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慶去了後門,若是青巧在那兒的話反倒不用擔心,書華現在害怕的,就是青巧沒有從後門進來。
火急火燎地趕往沈家南邊的偏門,那裡是平時專門用來運送些什的地方,鮮有人,現在家裡正忙著年關的事,更是被人給荒廢了。
青巧的份不能從正門進來,除了後門,就只剩那道偏門了。
路上結了冰,書華走得有些急,好幾次都差點打摔了跤。幸而反應及時,勉力穩住了平衡,等到跌跌撞撞地到了那裡時候,人還沒出聲,就聽見門口傳來一個男人聲氣的聲音。
“你真以爲自己是個什麼小姐千金嗎?不過是兩個下作的小蹄子,你現在死皮賴臉留在三小姐的旁,不過就是想著日後等了親,你也跟著嫁過去做陪房你也不找塊鏡子自己看看,就憑你這種貨也妄想爬上未來姑爺的牀?”
“我沒有……”這是青巧的聲音,很低很微弱,帶著微微的音。
“你要是識相點,就不該死皮賴臉地跑回來你上次給三小姐找了那麼大的麻煩,你真以爲三小姐還會像從前那樣疼你?說白了,不過是念著從前的主僕誼而已,等過了兩天,自然就會厭了你。聽家裡人說,可是要把你調到廚房去幹活”
青巧忽然沒了聲音,靜得有些可怕。
書華就站在不遠,踩在結了冰的地面上,徹骨的寒氣過厚實的鞋底,直往腳底心鑽。並沒有刻意地躲起來,就那麼明正大地站在那兒,兩旁是結了冰的枯枝爛葉,天黑了,家裡的下人一時還沒來得及爲這個荒涼的地方點上燈。
那個男人背對著站著,形壯實,是二等僕人的打扮,只是那說話的語氣,卻是比家裡的管事還要傲慢幾分。
也是,這種人平常被榨得多了,上頭不敢得罪,也就只能趁在這個沒有人的時候,對著一個可憐兮兮的小丫頭撒潑出氣。
視線飄過他,可以看到青巧的半個子。此刻的正跪在門外的雪地裡,全都在發哆嗦,臉慘白,也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被嚇的。
書華的左腳還沒擡起,那男人又開始說話了:“上一回,三小姐能救你,是因爲有老爺和二爺撐腰。可是現在,老爺不在家,二爺忙得自顧不暇,你真以爲三小姐還有膽子再來救你一次?要是真能護住你,又何必把你送到莊子上?現在也不過是座泥菩薩,遇水就會化作一灘爛泥,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快些滾回鄉下去”
說完,他又是猥瑣一笑,揶揄的口氣無不惡劣:“聽說莊子上的王牛兒看上了你,雖然那人平時喜歡賭兩把,但品也不差,你何不如就跟了他?還有那前兩年剛死了妻子的林老頭兒,他現在在那莊子上也算半個管事,你跟他湊合湊合也不錯吶”
“勞您心了,我家青巧年紀小不懂事,我還想著留兩年再嫁出去。”
書華以一種自己都想不到的冷靜態度開了口,慢慢朝門口走過去,全然不顧那男人錯愕驚恐的神:“不過,你剛纔提的親事倒也不錯,我看著橙心年紀也合適的,不如讓嫁過去好了。要是你們捨不得,也可以一併搬過去,二夫人那兒我自會去打招呼,不過一個丫頭,這點主意我還是能拿得了的。”
男人慌忙跪下來,不停地磕頭討饒:“奴才剛纔不過是一時口快,鬧著玩兒的,三小姐千萬莫要當真”
明明是寒冬臘月的天氣,他得額頭上卻是冷汗涔涔。
書華繞過他,來到青巧邊,眼看著青巧憋得通紅的眼睛,心下也不由一。手拍了拍青巧,示意安心:“傻丫頭,快起來吧。”
青巧嗚咽了一下,剛纔還犟著不肯落下來的眼淚,這一下子全都跑出來了:“三小姐,奴婢回來了……”
書華掏出帕子,隨手扔到臉上,皺起眉頭看著:“哭得怪難看的,快些乾淨了。”
青巧趕捧著帕子在臉上一頓**,之後也不還回去,就整整齊齊地疊好捧在手裡:“帕子髒了,奴婢回去幫你洗淨了再用,好不好……”
小心翼翼地瞅著書華,眼睛裡是掩不住的期盼與擔憂。書華自是知道在期盼與擔憂什麼,好笑地衝說道:“屋裡等著要你洗的東西可不止這一方帕子。倒是你若再跪下去,怕是腳都要跪壞了,到那時候,你又要去莊子上養著了……”
聞言,青巧先是一番欣喜,隨即手忙腳地從雪地裡爬起來,奈何膝蓋被凍得僵,一時保持不了平衡,一下子又摔倒在了雪地裡。雙手撐地,暗惱自己的沒用,擡頭卻見一直纖白的素手正向自己,順勢去,卻見三小姐正靜靜地著自己。
青巧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那隻手,小心且緩慢地再次爬起來,隨即趕鬆開手,不停地道謝。
這邊的事解決了,那邊的男人卻還心驚擔地跪在地上,額頭磕地,時不時用餘悄悄瞥三小姐。
看見三小姐的目掃過來了,他趕收回視線,規規矩矩地低頭看地,裡卻是不停地高呼饒命原諒之類的話。
書華領著橙心進了門,來到他的跟前站住:“你是楊嬸的丈夫,橙心的父親?”
男人點頭稱是:“奴才楊金祥,在王管事手下做事。”
“王管事?”書華笑了笑,“他這會子應該也快到了,你既是在他手下做事,讓他置這事兒也算是公平合理。你說,是與不是?”
楊金祥渾一震,顯是被嚇到了,連說話也止不住地哆嗦:“求三小姐饒命,奴才日後再也不敢多了”
這一家三口還真是好玩,先是老婆帶著兒堵在屋門口討饒哭喊,現在連丈夫也跪在後門口不住地喊饒命,今天這倒是怎麼了,這一家子還真是說好了來做的事吶
“你是不是想著,就算被抓住又能怎麼樣?不過是說了幾句閒話,撐死不過罰點銀錢再降職,等時候久了事淡了,你又能重新爬上來。”
被中心事的楊金祥不說話,只是子抖得更厲害了。
“敢做就要敢當,你要是不老實點,你那一妻一卻是要苦了。”
書華的話有些漫不經心,卻是字字都像利刀,直楊金祥的死。
若不是自家那婆娘在背後挑唆,他何至於去爲難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小丫頭?又何至於連著三小姐也一併得罪了?楊金祥心中又悔又惱,但又想起自家婆娘曾說過,要是真鬧出了事兒,上頭也有夫人幫他們說話。
看見了一轉機,楊金祥復而又靜下心來,嬉皮笑臉地討好道:“奴才方纔見這丫頭言行大膽,說話沒規矩,纔想著替三小姐訓兩句。對於三小姐,奴才絕對沒有半點不敬,三小姐要是責怪奴才多事,奴才甘願罰。”
躲在書華後的青巧子一抖,想要辯解,卻被書華一個眼神給了回去。
“我記得你是前院的人,怎地這個時候跑到後院來了?”書華好笑地瞅著楊金祥,“這黑燈瞎火的,你別告訴我,你是來這裡賞月看雪的?”
楊金祥趕說出之前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是二夫人派奴才過來接這丫頭的,說是三小姐邊的丫頭回來了,總得派個人來開門,奴才這不就來辦差了。”
他說的並不是假話,之前楊嬸在求夫人將青巧派到廚房時候,就順帶提了提此事,當時夫人也沒做多想,隨口就應了此事。不過是爲個丫頭開門,誰去不是去?於夫人而言,這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書華瞭然道:“你是說……是夫人讓你來教訓我的丫頭,讓你來對我指手畫腳,讓你在這裡搬弄是非無視沈家的規矩?”
不等楊金祥解釋,書華又是一聲冷笑:“你的膽子還真是大,竟敢將夫人當做擋箭牌夫人待我一向溫和,豈容你在這裡挑撥離間搬弄是非?”
這個時候,王管事領著一干下人浩浩地趕了過來,書華掃了一眼面煞白的楊金祥,冷冷道:“你若真想活得長久,最好安分閉上你的,說錯,免得將來怎麼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原本清冷荒涼的小院子被點上了燈籠,一時間燈火通明,照得人無所遁形。王管事見了楊金祥,二話不說就派人將他捆了,只等三小姐置。
書華了二十幾年的現代教育,還從未親自下令罰過別人,看著楊金祥跪在地上抖得像篩糠一般,心中難免有幾分張與怯意。但事已至此,如若當真臨陣退,這個三小姐日後該如何在家中立足立威?
有些事本就由不得,若不學會自衛,傷害的便是自己與邊的人。
很顯然,這些都不是願意看到的。
“背後挑撥是非,意欺上瞞下,按照沈家家規,該是如何置?”書華掃了一眼謹小慎微的王管事。
王管事上前半步,不急不慢地答道:“掌五十,趕出沈家。”
楊金祥一家賣的都是死契,不可能真的將其趕出去,而且他在沈家呆了這麼久,又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若真的出去嚼舌,事端肯定不了。而且,這麼大的事也不是能拿得了主意的,太太那邊,怎麼都應該給一個代。
書華直腰桿,儘量讓自己表現得從容鎮靜:“那就按照家規置,先掌五十,剩下的給太太理。”
王管事點頭稱是,當即喚來家奴,關偏門,當場就對著楊金祥施以家法。
狹小清冷的偏院裡,就只聽得見“啪啪”的掌聲,還有楊金祥想喊又喊不出來的悶哼。書華忽然沒了繼續看下去的念想,不過又是哭喊又是打罵的戲碼,似乎在這家裡頭,這種事每一段時間就會上演一兩回。
演的人不累,看的人卻有些倦了。
書華向王管事打了聲招呼,便領著青巧會蘭苑去了,至於剩下的事,自有人理,用不著再瞎心。至於太太那邊,苦笑一下,今日實在沒神再去應付了,只能推到明日再說。
回到蘭苑裡,君翠與君瑤早已等得坐立難安,見到們安然回來,當即歡天喜地地迎上去。
書華問過倆,得知橙心與楊嬸已被王管事的人帶走了,說是已經請了大夫給楊嬸看病,大夫只說氣急攻心方纔暈倒,並無大礙。不過有意思的是,那楊嬸偏說大夫看錯了病,不停嚷嚷著心口痛腦袋痛全都痛,這會子還賴在牀上不肯起來。至於橙心,自然還是陪在邊照顧。
這一家子真是唯恐天下不,書華不想再去搭理,讓君瑤帶著青巧下去安置行李,自己在屋裡用了晚飯。
青巧回來的時候,正準備洗漱安歇,青巧急著上來搭手幫忙,親自爲換下厚實的外,散了髮髻,又擰了帕子爲臉,直到躺倒炕上蓋好了被子。
臨走前,君翠還特意問道:“橙心姐姐還沒回來,要不要給留個門?”
書華舒舒服服地窩在被子裡,想也沒想便答道:“不用。”
君翠與青巧互一眼,卻是沒有再說話,端起油燈便一道退了出去。
屋子瞬間陷一片黑暗,書華緩緩闔上雙眼,儘量讓全都於一個放鬆的狀態,好似白日裡還得筆直的骨頭都開始鬆散下來。明天還有一場應戰,不得不坐好心理準備。
翌日清晨,書華早早從被窩裡爬起來,換了一素雅的淺紫襦,上面穿著白的短襖,再裹上一條雪白的狐圍脖,青被簡單束起,整個人愈發顯得雅緻清麗。
青巧從前也見過小姐穿這裳,卻從沒見有眼前這般舒服的氣質,倒是比從前好看得多。
簡單用了早飯,書華拉住意去收拾碗筷的青巧,道:“你願意隨我去一趟雲和院嗎?”
青巧手下一頓,心裡明白,即便自己再怎麼懼怕夫人,但夫人畢竟是這個家的主人,躲得了一時去躲不了一世。不過,見到三小姐這般溫和地詢問自己,還是覺得很寵若驚。
楊金祥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自然知道自己不過是個丫鬟,三小姐雖然護,但對方畢竟是夫人,不敢違抗,而三小姐同樣也不能。
乖巧地點點頭:“奴婢聽小姐安排。”
書華笑了,對這個失而復得的丫頭又生出幾分疼惜:“放心吧,有我在這裡,即便是太太也休想隨便我屋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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