著頭,大步邁出的,在後微微揚起的角……帥氣而充滿。
“戴上帽子吧,”丁竹心說,“帽子也是要突出的設計。”
“哦,”蔣丞把服後麵的兜帽戴上,邊整理邊往前走,“現在自我覺像死神來了……”
“蔣丞。”顧飛了他一聲。
“嗯?”蔣丞轉過頭。
顧飛按了快門。
依舊是往前邁出的姿勢,抬起的手和帽子邊緣遮掉了半張臉,隻能看到在影中的眼睛和直的鼻梁。
“這張太棒了。”顧飛說。
“正麵。”丁竹心喝了口茶說。
“不用笑,不需要表,”顧飛看了蔣丞一眼,“也不要任何作。”
這種沒有任何表和作,雙臂下垂的站姿,一般人很難站得不傻,顧飛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要求蔣丞這種彆說非專業,本就跟模特沒有一錢關係的人用這個姿勢。
“不蠢嗎?”蔣丞歎了口氣,按他說的站好了。
“不。”顧飛簡單回答,按了快門。
蔣丞一定是個從小到大都臭得不行的人,這種大傻子式的站姿,他居然能把握得住。
沒有繃著跟立正似的,也沒有不自在地刻意放鬆。
重心微微偏在了右上,肩也是很自然地鬆弛狀態,這點很重要,不會站的人肩不是往後繃著就是往前著……
這小子絕對對著鏡子練過站姿,這種拔而又隨意的……長胳膊長兒的看上去舒展而愜意。
“下抬一點兒,”丁竹心說,“拽點兒。”
“怎麼……拽?”蔣丞問。
“你第一次進8班教室的時候,”顧飛說,“就那樣。”
“我那是煩躁。”蔣丞一想到那會兒自己跟個二愣子一樣站那兒接全班檢閱,頓時就有些不爽。
顧飛按了快門,幾聲哢嚓之後他放下了相機:“你哪天混不下去了,可以考慮這行。”
“這話說的,非得混不下去才能乾麼?”丁竹心笑著說。
“人學霸,”顧飛說,“跟你們那幫前輟學兒不一樣。”
“邊兒去,”丁竹心拍拍手,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蔣丞換套服,拍那件單的。”
“哪件?”蔣丞掉這件外套,往外邊走邊問。
“就一件的,長的套頭服。”丁竹心說。
蔣丞出去了,顧飛站在原地低頭一張張翻著剛才拍的照片。
如果說蔣丞上有什麼東西特彆吸引他……除去什麼學霸笛子彈弓的,就是這種怎麼著都有範兒的氣質,你說是壞小子也行,說是煩躁也行,說是不屑都行,骨子裡帶著的那種自信最讓人服氣,老子就是最牛的,那個範兒。
相比彆的,這種直觀而直接的吸引力,才是最有力量的,不需要你去發現,不需要你去察覺,你隻要看著就行。
隻要看著就行。
視覺,就是這麼淺。
顧飛輕輕歎了口氣,也隻能看著。
他已經記不清多長時間了,對邊的人,來來往往的走了的留下的,都沒有心多看一眼。
絕對杜絕早。
沒心,也不敢,他保護著的一切都經不起任何波。
“不好意思,”蔣丞拎著一件亞麻的服進來了,“是這件嗎?”
“是。”丁竹心點頭。
“我想問問,這個怎麼穿?”蔣丞把服撐開著兩個肩抖了抖,“裡麵穿什麼?”
“。”丁竹心說。
蔣丞又抖了抖手裡的服,臉上的表寫滿大大小小的問號。
顧飛轉開頭,用相機擋著自己的臉,強忍著笑,覺自己都快能聽到蔣丞心裡的咆哮了。
這是件織得很稀疏的套頭衫,還長,估計能到蔣丞膝蓋,領口也大的,顧飛之前看過這個設計,一度以為丁竹心是給自己設計的,沒想到是男裝。
“換吧,”丁竹心說,“你穿上應該很好看。”
“空心穿啊?”蔣丞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
“是啊,”丁竹心說,“你有腹吧,沒有的話我幫你畫。”
蔣丞依然是一臉難以描述。
“他有嗎?”丁竹心又轉頭問顧飛。
“啊?”顧飛轉過臉,臉上的笑都沒來得及收起來,“好像是有的。”
“換吧,我以為你是怕沒腹不好意思呢。”丁竹心又對蔣丞說。
“嗯,”蔣丞下決心似地點點頭,出去之後又探了頭回來,“心姐,我就想問問啊,這服會有人買嗎?”
“有啊,”丁竹心喝了口茶,“我每次的設計都賣得不錯。”
“太神奇了,都什麼人買啊?”蔣丞小聲說。
“神經病吧大概。”丁竹心說。
得隻剩一條,把那件跟破漁網一樣的服套到上,蔣丞覺得自己跟個膀子沒什麼區彆,他迅速走到鏡子前掃了一眼。
我的媽啊。
蔣丞堅定地相信這件服如果能賣得掉,隻能歸結於是因為自己材實在太他媽好了……
他咬牙走了進去。
顧飛正低頭弄著相機,一抬頭看到他,立馬吹了聲口哨。
“你閉。”蔣丞指了指他。
“黑的正好,”丁竹心打量了他一下,很滿意地說,“我還想如果不是黑的就找一條給你換呢……開始吧。”
“嗯。”蔣丞往布景那邊走,布景換掉了一部分,看上去比之前要清爽很多。
“鞋了,腳。”丁竹心又說。
蔣丞穿著這麼兒服已經無力反抗了,一言不發地把鞋和子給了,腳站在了中間。
“這套不用太多作,”丁竹心說,“這件服的名字‘啞’,你找找覺。”
啞。
這是蔣丞此時此刻據這一個字能想出來的唯一的容。
至於覺。
覺有點兒冷,畢竟上穿的服全是眼兒,彆說是黑能被丁竹心看出來,估計是什麼牌子都他媽快能看清了。
但這個覺還是得找,丁竹心是付錢請他來拍照片的,是他的雇主,他必須得找出這個所謂的覺,再說顧飛也還一直舉著相機等他。
啞。
好吧不是啞,是啞。
沒有聲音。
很寂靜。
他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一首歌以前很喜歡的俄語歌。
вhoчn……
整首歌都讓人沉靜。
跟家裡人吵架之後他經常戴上耳機聽。
閉上眼睛,聽著不知道意思的歌詞,能聽到心裡的聲音。
想得真他媽遠啊,這個覺都找到西伯利亞去了……
鏡頭裡蔣丞閉上了眼睛,右手輕輕放在了口偏左的位置。
顧飛按下了快門。
這一瞬間蔣丞給人的覺很遠,包裹在上的是濃濃的距離。
迷茫和倔強寫在不聲之中。
他按下快門之後舉著相機很長時間都沒有,就那麼定定地看著鏡頭裡蔣丞的臉。
一直到丁竹心輕輕地清了清嗓子。
蔣丞才像是被驚醒了一樣睜開眼睛,手往下放的時候手指勾到了領,輕輕地一帶,領被拉開再彈回去。
顧飛手裡的相機一連串的快門聲響起。
蔣丞有些沒有方向的眼神,微微張開的,被手指勾住的領,劃過的指尖……
“我覺得很好,”丁竹心說,“很,也很。”
顧飛沒說話,拿著相機低頭看了半天,最後吸了口氣,像是歎氣似地慢慢呼了出來。
“我去……”顧飛放下相機,“去趟廁所。”
坐在馬桶蓋上,顧飛點了煙叼著。
看著往窗口飄過去的煙霧。
人生呢,總是充滿了各種意外。
比如顧淼意外地被蔣丞撿到,蔣丞意外地在他家店門口親吻大地,又意外地為他的同桌……
這些意外都不是太意外,讓顧飛意外的意外是,他一直覺得自己對所有的事都控製得很好,卻會在拍照的時候起了反應。
這種事真是太意外了。
太意外了。
就連他這種一向無所謂的人都得躲進廁所平複心。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又想了想,這事兒要換了蔣丞……可能會自絕於馬桶吧。
顧飛叼著煙從廁所出來的時候,蔣丞正站在那排架子前跟一件服做著殊死搏鬥。
戰況還膠著,他撕扯著服,而服鎖了他的。
聽到後門響的時候他舉著胳膊從服的隙裡看了看,看到是顧飛,他都顧不上尷尬了,著聲音:“我,快過來幫我一下。”
“……怎麼了這是?”顧飛趕把煙掐了,走過來,了好幾次手卻不知道該揪哪兒才能讓他解。
“不是,”蔣丞還是舉著胳膊,從胳膊和領之間出半張臉,一臉憤怒和無奈,“這服就他媽不是讓人穿的,這領口,嬰兒才進得去吧!”
“你等等,”顧飛繞著他轉圈,“我先看看。”
“你再晚點兒出來我就要把這服撕了,賠錢我都認了。”蔣丞說。
“我覺得……”顧飛把他左邊的服拎了起來看了看,“你是不是鑽袖口裡了?”
“……你這麼一說,”蔣丞僵在了原地,“我突然覺得很有道理。”
顧飛沒說話,他也沒出聲。
過了兩秒,他就知道他和顧飛的傻笑回又要開始了。
丁竹心從裡麵出來的時候,他倆正笑得不可開,顧飛笑得幾次想幫他把服扯下來都因為手發而沒有功。
而蔣丞自己笑得覺都快被袖口勒死了也停不下來。
“不好意思,”丁竹心拿出手機對著他倆拍了一張,“我要發個朋友圈。”
“什麼?”顧飛靠著架子邊笑邊問。
“我的兼職攝影師,和我的兼職模特,”丁竹心說,“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