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書華回到沈家的時候，已經過了戌時，幸而守門的劉大爺特意爲留了門，倒也不用特意驚大家。

天已晚，恐夫人那邊已經睡下，書華琢磨一下，決定明早請安時再去打招呼，如此決定了，便領著君慶與君瑤一塊回了蘭苑。

青巧一直就站在院門口眼地等著，見到們回來了，趕迎上來，小心地將小姐請進屋裡。

君翠已經下去將事先熱好的飯菜端上來，書華剛剛坐定，就揮手讓君慶與君瑤下去歇息，這兩人今天跟著自己忙活了一下午，也該是累了了。

君慶與君瑤謝了恩，便退出了屋子。青巧繼續在旁小心伺候，等到小姐吃飽喝足了，方纔與君翠一道將桌子收拾了乾淨，等到君翠將碗筷端下去時候，就跟在小姐邊，咬著下脣言又止。

書華早在吃飯時候就注意到的不對勁，此刻見已是快要憋不住了，不由出聲問道：“怎麼了？我今下午不在家，可是出了什麼事？”

青巧猶豫再三，還是將今天下午發生的事說了出來，說完之後還不忘小心翼翼地端詳小姐的神，唯恐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書華將事從頭到尾想了想，其中貓膩卻也一下子就明亮了，衝青巧出一個安心的笑容：“無妨，隨他們去折騰，我們只管做好我們的本分，那些事與我們無關。”

聽這麼說，青巧原本擔憂的心這才稍稍放了下來：“奴婢還以爲他們要合著夥兒地害小姐……”

書華瞅了一眼，故作正經地說道：“我與太太和大姐都是親人，談什麼害不害的，這話可不是你該說出口的，若被有心人聽了去，你這條小舌頭恐怕就有危險了。”

青巧被嚇得趕跪倒在地，臉煞白：“奴婢多了，請小姐責罰。”

“這家裡很多事即便心裡明白，也不能當真說出來，只能任它攔在肚子裡，知道嗎？”

青巧使勁點頭：“奴婢省得，奴婢再也不敢了”

“如此便起來吧，”書華打了個哈欠，“我也累了一天，該是歇息的時候了。”

青巧急忙起，爲端來熱水洗臉淨手，直到看著躺上炕頭了，方纔端著燭臺退下。

書華裹在暖烘烘的被窩裡頭，翻了個，看著裡頭的牆壁。太太要討好柳家的舉並不難理解，一來是爲了大姐日後在柳家的地位，還有便是爲了沈家此刻的困境。

任誰都能看出來，沈家眼下已經不如從前，若是再出個什麼意外，沈家可真就搖搖墜了。柳家是世家大族，與皇室沾親帶故，最近又與宰相府走得很近，勢頭很足。討好了他們，連帶著作爲姻親的沈家自然也會沾到。如果條件允許，讓柳家在此時拉沈家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過，父親若是知道此事，定然會發怒。

沈家與柳家是世，但與丞相府卻從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一定要選個立場，書華相信，父親一定會選擇與丞相府對立的那個位置。

關於沈家與丞相府的恩怨，書華從二哥那兒聽過一些。當年沈老太爺與大文豪蘇如世先生是忘年之，兩人雖然隔了二十幾歲，但卻是難得的知己好友，而自己的父親，也與蘇如世先生是至。那個時候的蘇如世先生，還是當朝宰相，與沈家的關係也只限於私底下，知道的人卻是不多。

可當今的丞相杜知秋卻不顧當年與蘇如世先生的同窗之誼，將其陷害下獄，最終將其貶至邊州，至今生死未卜。而這位被稱爲國之棟樑的杜知秋，在登上宰相之位後更是大力排除異己，之間被害死的忠良之士亦不在數。沈家若非一直徘徊在權力中心的外圍，依照沈老太爺與父親的耿直格，只怕早就被他給斬草除了。

這麼多年來，沈家一直小心翼翼保持與丞相府的關係，可是眼下，柳家卻與丞相府走得極近，這對厭惡丞相府的父親而言，無疑是一件極不願意的事。

但柳家眼下對沈家來說，確然是有幫助的，再而，也不能真爲了一個丞相府就罔顧了這麼多年的世誼。

有幸的是，柳家並不知道沈家與丞相府之間的恩怨，不然大姐與柳志瑜那小子的婚事怕也危險了。書華越想越覺得頭痛，只覺得事得像團麻，扯不清楚。

罷了罷了，先過完這個年關再說，反正大姐與柳家的婚事一時半會兒也還不了。沈家能做的，便只有在這段時間努力穩住沈家的基，先讓沈家擺眼下這個困境纔是最關鍵的。

揮去滿腦子的胡思想，緩緩靜下心，終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翌日，書華大清早就起了牀，洗漱一番，頭髮被梳一個小髻盤在頭側，青巧特意從夫人準備好的頭飾中選出一隻簪蓮花垂白翡翠石的金簪，在小姐的小髻後面，雖然簡單，卻也別緻。

青巧拿出前兩日紅秀送來的新裳，讓挑著看。一套是紫錦緞翻領款式的窄袖，長至膝蓋，領邊有兩條窄窄的繡邊裝飾，戴披帛，腰裡系綬，雙雙做連環結，緻且秀；另一套是沉香的大袖儒裳，直領，下襬寬而長，沒有過多的裝飾，卻勝在剪裁上的得修長，倒也簡單典雅。

按理，該是更喜歡那套沉香的儒裳，但今天是個過節的大日子，那確實有些過於素淨了。書華指了指那件紫的窄袖：“就它吧。”

青巧趕爲更，等到收拾完畢，正好是用早飯的時候。

只不過今天是大年三十，早飯須得全家一同食用，也就沒有讓君翠下去傳飯，而是領著青巧就往雲和院走去。

夫人今日起得也早，見到書華來得如此之早，意外之餘也笑得愈加溫和。待書華行了禮奉了茶，夫人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紅包，笑著遞給：“這些日子忙壞你了，等過了這段張得日子，可得好好讓你休息一下。”

書華微笑謝恩，結果紅包，悄悄在手裡掂量一番，似乎不像是銀錢。

將紅包收好，恭敬地坐到旁邊，書畫與書才這個時候也來了，兩人同時向夫人行禮奉茶，同樣都各自得了個紅包。

等到問安完了，夫人領著三兄妹往旁邊的偏廳走去，早飯早已佈置妥當。四人相繼座，淨了手漱了口，便安安靜靜地開了飯。

用過早飯之後，書才就吩咐了下人們去置辦天地桌，置於祠堂前面的院子裡。

這天地桌是用來接神之用，一般無大佛堂之家特別重視，因爲平時對佛供獻較，到年終歲盡時要對神佛大酬勞一次。天地桌上得容也與平常的祭拜有所不同，除香燭、掛錢、五供、大供之外，還有福祿壽三星的畫像。

那畫像的手筆書華認得，正是出自自家二哥之手，不僅如此，就連自家門口那一副對聯亦是由他所作。

他的字蒼勁有力，一點都不像個十四歲的年能寫出來的，再加上他文采斐然，更是彩絕倫，毫不輸給那些所謂的當代名家。

書華有時候會到惋惜，若是沒有沈家那條不得仕的規矩，說不定他早就金榜題名了。

按照往年的規矩，這次接神該是由父親親自主持，可是他現在還在九度山上守孝，無奈之下，便由沈書才頂替。

書華隨夫人來到祠堂前的院子，空的院子裡只有二哥、太太、大姐與自己四個人，想起上次站在這裡爲老太爺送棺的時候，那滿滿一院子的人，與此刻的冷清相比，瞬間形了鮮明的對比。

那時候是白事，但卻熱熱鬧鬧；如今是過年喜事，卻是冷冷清清。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很詭異的諷刺方式。

書華靜靜站在太太後，看著二哥進了祠堂祭拜，然後再走出去領著他們一塊跪下磕頭，起後又連續作了三次揖，將手中點燃的香進天地桌上得香爐之。

祭酒唱詞，二哥做得一派井然。

等做完這些，他們各自回到屋裡，爲晚上的祭竈做準備，屋裡的丫鬟們也開始趁這個時候打掃院落，謂之掃塵。

書華回到屋裡時候，青巧正帶著幾個丫鬟在掃地，其實屋裡都已經打掃乾淨，此事倒也不用大手腳，只需將地板掃乾淨便好。聽青巧說，從現在到初三這段時間裡，是不許再掃把掃地的，更加不允許將家中的垃圾倒出去。如此是爲了保證家中的福氣不被一併掃走。

坐在旁邊看著們忙上忙下，書華又了最閒的那個人，想起之前的福袋還沒裝好。趕又翻出那些做好的福袋與碎銀錢，每個袋子裡裝上一些碎銀子。另外又特意挑出四個做得最緻的福袋，在裡面分別裝上一個特別定製的銀子與一些碎銀子，如此將所有福袋盡數塞進兜裡。

這麼多銀錢堆在一起，還真是有些沉。拍了拍圓鼓鼓的兜，不由自主地笑起來，這有錢的覺還真好。

等到中午用完中飯，書華又直奔廚房而去，晚上就要開始祭竈，按理廚房此刻也應該工了。

所謂的祭竈便是將舊竈拆了，然後換上新的竈，晚上申時再由當家的男人在竈龕之前燃香祭拜，程序很簡單，只是這個拆竈建竈的過程有些麻煩。

書華擔心廚房的那些東西會因爲拆竈而被打，趕到廚房的時候，竈爐已經被拆了一半，徐大娘就站在旁邊守著。見到書華來了，那些正掄著大鐵錘砸竈爐的下人趕停下手，與徐大娘一道向問好。

書華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多禮，繼續幹活，可千萬不能誤了時辰。

等到就竈拆得差不多了，書華拎其襬便退出了廚房，這兒灰塵太多，待會落得一塵土，回去又不了一頓麻煩。在園子瞎轉了會兒，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二哥的書房前，本無意進去，卻正好上尹從裡面出來，還不等說話，那尹就高聲喊道：“奴才見過三小姐這外頭冷，三小姐快進屋歇著，二爺就在裡面。”

聽見裡面傳來二哥的聲音，書華卻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當即進了書房。二哥正放下手中的筆，起相迎：“正好你來了，我這兒有事要找你。”

書華挑起眉好，衝他笑道：“我無所不能的二哥竟也有事需要用得上我？”

聽出了話裡的調笑之意，二哥來到邊，沒好氣地了一下的鼻尖：“偏你還在這個時候笑我，我這忙得頭髮都快掉了，你倒是隻知道說風涼話，存心想氣死你二哥啊？”

書華撲哧笑出聲：“哪敢啊？你要被我氣死了，父親回來還不得把我打得屁開花”

提到父親，二哥的神不由爲之一黯：“今日我派了人過去看父親，他最近子不好，染上了風寒，偏他卻又不肯看大夫……”

那九度山上寒氣極重，加上此時正值寒冬臘月，那上山上的冰雪都結了足有一尺深，溫度極低。父親住得那個草棚哪能抵得住那麼重的寒氣？且他又每日只用兩頓飯，頓頓都是素菜米湯，這樣子都不生病那纔怪了

書華收住笑意：“要不……我再去趟山上，好歹也讓父親喝點藥才行吶”

“這事兒由不得我們，父親若真願意好好的，當初就不會選擇留在九度山守孝；反之，他若執意不願吃藥看大夫，我們即便是幫了他也無用。父親的子，你我都清楚得很”

他最後那句話，帶著濃濃的無奈，聽的人心裡莫名發酸。

如果不去刻意提醒，書華幾乎都快忘了他才只有十四歲，放在現在也就是個初中生，如此稚的年紀卻不得不一力擔起整個沈家的家業。書華眼中的二哥一直都是溫和自信的，可是眼前的二哥卻是如此的沉重，如同淋溼了翅膀的大雁，怎麼也飛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